“啥!?還要我再說一遍,我說你這些小娃娃,驢毛塞耳朵了沒聽見,還是驢肉吃多了撐得,沒事幹逑了,來逗我老漢?”
史七爺原名史山火,那火發起來不是一般地厲害,就上門詢問的警察也被老頭教訓得一愣一愣,一說話滿嘴沒剩幾顆牙,一瞪眼山羊鬍子跟着翹,連村長史保全也不敢忤了老人家的興致,趕緊地給遞了根手卷煙,得,滋吧滋吧抽兩口,猛咳了若干聲,又呸聲艱難地唾了口黃痰這才消了幾許氣。
你能相信,是這號車把式把三輛越野攔下了嗎?
反正趙家成不信,曲直顧不上信,看着吐在屋裡的痰直噁心得想吐,典型的窮家破戶,據說是個老光棍,收養了個兒子至今還是個小光棍,兩光棍的家甭指望能收拾利索,頂多也就比牲口棚強一點,味道還差不離。
好在村長還算配合,附耳給史七爺說了幾句,老頭這纔不大情願的把情況又重複了一遍,大致差不離,不過趙家成提問題了,那麼個大晚上,老爺子怎麼去國道上了。
老頭回答:“拉麩皮糠,車壞路上了。”
“不能你們村去了幾十號人吧?”趙家成又問。
“車壞路上了,不用叫人去往回拖呀?”老頭一句把趙家成頂回去了。
“那老爺子您當時看到後面的車裡下來人嗎?”趙家成再問。
“黑燈瞎火地,那孬種差點放我一槍,那顧得上看。”老頭推脫了,不知道是真沒看見,還是有所隱瞞。再問着,老頭可主動了。直拽着趙家成:“別光耍JB嘴皮,我那騾還躺圈裡呢?誰給賠呢?”
“就是啊。誰給七爺爺賠騾子呢?”
“那騾子跟了七爺八九年了,比婆娘還親呢。”
“呸,騾子能當婆娘?”
“…………”
一干大小爺們湊熱鬧了,你一句我一句,有逗七老頭的,有跟着扯淡的、還有跟着起鬨的,這詢問算是問不出什麼結果來了,趙家成被這個糟老頭拽着也沒來由地生起幾分厭惡來,好容易掙脫。和村長道着別,再問還有個當事人,在城裡店裡幫忙,於是匆匆趕着回城去了。
來了三個人。從北寨鄉調查到事發現場。又順便到了史家村,此行一無所獲,上車曲直不自然地聳着肩膀撓着癢。有點懷疑跳蚤蹦他身上了似的,趙家成嘆着氣,感慨了句道:“這是我接到過最難的一樁案子,要我看呀,村裡肯定有知情人。說不定就是蓄意攔車去了,可他們怎麼知道的呢?”
“知情又怎麼樣?您沒看那羣貨圍着咱們看笑話。根本就沒咱們放眼裡。”曲直火大地道,開車的那位同行笑着道:“這算好的了。史姓大村大族是咱們市最大的一支,他們是隻認親不認法,根本講不通道理。”
沒治,這是一片法外樂土,三村四莊,沿山口出的時候才發現,這兒的地勢像個犬牙,灘地開闊處有五六公里,連綿不斷的丘陵山地又有數十公里,視線所及之處,草木茂盛已經長得半個高了,要沒這條新修的村路,怕是進來連方向也不可辨,端得是當年窮山惡水一點不假。
“這鬼地方,就把咱們武警中隊調過來,都是杯水車薪哦。”趙家成看着地形,發了一句感慨,引得兩位同行笑聲頓起。
不管你承認與否,哪一種規則也不可能適用於所有環境,包括法律。
絕塵而去的警車落在村長史保全眼中,老頭呲着嘴笑了,這麼大幾個屁娃娃你就想來村裡問點東西,還差了點,特別是穿身警服,沒被老百姓攆出村就錯了。
老頭得意洋洋地往回走着,快進家門時,又不自然地想起單勇,這傢伙,窩獸醫家一天了,總不跟那老光棍還有點什麼基情吧。想到此處,老頭掉頭又往村裡找獸醫史一刀去了。
其實村裡除了村長和幾個先富起來的家,其他的都差不多,而且史村爺們窮怕了,稍有點錢也是盡好的往肚子裡吃,家裡擺設、房子什麼的倒不看重了,比如就獸醫家,收入要在村裡也算個白領階層了,院子居然還是土牆根圍着,好幾年沒動土,史保全踢開門,嚷了聲,獸醫和盯梢的出來了,問着單勇,獸醫指了指小西屋,老頭揮手屏退了兩人,徑自進來了。
