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教?
渾身僵硬的搗藥仙子,聽聞此言,眼睛倏然亮了起來。
天妖書院效古而行,推崇學生自治。
故而八大學院之下,又分齋教學,每齋設有齋長、助教兩職,由學生充任。
雖然齋長和助教地位相等,並無主從關係,但助教更明顯優於齋長。
原因無他,書院補貼尤多,每月獎勵一千學分。
這意味着需要篆刻一千張結璘符,才能賺出來。
這對於現階段的搗藥仙子來說,簡直有着莫大吸引力。
“學、學生現在已經進了離火院,還能做蒙學班助教?”搗藥仙子結結巴巴問道。
“若是在八大院肯定不行,但誰讓蒙學班特殊呢?鐵打的講師,流水的學生,助教總不能三月一換吧?”
小骨兒笑吟吟道:
“放心吧,封使君那邊我已經打過招呼,以後課餘時間過來即可,權當是領了書院任務。”
“我、我可以嗎?畢竟我也剛剛纔從蒙學班畢業。”搗藥仙子心動了,心中反倒生出幾分膽怯之心。
“教個字而已,又不是什麼難事?好了,就這麼定了。喏,這裡是倀鬼傀儡,拿去好好參悟,明日過來報道。”
小骨兒伸手將一個褡褳掛在搗藥脖子上。
搗藥聞言懵了。
以至於何時離開都忘了。
一路上,只覺得恍如踩着棉花,飛在雲端。
倀鬼傀儡可是她眼熱許久的寶貝。
傳聞乃是院長大人親自創造的法器,小可充當僕役,大可分身鬥法,妙用無窮。
在書院百寶樓中,最廉價的倀鬼傀儡,也得需要數千學分。
然而即便如此,書院精怪還是將倀鬼傀儡,列爲必兌法器之一。
實在是人身行事太方便了。
尤其是畫符。
“……沒想到骨兒都講還有這麼大方的一面。”
搗藥腦海中下意識浮現出那個每次看到她總要抱起來狠狠蹂躪的坤道。
迷迷糊糊間彷彿也不是那麼可怕了。
待回到宿舍,她迫不及待取出傀儡以及操控之法,參悟起來,力求儘早學會。
“不愧是院長所創,看起來複雜,沒想到參悟起來卻是簡單易懂。”
沒多久,搗藥睜開眼睛,一臉驚喜中分出一縷分神,落入恍如畫皮般的倀鬼傀儡上。
霎時,傀儡吹漲而起,化爲一名身穿道袍的坤道。
一番摸索之下,很快從蹣跚學步進步至奔走自如。
它縱身一躍,跳上傀儡肩頭,再看向四周,世界彷彿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
翌日清晨,興奮得近乎一夜未睡的搗藥仙子,坐在傀儡肩頭,準時出現在蒙學班都講書房中。
“小兔兔……”
意料之中的變態聲音,令搗藥仙子剛剛生出的好感霎時湮沒。
尤其是它發現坐在傀儡肩頭更加方便這個變態女人蹂躪時,它頓時有些欲哭無淚。
也不知答應成爲蒙學班助教究竟是好是壞?
“呀,時間快到了,快去授課吧!”
“唔,老師不去嗎?”
“念個千字經而已,我去幹嘛?快去吧,不要怕,這次學生都是一羣凡人。”
“凡人?”
搗藥仙子在驚訝中,走進了蒙學班。
刷!
霎時,數百雙眼睛的投注而來,令它頭皮一麻,因爲那凌厲眼神,令它驀然間想到了山野獵人。
素來膽小謹慎的它,差點就要逃之夭夭。
還好,骨兒都講沒騙它,今天蒙學學子不是精怪,而是一羣凡人。
仔細看去,這些凡人大多面色黢黑,扎着鼠尾鞭,且多數爲男性,極少數爲女性。
“我是骨兒都講助教,你們稱呼我搗藥助教即可,從今兒起,由我教授大家識文斷字。”
“好了,現在翻開千字經,跟着我一起誦讀……”
搗藥操控着傀儡,在講臺前坐下,學着骨兒都講的話術,開始了教學。
這不教還好,這一教,搗藥感覺像是掉進了坑裡。
這羣人竟然不懂中原話?!
準確的說,是懂得不多。日常口語交流足矣,但面對千字經之時,那舌頭比妖邪精怪還要難以捋平,發音走調,難以糾正。
難怪骨兒都講不願教習!
