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凌這幾日的胎動愈發厲害，腹中劇烈的疼痛將她即將做母親的喜悅心情盡數掩去。
這一日，她正斜倚在榻上小憩。天氣愈發熱了，她身子又虛弱，白日裡也常常嗜睡。可沉星踱着小步進來，秀眉的面頰微微抽搐，恍惚的眼神透露了她心中的不安。
雲凌輕輕擡眼，只看了一眼沉星的模樣，心中便有了幾分預感，不過又隱隱懷疑，緩緩道：“可是宮中有事？”
“是，”沉星輕輕關上房門，小步踱到雲凌榻前，屈身低聲道：“林姬魅惑陛下，被皇后…以宮規處置。如今，陳柔言正在勤政殿前跪求陛下做主。”
雲凌一驚，她沒想到，一切的一切，竟然來的這樣快。
雖然，這都是在她的意料之中。
當真聽到這樣的消息時，心底卻不禁又隱隱作痛。原以爲計謀與愧疚早已將自己的心束縛得麻木，原以爲佩兒的死早已讓她的心變得堅如磐石，可如今…
“娘娘？”沉星眼見雲凌虛弱的面色漸漸浮上了幾絲陰霾，不禁有些擔憂。
“我沒事，”雲凌在沉星的攙扶下緩緩從榻上起身，輕輕搖手，嘴角不禁泛起了一抹苦笑，淡淡道：“我只是沒料到，一切竟是這樣快。林姬…她很有手段。”
“是，”沉星沉沉地點一點頭，輕輕蹙眉，嘆道：“從掖庭宮中的南陳先帝遺孀，搖身一變而成陛下新寵，原便是一件十分難辦的事情了。奴婢愚昧，私心想着這事，天時地利人和都萬萬少不得。待到事成，大抵娘娘都已經安然生產了，到時候也能有心力去處理了…”
聽得沉星竟然爲自己着想的這般周全，雲凌不禁心中一暖，握了握她的手，道：“我原本也是這樣想的。這才過了不到十日，她便已贏得了陛下的臨幸。”
“看來傳聞確實不假，”沉星的面上交織着幾層複雜的神色，道，“林姬在這一方面，當真是…”話到此處，饒是沉星早已過了少女年紀，也不禁微微臉紅。
雲凌深深吸一口氣，平緩了一
下心神，漆黑的瞳孔中透出凌厲的光：“她有本事，獨孤皇后更有本事。林姬纔剛剛得陛下的寵幸，她便這樣雷厲風行，斬草除根。”
“那是自然的，”沉星淡淡一笑，語氣也變得冷清起來：“對於這樣的事，皇后娘娘是斷然不會手下留情的。南陳雖滅，可柔希、柔言二位也曾是公主，何況陛下重視，她們又年紀輕輕沒什麼心機，皇后想要除去她們，自然是要思慮周全些。”
“可林姬便是全然不同了，南陳先帝的妃子，出身低jian，又有這樣的手段…”雲凌打斷了沉星的話，低聲呢喃着。
“不錯，”沉星點一點頭，“奴婢在宮中多年，也只見得曾近有一位薛美人。當年，薛美人當真是寵貫後宮，幾乎是夜夜獨寵…這樣的人，自然是不會有什麼好下場的。”
聽得薛縈之事，雲凌的臉色不自覺地便慘白了下來。
她秀眉面上的條條刀痕，秀腕前斷去了的雙手，被灌了藥而毀去的聲音…這些可怖的畫面，久久在雲凌的腦海之中盤旋。
沉星見雲凌這般模樣，不禁一慌，面上失去了所有血色，連忙收回神來，跪地道：“娘娘恕罪，奴婢該死…”
雲凌也醒了過來，見沉星這般，不禁疑惑道：“你這是做什麼？”
“奴婢…娘娘如今正在懷胎之中，哪裡聽得這種晦氣之事。”沉星低眸道。
雲凌進宮已然快有一年，對這宮中的門道也算是摸清了一些。更何況她一向的聰慧，雖然沉星沒有明說，可只需細細一想，便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寵貫後宮，夜夜獨寵，不就是自己如今在東宮之中的情形麼？
雲凌柔聲一笑，輕輕扶沉星起身，道：“我明明沒有往自己身上想。更何況，你本也不是那個意思，無妨。”
沉星緊張直跳的心這才稍稍放緩，深出了一口氣，輕輕用袖口抹了一抹額頭細密的汗珠，輕輕頷首道：“奴婢看娘娘的面色不太好…”
任誰想起了薛縈的下場，怎會有好面色呢
？更何況是與她朝夕相處了多日的雲凌。淨憂表明身份的那日，憶起往事，深邃而絕望的幽黑眸中燃燒着的復仇yu火，是雲凌一輩子都忘不了的…
“不瞞你說，我與薛美人，是相識的。她當日受盡獨孤皇后的屈辱後，也被髮落到了蘭若寺。”
沉星一凜，然而旋即便恢復了往日恭順平靜的模樣，輕輕闔眼，低聲道：“奴婢早該想到的。”
“你如何會想到？”雲凌到不料得她這樣說，不禁奇怪。
沉星淡淡一笑，道：“那一日薛褀大人說娘娘與薛家小姐情同姐妹，纔將佩姑娘囑託給薛府照料。可是奴婢陪同娘娘去薛府之時，卻未見得薛家小姐露一面，心中便大膽猜測着，這位薛小姐，大抵就是當日宮中的薛美人了。”
原以爲這一切都可以瞞過沉星，可卻不料她竟然早已發現。
雲凌不禁點了點頭，嘆道：“你可當真是個細心的。佩兒當日留在薛縈之處，本就是薛縈要挾我替她復仇的手段。而之後復仇，便是我自己的主意了…”話及此處，雲凌望了望一旁的沉星，語氣之中滿是憂愁：“只是，我當日只覺向皇后復仇一事皆是我自己之事，事關重大，又冒着殺頭之罪，不想牽扯你進來，纔沒有據實相告。可其實，你早已明白我的心思，且一直在默默地幫助我。”
沉星突然斂目，重重下跪，面露肅色，可聲音卻放得極低，道：“娘娘何必這樣說呢？其實，娘娘說與不說，奴婢都不會過介意。奴婢日夜貼身伺候娘娘，只需爲娘娘做事，讓娘娘能過的好便可。至於娘娘爲何如此執意與皇后爲敵，佩姑娘究竟是如何患上惡疾，本就不是奴婢該過問的。”
頓了一頓，沉星嘴角泛起一絲複雜的笑容，嘆道：“娘娘更不必爲奴婢擔心什麼。奴婢甘願與娘娘同生共死！”
“沉星…”聽到此處，雲凌不禁暗暗紅了眼眶，“你一直是懂我的。”
“是，”沉星擡眼，水剪的眸子中也溢滿了淚花，“奴婢願意爲娘娘赴湯蹈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