一股酒味和藥味,活絡的辦法史保全知道,那是手蘸着火酒,點着,然後在人身上挨着拍一遍,拍完的感覺是渾身發熱,大汗淋漓,史家村鮮有得風溼腰腿疼痛的,一半是長年勞作,一半是拜獸醫這法子所賜。看着趴睡着的單勇,老頭捅了捅,坐到了牀邊,笑着道:“勇娃,剛纔警察來了。”
“嗯,知道了。”單勇舒服得直想呻吟,沒搭理。
“警察盯上,這接下來可就不好鬧了啊,你準備咋鬧?”史保全最好奇這個。
“不一定非咱們出手嗎?怎麼你老怕咱們不擔事似的。現在你覺得還需要咱們折騰嗎?”單勇問。
嗯?對呀,秦老虎回來了,那兩貨怕是要把仇全泄到倒它冷庫、吞他凍肉的那幾家身上,想到這茬,史保全小聲道着:“哎,你說孔祥忠將來要萬一知道人家養殖場是你搗的鬼,那可咋辦?”
單勇驀地一轉頭,看着史保全正奸笑着,估計有擠兌他的意思,於是單勇也奸笑着,小聲道:“大不了我說是你教我的,嘎嘎。”
“你個驢日貨。”史保全扇了一巴掌。單勇哎喲吃疼,不小心拍傷口上了,史保全又是掀着布蓋要看,卻不料看到了光屁股,笑得老頭直打顛,單勇氣得罵了幾句,史老頭跟個老小孩似的,挖苦了幾句脫光了貨也不夠瞧。大笑着走了。
這娃老實呆在村裡呢,沒事。他放心了。
不過也有事,史保全未必看到了,重新蓋好時,手機響了,單勇看到了一行字:
東西被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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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時整,新營街小營衚衕口,米滿倉去取的,看到027垃圾箱跟前有個拾荒的,這老闆級別人物怕出意外。追上去教訓了拾荒的幾句,把拾荒的嚇跑了,然後米老闆不嫌髒了,直伸着胳膊。往雙開口的垃圾桶裡伸手。桶裡東西不多,爛果核、飲料杯再加上髒兮兮的剩飯菜,一摸底就着。是一個瓦楞紙盒子,估計也就這東西了,米滿倉顧不上滿手髒着,拿了東西,在行人詫異的眼光中直奔回車裡。
宣姨醒了,一看小盒子。又差點嚇昏過去了,好在商務車裡有人攙着。白宏軍直勸着:“宣姨你恐怖片看多了,別老自己嚇唬自己,怎麼可能是斷手斷指頭?總不能那兒都有電鋸驚魂吧。”
“快打開。”老外他媽喊着,好歹還能穩住。
米滿倉捧了膠帶貼的封口,很慢,其實連他也擔心,晏家、候家加上田家這幾隻害蟲,向來玩得過火,上學時候跟人打架就把人打殘過,你說惡人終有惡人磨,萬一這盒子裡掉出來的真是一隻手或者幾根指頭,那得多嚇人了。
開了,一翻,米滿倉閉上了眼,有人咦聲,他才睜開眼。哦,不是手或者手指頭,是個精緻的錢包和一堆小物事。
可這小物事一瞅,宣姨又一把鼻涕一把淚,直拿着錢包看着錢身份證、還有手錶,一樣一樣數着,這是我兒子的,這是他爸送給他的,宏軍,他們是不是把兒子給害了……另一邊那位也是睹物思人,哭上了。
“快走,快走……”白宏軍催着司機,這丟人現眼的,別大街上讓人笑話,商務車載着一行人往酒店回返,等着兩位情緒稍稍穩定,白宏軍這才分析道,人肯定沒事,至於把東西送來,肯定是向咱們證明人在他手上,既然人在他手上,那就沒事,無非是要錢。只要想要錢,那就不是什麼事了,對不對,在座的,誰還缺那玩意。
“要不報警?”米滿倉有點擔心應付不了。