搗藥仙子有些無奈,只能硬着頭皮教習下去。
千字經文它早已滾瓜爛熟,因此逐句教習之時,也頗爲新鮮的藉助傀儡墊高的視野,觀察着滿屋學子。
看着看着,它神色逐漸凝重起來。
這羣人類年紀看起來都不大,明明發音不準,也是手指文字,逐個認讀,那認真模樣令搗藥恍惚中看到了自己。
拜學求道大不易。
妖邪如此,人類亦如此啊。
此時,身處其中的破多羅,不知道這麼多大道理。
他只知道,在出發前夜,母親徹夜爲他縫補皮衣,仔細叮囑他,一定要學一身本事回來,不然部落將沒有他的容身之地。
父親的孩子太多了。
他母親又是掠來的中土之人,從小體弱多病的他,在家裡地位很低。
他不知道,他爲什麼能來中土拜學求道?但他會死死抓住這個唯一改命機會。
尤其是當他見識到這座恍如仙境的書院之時,他生出的第一個念頭便是一定要留下來,學一身大本事,讓孃親驕傲。
……
……
“草原果然信不過貧道。”
有意無意路過蒙學班的莫川,看着課堂裡磕磕絆絆認字識文的學子,輕輕搖了搖頭。
他能理解。
天上不會掉餡餅。
面對白嫖學法之事,草原縱然膽子再大,也不可能將核心弟子派來。
但他還是沒想到草原如此操蛋,竟然派來一羣連中原話都講不清的青少年。
“如此也好,懵懵懂懂,正是培育世界觀之時。”
莫川輕輕一笑,轉身離去。
回到天池,他率先檢查了一番離去之後,天池符籙的增加情況。
一番徹查下,發現只能說聊勝於無。
大部分都是來自書院講師手筆。
不過,那逐漸上揚的增加曲線,依舊證明了他計劃的可行性。
可惜,他的道行遇到了瓶頸,暫時無法享用這份福利。
以至於內池液麪上漲六尺有餘。
想到這,他索性將內池靈露收起,留作儲備。
“咦——”
神通妙法施展間,莫川倏然面露訝色。
卻見內池底部,竟然沉積着一層薄如蟬翼的玉色液體。
稀少而透明,近乎不可洞察。
若非他汲取內池,恐怕根本就發現不了。
“這是?”
莫川蹙眉伸手一撈,將池底水面盡數撈取,凝聚爲一滴,漂浮於眼前。
在日光映照下,玉色水珠折射出一圈彩色虹光,以太虛視野看去,水珠表面蒸騰而起的水汽,與空氣中各種稀薄能量交織,演繹出五行之態。
五行之態又在碰撞中,衍化出更爲複雜的能量形態,虹映如彩霞,五行耀無窮。
“難不成是……”
莫川面露幾分難以置信之色,隱隱意識到了什麼。
他輕輕吐了一口氣,俄而輕輕一吸,鼻翼煽動間,地煞辟穀之術運轉而起。
水珠表面蒸騰的氣息,隨之涌入體內,略一感受,旋即恍然。
“靈元!”
莫川瞳孔舒張,心臟狂跳不止!
“這究竟是天地復甦加快?”
“還是我這天池法陣在匯聚日月星辰菁華中,攢聚出一絲靈元?”
意動神搖間,他索性張口吞下靈元珠,盤膝浮空而坐,默默修行起《太微陰陽法》。
這是他從左丘宗衍手裡獲取的上古靈元修行之法。
後來他囚禁左丘宗衍的父親,也就是左丘曜之後,也曾拷問出不少功法。
兩相對比之下,確定《太微陰陽法》確實是真的,而非僞造。
另外,選擇修行《太微陰陽法》,也並非因爲此法了得。
而是此法乃是上古公認的溫和平正之法。
猶如那盛水木桶,既無長處,也無短板。
屬於爛大街的功法;
但也是無數煉氣士踏入道途的第一門功法。
以後無論改修哪門功法,都能平穩過度,而不用擔心功法屬性相沖。
蓋因此法乃是在體內構建陰陽雙池,借陰陽運轉之天地大象,自然汲取天地靈元。
修行此法需要點靈。
眼下,天池正好凝聚出一滴靈元,作爲點靈之物,再適合不過。
隨着一滴靈元入體,功法運轉間,微弱而微不可查的靈元之氣,緩緩從周身毛孔,滲入莫川體內,匯入元炁之中。
一點點改變着元炁屬性。
彷彿墨入清水。
可惜,充盈於空氣之中的靈元,終究還是太過微薄,猶如百川入海,不改海色。
“呼——”
良久,莫川睜開雙眸,輕輕吐了一口氣。
他取出一塊黃金,口呼:“大”。
黃金立即膨脹一圈。
待細細觀察之後,神色嚴肅起來。
同樣的元炁消耗,摻雜一絲靈元的元炁,卻能使黃金變得更大。
雖然微不可查,但瞞不過他的目光。
由此推之,大概可以推演出靈元的能量密度是元炁的五倍左右。
或許還更高。
因爲他還沒算上天罡法的特殊性。
“如果是五倍的話,靈元道修士百年修爲,等同於元炁道五百年,難怪上古靈元道煉氣士寧願躲入洞天避世,也不願轉修元炁道。”
“希望這是因爲天池特殊匯聚而出的靈元。”
“若是天地復甦……”
莫川眸光閃爍,已經不敢想象天地復甦之時,世界會是何等光景。
他創造的天妖書院,又是否會爲他人作嫁衣裳?
