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綠水石頭岸,濯足清水不覺寒。
潞州最美天脊山,皆是因爲山下這池數萬畝的漳澤人工湖,繞湖皆山,青翠的山和碧綠的水加上瓦藍的天空構成了一副濃墨重彩的田園山水圖,偶而間眼中或飛過一兩隻展翅的水鸕、如鏡水面上或翻起銀閃閃的魚鱗,更爲這副景象增添了幾分動感。
一夜的忙碌眨眼到了上午,斜插着海竿,眼瞟着魚漂,呼吸着清新的空氣,曬着暖暖的日頭,啃着甜甜的法式小麪包,儘管一夜未眠,雷大鵬仍然是興致高得很。要在學校,就這光景,沒準早爬在桌上打呼嚕了。那如這野外的生活愜意。剛啃完一個麪包,冷不丁有人喊着:
“哦……快快,大鵬上鉤了,不是,大魚,大魚上鉤了,大鵬快來幫我。”
不遠,司慕賢一個激靈弓着身子站起來了,興奮地語無倫次了,胳膊一揚,手裡緊緊的握着釣竿,魚線繃着,驀地被斜斜地拉下水裡了,上鉤了,而且不小,感覺像是有人要拉走手裡的釣竿一樣,竿幾乎被拉成了滿月,雷大鵬彈簧似地跳起來,拔着兩米多長的抄網,緊張地道着:“慢點放,別脫鉤了……對對,你順着它走。笨死你呀,就沒見過你這麼笨的……放線,稍放點,力一鬆趕緊收,收的速度慢點。別溜了啊,這個頭不小。”
一人持竿成了兩人搶竿了,這哥倆興奮得奔得不亦樂乎,樂得渾然忘我,順着庫邊的水岸直走了十幾米,放放收收停停,在雷大鵬的專業指揮中終於把上鉤的魚拉近了岸邊,兩人卻是緊張上了,把竿交到司慕賢手裡,雷大鵬卻是拿着抄網直伸進水裡,一個猛兜,被掙扎的魚拉得差點掉進水裡,好容易站定了,滿滿的一網,跟着驚乍地喊着:“我靠,勁這麼大。”
隨着喊聲,撲騰騰的水花濺起,亮銀色的魚肚白在抄網裡熠熠晃眼,兩人一番手忙腳亂,終於把這條不服輸來回撲騰的大魚扣在抄網裡拖到岸邊,司慕賢喜滋滋地脫鉤,累得一口氣直喘的雷哥掂掂偌大的魚尾,那魚吧唧一下子甩了雷大鵬一臉水跡,氣得雷大鵬跳腳大罵着:“我靠,雷哥你也敢打?不想混了。”
司慕賢樂得顧不上雷大鵬了,足足一米開外大草魚提手裡都有點沉,得一二十來斤的量,離了水也累得沒力氣,翕合着魚嘴,軟塌塌地垂着,司慕賢順勢套了個塑料帶子進腮裡,喜滋滋道:“這回該是我釣的最大了吧?”
“少來了,我抄起來的,就你?一晚上釣了幾條,還都是三兩寸的鯽魚苗。”雷大鵬坐起來了,接着魚,着實不輕,司慕賢這倒沒分辨,要論釣魚,除了老大就數雷哥,這兒打的窩料,兩人釣一晚上,雷大鵬的斬獲可比司慕賢要多出不少來。
放回了收獲,兩個編織袋又快滿了,早上時候已經放到車上兩袋了,老大逃課來這兒找的這個新位置看來着實不錯,魚多且傻,就知道一個勁咬鉤。
話說釣魚之樂,在釣不在魚,不過如果既有釣又有魚,那樂子自然是蠻大的,重新坐下來的時候,司慕賢剛安好一個餌準備放線,看到雷大鵬葷素不忌,又伸手摸了個魚餌丟到嘴裡嚼着,把司慕賢看得哭笑不得了,提醒了句:“大鵬,你別跟魚搶着吃魚餌,老大說了,這是專給福壽魚和花鰱炒得面餌。”
“這忒好吃了,比旺旺雪餅味道還好。給魚吃了可惜了。”雷大鵬滋吧着嘴,回味無窮地道着,嚼完了直動着牙口彷彿餘音未盡,又要拿時,卻被司慕賢搶走了,賢弟把另一份餌踢過來嗆了句:“有種你把這個餌吃了。”
黃黃的、粘粘的,是釣鯉魚和草魚的餌,雷大鵬一看火了,叫囂着:“這是溼牛糞團的餌,別以爲我不知道。那個,拿過來。”
雷大鵬自然是不上當了,斜身和司慕賢搶着,司慕賢向來搶拗不過這個雷哥,無奈之下又被雷哥吃了若干香魚餌,這倒好,眼看着天還沒到晌午,怕是餌都不怎麼夠用了。老大單勇做餌很挑剔的,每樣做得都不多,不過都挺管用。一晚上所釣都是草魚和鯉魚居多,福壽魚和花鰱,還有漳澤庫裡特有的大白條銀魚卻是沒釣到大個的,這倒沒法釣了,餌都被雷大鵬吃了個差不多了,就剩下溼牛糞和活蚯蚓餌沒吃。
埋怨了幾句,剛甩了釣竿,動了動魚漂,司慕賢坐下時不經意回頭,卻是嚇了一跳,緊張地拉着雷大鵬回頭看。