“暫且不行,萬一人家知道了,不出現了,咱們可上哪兒再找去。”白宏軍道。
“對對,不能報警,這些人壞着呢。”宣姨也加入進來了,抹着淚。
“那怎麼辦?”老外媽沒主意了。
“等!”白宏軍聰明瞭,知道還會有後手。
這麼一說,也都明白了,主動權不是己方手裡,只能聽任擺佈了。一路回東明國際酒店依然是電話不斷,白宏軍特意安排着有事回去再說,省城的家裡也是詢問不斷,而且依然是沒有兩人的確切消息,看來除了垃圾桶裡出現的這根救命稻草,再做他想已經很難了。
車剛到酒店,宣姨手裡的聯繫電話響了,一看又是那個號碼,嚇得宣姨手一哆嗦,差點拿捏不穩,現在確認了,可更擔心了,緊張地放到耳邊,聽了一句就嘟聲掛了,一掛宣姨臉上抽動着,把內容說出來了:
“他說給我們一天時間,準備一千萬,要麼贖人,要麼收屍。”
碰上專業綁匪啦?白宏軍瞬間涌起這麼個想法,這事做得羚羊掛角無跡可尋,而且還堪堪抓得都是有錢的主,否則提不到這麼高的價位。是知道兩人身份的人,還是抓住人拷問出了身份?或者根本就是潞州惹下了那個狠茬仇家。
他的思路還沒順,兩位當媽的已經喊起來了:
“喂喂,老晏,快準備錢……”
“喂喂,老候,是綁匪,他們要一千萬,報警?你個挨千刀的,那是你兒子呀,萬一有個閃失怎麼辦?”
錢看來不是問題,從門廳到房間裡不長的一段路,已經安排妥當了。但問題是,錢能不能換回兒子來,此時得在兩位當媽的心裡畫個問號了,唉聲嘆氣地坐下,衆親戚陪同着,又開始無結果無主題的安慰和絮叨了,這事就白宏軍也拿不定主意了。本來想找樊五義商量的,不過一想老樊的出身。真出現在這個場合怕是不好。於是他只能聯繫廉家父子,把這個情況向兩人說了說,都發展到綁票和勒索贖金了,實在不是咱這官富子弟玩得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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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尋人啓事的動靜着實不小,甚至於連風平浪靜的頤龍灣會所也知道這個消息了,比如此時坐在露臺上飲茶聊天的秦軍虎手裡就拿着一份尋人啓事,像看到一則讓他極度開心的笑話一般和老孔大笑着。
“這兩人真是晏主任和候廳家兒子?”一位身材修長,三十許歲的白淨男子,拿着尋人啓事。訝異地問了句。
“如假包換,連王老在省城也聽說了,快當成個笑話傳了,說是田廳長公子在潞州被老百姓打了個半死。還有兩個不死不活的失蹤了。鬧得更大,我看呀,潞州的警察快全警出動尋人了。”秦軍虎不屑地道了句。剛下茶杯,李玫蓮進來了,捧着個筆記本,把本子往桌上一擱,順手從背後摟着那位白淨的男子肩膀,狀態很親密。柴佔山笑了笑,這兄妹還真是情深的緊。不知道一看以爲是情侶呢。不過他可不敢小覷,李鵬宇和秦軍虎同時出現,那事情,就快到圖窮匕現的時候了。
放在桌上的,又是還在升溫的網上炒作,在向着進一步人肉方向發展了,視頻中開槍的兩位嫌疑人,被箭頭和他爹講話的照片連接在一起了,既有實圖又有黑幕,這曝得可是無懈可擊,再加上公安方面對案件的公開發言,網上已經是罵聲一片,無非是官富一代不如豬狗、二代豬狗不如之類的言論。
“這個呀,說不定能逼得領導出來公開道歉啊,這個秀還是要做的。”李鵬宇笑道。孔祥忠接口道:“道個歉管屁用,直接拉出來斃了都不冤。”
