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
莫川怔住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好一會兒,才伸手一招,喚來傳訊符籙,隨着神念掃過,一段塵封十一年的信息,涌入腦海。
“見字如晤,寰宇遼闊,佳想安善,院長此去尋路,久不歸鄉,夫人甚憂,愚兄心生不忍,逆命而來,望見符速回。”
莫川掃過符籙之中的內容,眼神複雜起來。
他無比肯定這就是慎全的傳訊。
傳訊內容很模糊,想來應該是防人截獲,泄露了顱骨世界。
其中“尋路”一詞,足以證明一切。
再查驗此符靈元衰竭程度,莫川一臉恍然大悟:“十一年前?難怪貧道當時心生悸顫,原來根源落在這裡。”
想到這,他心生激動,起身便要尋找慎全。
“等等!”
身形剛起,一抹靈光打斷了他的衝動。
“不對!阿仇逃出星環封印之時,嚇得狂奔萬里,甚至隱於須臾之中,能讓阿仇如此恐懼的存在,必然不可小覷。如果阿仇之舉尚未驚動此人也就罷了,若是已經驚動,那麼眼下的慎全……還是暫時不見爲好。”
想到這,一股寒意直竄莫川腦際。
他想也不想,意隨念動中,佈置於這座無名行星上的陣法瞬間自毀湮滅。
他的身影也循着一道香火,消失得無影無蹤。
……
瑤琳星域,巳昴樞紐。
枯守小院數十載的殷去甚,在完成每日修行之後,照例來到正堂奉上一支香火。
這個行爲,他已經維持了三十六年,從最初的強制執行,到現在已然成了日常習慣。
禮祈聲落,他正要轉身離去,不想香火陡然膨脹而起,一道時隔三十六年的身影,令他驀然僵住,甚至忘了叩拜禮儀。
“不認得貧道了?”莫川見狀笑問道。
“認、認得!弟子殷去甚,拜見仙君。”殷去甚聞言惶恐叩拜跪下。
“起來吧!”
莫川踱步走向堂外,向外望去,遠處大廈聳立,鱗次櫛比,空中不時有遁光劃過。
一晃三十六載,巳昴樞紐不能說面目全非,但也變化頗大,令人唏噓不已。
“仙君請過目。”
殷去甚走到身後,奉上一枚玉笏,玉笏中記載着三十六年來各大星域公開的主要大事件。
莫川伸手接過,神念略一查驗,滿意頷首道:“做的不錯,如今修爲幾何了?”
“回仙君的話,尚在貢道境徘徊。”
“百年道行啊!”莫川頷首,隨手一揮,隨意賜下些許法器、丹藥、經書,道:“且安心修行,莫要好高騖遠!”
“是!”
殷去甚拱手,卻並未接過賞賜,反而將腰肢彎得更深:“弟子有一事相求,還望仙君準允。”
“說吧!”
“弟子枯守小院數十載不曾擅離,如今困頓於貢道境而不得門路,弟子懇請仙君準弟子入世歷劫,以望神道,爲仙君效力。”
殷去甚說完,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滿臉忐忑不安。
莫川側首瞥了一眼,思緒徜徉。
這殷去甚乃饗祭道爐中花奴豢養的小妖之一。
類似小妖他在星域之間播撒衆多,作爲香火座標之用。
這些小妖生來便在道爐之中,不知九州爲何物,因此即便意外被別人發現上香禮祈,也不會暴露莫川,乃至九州之秘。
最多以爲是哪個偏僻行政星出來的人物。
作爲草木之妖,他本來還尋思着應該能耐得住寂寞,如今看來,草木之妖所謂耐得住寂寞之說,不過是未入紅塵罷了。
“人間煙火氣,最撫凡人心!也罷,入世之後,一切小心。每日香火不可斷,若遇特殊情況,準酌情中止,他日得證金丹大道,可尋貧道謀個差事。”
“弟子謹遵仙君法旨。”
殷去甚聞言大喜,叩拜不止,待擡首,仙蹟渺渺,只餘下些許賞賜浮於空中。
……
莫川並未離去。
而是以飛身託跡之法,隱於小院石桌旁,旁若無人的查閱起殷去甚收集整理的信息。這些信息十分龐雜,大多都是從各類邸報上收集而來,充斥着各種主觀評論。
這也能理解,殷去甚終究只是一頭不入流的草木妖邪。
因此莫川也並未抱有太大期望。
他神念不知疲倦的掃過一個個消息,從中篩選自己想要的信息。
許久,他才翻閱完瑤琳星域的消息,很遺憾,關於欒守魯一點動靜都沒有。
他彷彿徹底消失在歷史長河之中。
莫川嘆了一口氣,再度翻閱起其他星域,這時候,這些信息明顯抽象起來。
顯然巳昴樞紐的各大邸報對其他星域並不感興趣,最多記錄一些大事件。
“開眼羅漢又收了一位關門弟子,這位大和尚倒是喜歡收徒。”
倏地,莫川瞥到一條不起眼的信息,心中感慨之際,正要隨手翻過去的他,鬼使神差中瞄了一眼時間:
——佛曆4612年。
‘這是……十一年前!不會是慎全吧?’