看啥呢,有來車了。哥仨來時是從二級路翻着山抄的近路,沿着壩還有條簡易公路,那是若干年抗洪搶險修的運沙包的簡易路,這地方周邊都被庫區打樁拉鐵絲圍着,等閒很難看到人跡,只不過此時卻在視線中出現了三輛車,稍稍再近時,看到了一輛老式吉普,這一看兩個人直縮腦袋,下意識的動作,立馬拉着竿就收。
爲啥呢,這說來話長了,幾年前漳澤水庫這片還沒人怎麼管,經常有鄰市、鄰省開着車組團來釣魚的,有些專業團隊來一次就能拉走一冷凍車的野生魚。後來隨着野生魚價格的飈升,庫區的管理者也意識到其中的經濟利益,於是這無主之物就成了集體財產了,來釣的必須到指定地區,凡未經許可、擅自下鉤下網,庫區的土政策是收竿罰款。
“快,躲起來,他們那個角度還看不到咱們。”司慕賢緊張地拉着裝魚的編織袋,直往岸邊的草叢裡拖。雷大鵬卻是打着揹包,收着海竿,邊收邊咧咧着:“別拉下竿,好幾千的海竿呢。弄丟了我爸回去非把我當大頭魚宰了。”
拖好魚,收起揹包,行動如兔起鶻落利索得緊,眼看着車頂的影子越來越近,兩人貓着腰,朝着早挖好的掩體鑽了進去。看來早有準備,不但有半人多高的掩體可供隱藏,而且上面覆着一堆雜草,不注意根本看不出來草垛裡還窩了兩人,藏好時,雷大鵬長舒着氣,小聲直說還是老大有先見之明,要不這被逮着正着,罰錢收魚還是小事,真把竿給沒收了,那可賠大發了。
此時司慕賢又一次看了看周邊的環境,依水背靠的是一座矮山,矮山上還留着幾處遷徙後留下殘垣斷壁,當年水庫擴容淹沒了七個鄉鎮六萬多畝的地方,而此時身處的在濁漳河一條支流的入水口,隔着不遠就是天脊山脈了,離水庫管理站已經繞開了十幾公里,到了庫區的最北邊,這地方汛期都屬於被淹沒的高危地區,這個地方,理論上應該是沒人來的,要是來……唯一的解釋就是,司慕賢不確定地懷疑着,不會是真抓偷釣的了吧?
這一想,趕緊又看看自己有沒有什麼泄露行蹤的地方,不看還好,一看反手朝着大鵬腦袋就是一巴掌罵着:“你個吃貨,那地方沒收拾乾淨,還有扔的麪包紙。”
果真是一張白晃晃的塑料包裝紙在草叢和岸石間顯得格外刺眼,身子努了努雷大鵬,雷大鵬不確定地小聲道着:“就那麼小一塊,不至於注意到吧?咱們那兩袋魚別給人提走就賠大發了。”
“什麼時候了,還顧得上魚。”司慕賢不悅地埋怨了句。
“費了老大功夫才釣的,能不心疼麼?說好了晚上還喝魚頭湯呢,那玩意可補腦了。”雷大鵬不擔心竿沒沒收了,又擔心藏的魚的發現。
“再補你也是個豬腦。”司慕賢心焦地看着來車,越來越近,雷大鵬卻是想起來了單勇還在山那邊上放網,趕緊地掏着步話,這地方根本沒有手機信號,只能靠着雷大鵬他爸提供的這種短波通話,要說話時,被司慕賢悄悄摁住了,示意着別出聲。
近了……更近了,兩位做賊心虛的屏着呼吸,生怕藏身的地方被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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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十米開外,兩輛車緩緩地停下了,當頭的那輛車釣魚的都認識,專門負責落實收竿罰款土政策的,此時就在兩人藏身不遠處。兩人心都懸着,大氣不敢稍出。
不過再一看又不懸了,那兩人只是等在車邊,好像今天不是爲執法來了,眨眼功夫,第二輛車門開了,司慕賢和雷大鵬目不轉睛地盯着,猛地兩人同時倒吸涼氣。眼直了……一隻很線條很優美的高跟鞋伸出來,鞋飾反着光,接着是一條、兩條,優美的長腿,慢慢出現在眼線中,人傾下來時,滿目的青綠間顏色裡多了一抹紅色,格外顯眼。
美女,居然下來紅衣美女。
藏着司慕賢和雷大鵬同時轉頭互視,美女,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居然來了個美女,要不是人多的話,八成得當成水裡出來的美人魚了,雷大鵬不善掩飾自己的驚訝,噓地要說話,虧是司慕賢瞭解這貨的性子,早先一步捂上這傢伙的嘴了。