“沈安豐提醒我的遁世卦象,莫非與此有關?”
“必須得做最壞準備。”
在思量中,莫川一眼掃過外池,發現並無書院講師進來修行之後,隨即施展大神通,將靈露挪移,果然在池底又發現一層薄薄的靈元。
在將其汲取之後,他略一沉思,隨即大刀闊斧的重新規劃起天池。
他根據靈元沉積特性,將整個天池設計成漏斗狀!
這樣沉積而出的靈元,自然而然便會匯聚到中央。
當然了,因爲天池面積寬廣緣故,這漏斗傾斜狀並不明顯。
至於內池外池之別,則以陣法隔絕。
待一切改動完畢,已至黃昏。
心神震動之下,莫川已然無心他事,索性盤膝於懸浮於天池上空,觀察着靈元的匯聚。
這個過程十分漫長。
好在天池規模足夠龐大。
集腋成裘之下,天池中心依舊能夠觀察到靈元匯聚過程。
“天池這一步真是走對了。”
“如今我雖然困頓於千年瓶頸,但若能逐漸替換爲靈元,境界雖然不增,力量其實依舊在壯大。”
“若能完全替換完畢,等若元炁道五千年道行,上古老怪不出,天下將再無敵手。”
“可惜,天池匯聚速度還是太慢了。”
“也罷,左右無事,不如畫符。”
思罷,他隨即取出一支龍鬚,以靈露爲墨,當空篆刻,每完成一符,符籙隨即隱入陣法之中。
恰逢,天公作美,滿天繁星,月露凝聚速度都快了一分。
這讓莫川幹勁十足。
丑時剛到,一股香火渺渺而來。
莫川正要揮手拂去,怎料,又是數股香火涌至,滂湃如官祭,不似個人所爲。
“深更半夜,何人祭祀?”
莫川以爲是哪個旮旯角落的特殊習俗,好奇心趨勢下,下意識循香火看去。
目之所及,他神色登時古怪起來,越看越嚴肅。
那是一座校場!
滿天繁星下,士卒如雲,兵戈如林。
點兵臺上,一場禡祭正在舉行!
一名披堅執銳的將軍,正雙手奉供香,滿臉虔誠祭祀,祭詞吟誦不休。
“維庚子年九月九日,本將軍侯弘簡,謹以牲牢之奠祭爾……”
“今六師戒嚴,恭行天罰,神之不昧,景福來臻,使鼉鼓增氣,熊旌佐威,邑無堅城,野無橫陣,如飛霜而卷木,如拔山而壓卵,火烈風掃,戎夏大同,允我一人之德,由爾五兵之功……”
抑揚頓挫的聲音,在夜色下傳遍校場。
渺渺香火,亦直撲莫川門面。
且不止這一股。
挨個看去,皆是在不同校場,舉行禡祭。
古人云:
師出必祭,謂之禡。
換言之,此乃兵戈之祭。
果然,祭祀剛落,便見那將軍朗聲高呼:
“諸位兒郎,邪淫當道,持兵力以脅人,致天子閉目拱手,幻蜃蔽天,妖蟆障日。”
“本將蒙受皇恩,予畏誅戮,欲救禍圖存,不得不起兵御難,誓執奸雄,清君側,靖國難!”
校場士卒應聲而起,聲震蒼穹:
“清君側,靖國難!”
……
“這是……謀反?!”
莫川聽着那大義凌然的口號,臉色驟沉。
太突然了。
他這邊剛剛察覺到靈元匯聚,那邊便有人起兵造反,很難說這是一場巧合。
最重要的是,那撲面而來的香火更在誘惑着他的道心。
他有種直覺,如果他協助這羣人造反成功。
新朝祭天香火,必將落入他的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