“不不,如果政治生命完結或者仕途發展止步於此,那他們比死還難受。”李鵬宇道,眼光和幾位的稍有差別,這一點也和秦軍虎不謀而合,笑着道:“再炒猛點,把他們的劣跡再往外刨刨,大家對官富二代的靡爛生活還是挺感興趣的,他們越不好過,廉建國就難受,等他顧不過來的時候,就該咱們上手了。時間嘛,再等三天。”
“好嘞,一定讓各位滿意。”李玫蓮開了句玩笑,像只蝴蝶翩翩而去,秦軍虎的眼光被吸引着,好像想到了什麼,輕聲對李鵬宇道了句:“謝謝啊,李總,沒你們兄妹倆,我還真得往境外跑。”
“客氣什麼,沒有您,我這輩子怕是再沒有出頭機會了。”李鵬宇謙讓了句。
柴佔山笑了,這兩位估計是各取所需了,因爲有共同的目標走到一起了,他剛一笑,秦軍虎又抱拳向他致謝了,柴佔山客氣了句,看那樣彷彿憂心重重,正逢下面有人通知來人找上門來了,秦軍虎從露臺往下看,笑了,卻是曾經經常當槍使的那一對兄弟,都禿子和花柳尋來了,他起身下樓時,柴佔山說是熟人,也跟着下來了,一出露臺門,秦軍虎很知心意地問着有什麼事,於是柴佔山附耳,耳語了幾句。
秦軍虎像是聽到了什麼恐怖事情一般凜然問:“你確定,他這可是玩火,稍有不慎,得把自己賠進去。”
“就是沒法確定,我纔跟您說。出了槍案,又有樊老五摻合,我都想着他沒命了……誰可知道到了晚上,不知道怎麼着他把開槍坑到北寨鄉派出所了,那倆下落不明的,我想……”聲音越來越低,意思不言而明,自然是單勇搗的鬼了,根據事發第一時間他就出現的北寨鄉,秦軍虎就判斷個差不離。除了單勇,都不會和那些人過不去。
“天才和瘋子,永遠是一步之遙啊,這傢伙究竟是喪心病狂了,還是個犯罪天才?”秦軍虎自言自語道,斟酌着這事不可能一個人做了,何況是受傷之後,可要事傳多人,怕是保密就沒那麼容易了,萬一事發,那就是萬劫不復,即便是搞專業黑澀會的也得掂量掂量,官宦子弟出事可和普通人不一樣。
兩人邊走邊小聲說着,不過和以前幹過的事一樣,那人是不二人選,可偏偏無法證實,出了門廳,談話自然中止,秦軍虎叫着李玫蓮,提着一包東西出來了,跟都禿子、花柳這號人打交道十分簡單明瞭,客氣幾句,秦軍虎接過包,一大摞厚厚的鈔票往都禿子懷裡一放,安排任務了:“把你的人和原冷庫的夥計全攏回來。”
“哎,成。”都禿子看着這麼多,眼睛早紅了,根本不在乎是什麼任務。
“最少給我攏上百把號人,儘快,三兩天就有用。”秦軍虎道。
“嗯,沒問題。”花柳眼也紅了,這一摞,怕不得十萬上下了。
都禿子表忠心了,捧着錢直道着:“放心吧,秦老闆,您直接說弄誰,兄弟們一點都不含糊。”
“小心點,別沒辦事就讓警察提留走了。”秦軍虎笑着道,把聯繫方式、交通工具一併給了兩個排頭炮,這兩貨樂滋滋分開把錢一塞,坐上秦老闆派給的起亞小車,牛逼哄哄地走了。
又要出事了,柴佔山看着秦軍虎和李玫蓮意氣風發地談笑風聲,他暗道了句。說不上來什麼感覺,總覺得自己人家有點不合拍,正要藉故回市區時,他的手機響了,很意外,是單勇的電話,他接起來,笑着問:“稀罕啊,頭回主動給我打電話……怎麼了?什麼?借錢?”
異樣了,聽到這個讓他意外的事,柴佔山一時拿不定主意,記憶中單勇可是個視金錢如糞土的兄弟,可現在不但要借錢,還要見他,想了想,他對着話筒道了句:
“好的,我一會兒去,知道,就我一個人。”
扣了電話,推說維特有事的柴佔山告辭了衆人,登上車,獨自一人向史家村駛來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