莫川怔住了。
“倘若真是慎全,這等於慎全在離開顱骨世界之後,便馬不停蹄的前往藍毗樞紐,這未免也太巧了。”
莫川盯着那時間節點,只覺得一股濃濃的荒謬感襲上心頭。
理性告訴他,這應該不是慎全。
但不知爲何,又總覺得這就是慎全。
“一切諸果,皆從因起,一切諸報,皆從業起!或許這就是佛門的因果輪迴。”
莫川長長噓了一口氣,徹底喪失了翻看玉笏的興趣。
他正要起身探查一番,心中倏然警鈴大作,下意識擡首間,便見一名少年郎赫然也正在以飛身託跡之法隱去身影,坐在小院牆頭,靜靜看着他。
“阿仇……”莫川豁然起身,頭皮發麻。
“我找到了你二十年,沒想到,驀然回首,你竟然就在最初起點。”阿仇呵呵一笑,跳下牆頭,雙手背在身後,踱步而來。
姿態宛如書院夫子,偏偏卻是一副少年模樣。
“敢問道友,尋貧道所爲何事?”
莫川不安內心緩和不少。
心想,看來饗祭道爐不止阻斷了慎全的傳訊符籙,也阻斷了阿仇的尋找。
“無事便不能尋朋友聊聊?”
阿仇呵呵一笑,在石桌旁坐了下來:“玉靈金質?看來這段時間,你這是閉死關去了?”
“道友目光灼灼。”莫川拱手。
“慎全飛昇了。”阿仇突兀道。
“道友怎知此事?”
莫川下意識問道,話還未說完便恍然大悟。
阿仇說過,爲了躲避仇家追殺,他不得以化整爲零,藏在顱骨世界的每一頭生靈的體內。
“慎全已經拜入開眼羅漢門下,這幾年修爲進展神速,聲聞四果已得其三,只差你手裡這一顆即可成就羅漢果位。”阿仇又道。
莫川默然,半晌問道:“敢問‘那人’可還在?”
阿仇搖頭道:“雖說唯有混元大羅金仙可歷萬劫而不滅,但區區十萬載光陰,可磨滅不了大羅金仙。”
原來那人是大羅金仙?
莫川恍然。
“這麼說,慎全已然在此人監視之下。”
“道友也看出來了?”阿仇冷笑道:“他這是欲以一顆佛果,釣道爺上鉤呢!”
“道友的意思是?”莫川心中一動,試探問道。
“這是陽謀,更是千載難逢的良機!若置之不理,貧道縱然已修至真仙修爲,這具軀殼終究避免不了天劫洗煉,一旦身死道消,這十萬年才守來的一線生機,可就徹底功虧一簣。”
阿仇幽幽吐了一口氣,眸光閃爍道:
“大道爭鋒,不進則退。他算準了道爺必然會跳進來,道爺也只能將計就計,博一博那一線生機。”
莫川聞言脊背一寒:“道友這是要借屍還魂,將慎全……取而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