不過兩人眼睛焦點相同,現在倒不關心庫區抓偷魚的,直勾勾地看着那位下車的女人,紅色的外套、烏黑的長髮,隨着微風輕輕飄揚,顯得人也有點飄飄欲仙了,迎着一池吹皺的春水,那女人貌似坐車久了,做了一個擴胸的動作,苗條的個子曲線玲瓏畢現。
一霎那間,眼中的風景因爲這個倩影更多了幾分動感,幾分詩意。
漂亮!?嫵媚動人!?傾國傾城?連司慕賢也覺得自己的腦子裡裝的詞彙有點匱乏,不足以形容此時眼中的所見,四下觀望時,那女人一個輕攏秀髮的動作,不經意間朝向兩人藏身的方向,陽光下一張溫婉柔和的臉部輪廓,像放在青山綠水圖中的工筆畫仕女,看得躲在草叢裡這兩位那叫一個目眩神離。
“好美。”司慕賢暗讚了句,遠遠地看到那女人帶着悅色的臉龐,一霎那間彷彿四周的青山綠水都成了這一幅絕美形象的點綴。回身看雷大鵬,雷大鵬早看傻了,咧着的嘴脣上亮晶晶的沾着口水。
笑了笑,沒刺激雷哥,看着那女人回頭間,像是在興喜地喊着什麼,然後拉開副駕車門,扶下來的卻是位滿頭銀髮的老人,此時,三輛車倒下來八九個人,除了庫區管理,後來者的身份都不低,有幾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一行人徑直向矮山上走去了。
驚鴻一現,離兩人藏身的地方還有一段距離,不過司慕賢和雷大鵬的視線被那尊窈窕的身影牽着,直目送着一行人走到看不見的位置,半晌,司慕賢眼光迷離,似乎魂被那女人的身影牽走了。
雷大鵬可不同,看着漂亮,不過看過流過口水,回頭差不多就得忘,他剛忘,司慕賢卻是悵然若失地幽幽一嘆,感慨地說着:“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鬆。灼若芙蕖出淥波……我現在明白曹子建寫《洛神賦》的心情了,那是求之不得、近之不能,極度的渴望催生出來的華章,真美。”
文青弟一美,正關心那兩袋魚的雷大鵬就受不了了,直撇嘴豎中指小聲斥了句:“你可真行,別人見了美女發情,你見了美女發酸。”
司慕賢深沉地搖頭道着:“你不懂欣賞,別亂發議論。”.
“少來了,你說的那不任老師講的那什麼洛神賦?寫得那女的是袁紹兒媳婦,被曹操搶走了,後來又成曹丕老婆了,沒準他曹家爺倆都上過,嘻嘻。我還真是喜歡古代男女關係亂點好,誰厲害搶上就是誰的。”雷大鵬終於表現一回了,這是任羣老師講古代文學時講到的題外話,洛神賦倒沒看懂,不過這男女關係的題外話雷大鵬記得倒清。這麼一評論,聽得司慕賢一肚子火大,加重着語氣,手掐着雷大鵬斥着:“這正說明了天妒佳人,紅顏薄命,多讓人惋惜……怎麼在你嘴裡就成亂倫故事了?”
“被那麼多男人搞來搞去,她能不薄命麼?”雷大鵬不屑道,看司慕賢被嗆住了,來了個更狠的:“你就不如單老大,單老大說得多好,女人還不都那樣,胸前一挺奶.頭山,兩腿一夾水簾洞,山越大越有風景,洞越深越有玄機,自古以來,一洞兩山,埋葬了多少英雄好漢……少扯蛋,趕緊扛東西走,這地兒不能呆了。”
雷大鵬一弓身起來了,司慕賢被雷哥這欣賞觀點氣得胃疼了下起得慢了,不過可不敢怠慢,這要被管理員逮着又是一堆麻煩。兩人一前一後揹着裝備直往藏魚的地方奔,扛起來時司慕賢愣了下,指着三輛車問着:“不至於開着兩輛豐田霸道,還帶着美女來巡庫吧,是不是沒咱們的事?”
“你傻了吧,不識數了吧,看那車號不認識吧,市府機關管理局的車,看那羣人身份都不簡單,衝撞了人家,比偷魚後果還嚴重。”雷大鵬釋着疑,咧着大嘴說着,拉着司慕賢就走,司慕賢卻是知道,要論社會上混的經驗,那白癡的稱號絕對輪不到雷大鵬,兩人一前一後奔着,邊奔雷大鵬邊對着步話喊着:
“土豆、土豆,我是地瓜……走水了,趕緊溜。”
這是通知山那頭下網逮王八的單勇,雷大鵬編的暗語,土豆對地瓜親戚倆,用得是城管頻道,邊說邊跑,扛百把十斤的裝備,雷大鵬這懶漢也不嫌沉了,更不叫苦了,手腳並用連過荊棘叢帶鐵絲網,撒丫子地往山口停車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