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姚蘭進入這座城市檢察院公訴科擔任書記員,從她上班第一天起,她業已堅定的個性和伸張正義的理念就讓她從繁瑣的內勤工作中擠出時間爭取辦理一些案件,她的工作熱誠和孜孜以求的嚴謹態度都讓她迅速得到上級和同事的認可,她時常主動參與案件討論,多方面獲取信息,經常研讀案卷給並向辦案人提出建設性建議,她的真誠、熱情和無私率真的品格都讓她得到同行的好感並得到上司的賞識。

就這樣,她在她的崗位上全身心投入進去,僅僅過了兩年,她就被提拔爲助理檢察員開始獨立辦案了。

姚蘭爲了磨礪在法庭上的鋒芒,她不斷給自己加壓,主動要求承辦疑難複雜案件,爭取鍛鍊機會。在一個個案件中不斷積累工作方法和經驗,她堅持以辦案札記的形式整理記錄,並撰寫相關的文章來記述自己所經辦典型案件的成敗與得失。在出庭公訴方面,她開始發揮出自身的潛能,出庭公訴技巧和謀略的靈活運用都在不斷增強。這些功力毫無疑問得益於她在大學時期的鍛鍊,那時她狂熱地參加演講賽、辯論賽、組織主持各種活動,培養口才、臨場反應和心理素質,這種鍛鍊此時在她的工作中體現出來,成爲她出衆的最關鍵因素。作爲一名年輕公訴人,她用獻給公訴事業的滿腔熱忱和經歷讓她來這座城市時所發的誓言逐漸成爲現實。她成爲了罪犯眼中的死敵。

在姚蘭兩年中間,她幾乎沒有一個朋友。工作佔據了她所有的時間。她的大學同學張曉凡去了北京、謝兵傳出國,而彭偉比姚蘭要高一級,他畢業後被保送上了研究生。在離開大學的時候,四個人在一起吃了最後的晚餐,在席間,張曉凡向姚蘭提出一個很尖銳的問題。

“姚蘭,按照你這樣的發展你將來是要做檢察官的。”張曉凡說,“但你想過沒有,萬一哪天王謙落到你手裡,你會怎樣對他?”

姚蘭微笑起來,她說:“假如王謙真是罪犯,我想我會理智對待他,我和他之間愛是愛,罪是罪。我不會包庇他。”

“你真會那麼不講感情?你會把他送上法庭嗎?”張曉凡問。

“我一定會的,如果他是罪犯的話。”姚蘭說。

“你不怕他被判死刑嗎?”

“這個——”姚蘭低頭沉思了片刻,然後擡頭用堅定的目光說,“我不能讓我的感情戰勝正義,一切人都不能凌駕於法律之上。”

姚蘭說完大家都沉默了。過了很久彭偉突然開口。

“姚蘭——,如果你那樣,你就會是一個很可怕的女人。”

“我不知道你說的可怕是什麼,我既然選擇了這個職業,我就必須維護這個職業的神聖。”

“關於你的神聖我不明白,但我知道愛情應該能戰勝一切你所說的正義。在愛情上應該不存在罪惡。”

“任何人類的情感都不能和法律的正義相比。”姚蘭說。

“你還是我過去認識的你嗎?姚蘭,我現在想問你,你還愛王謙嗎?”

“我也不知道了。”姚蘭小聲說,她長嘆了一口氣,然後眼眶開始溼潤,她擡頭看看了天空,像是給上天說,“我愛他嗎?誰能給我真正的答案?”

姚蘭離開學校的整整兩年中,她只與兩個大學時期的人聯繫,一個是張曉凡,一個是彭偉。張曉凡在北京做了律師,而彭偉則碩士畢業,踏上來南方的旅程,他選擇了與姚蘭不遠的城市做爲他開始事業的立足點。在彭偉的心中,他不想與姚蘭太近,但也不願意違背自己的感情離自己的心上人太遠。他內心依然不能放棄姚蘭,儘管姚蘭已經不是過去那個天真女孩,但他卻依然不能把這個心結解開。有時候他想,也許,姚蘭目前給人的感覺僅僅是外在的表面現象,而內心一定一如過去那樣。但是他還是不得不承認自己不象過去那樣對姚蘭有感覺了。

他來南方後與姚蘭見過幾面,每次姚蘭都是給他講工作中辦的案子,講她因爲罪犯得到懲罰而內心產生的快感。在姚蘭的語言中,幾乎找不到一點女性的溫情蜜意,在彭偉面前,一個幹練的女強人形象是那麼鮮明,絲毫沒有矯揉造作,姚蘭時常用犀利的目光掃視身邊匆匆而過的芸芸衆生,嘴角含着堅毅和冷酷,連那說話強調也變的簡潔、明快、擲地有聲了。

彭偉問姚蘭:“你再找過王謙嗎?”

姚蘭搖搖頭,說:“不!我不會再找了。我和他的故事已經結束了,那個愛他的天真小女孩已經死了,我不再對他留戀了。”

“看來你真把過去忘掉了。”彭偉嘆了口氣,然後自言自語地說:“按道理你該履行你給我的諾言了,我不知道你現在是什麼想法。”

姚蘭喃喃地說:“等我一年好嗎?一年過後我們再談這個問題。”

“爲什麼要一年。”

“因爲我用兩年時間靠繁忙的工作淡忘了我過去的感情,但我依然需要用一年時間培養對你的感情。”

“難道我們四年還沒有把感情培養出來?”彭偉問。

“有些感情可能需要幾天就夠了,但有些卻可能需要一生。”

“哦!我明白了。我就是那種需要你一生才能培養出感情的人。”

姚蘭用抱歉的眼神給彭偉一個微笑,“彭偉,你做爲我的知心朋友很不錯。給我一年時間好嗎?一年後,如果你還想娶我,我就嫁給你。”

“我不僅僅是要你嫁給我,而且是要你愛我。如果你不愛我,嫁給我又有什麼用?”彭偉激動地說。

“耐心等待!小夥子,如果我嫁給你,我會愛你的。而且再不會去愛別人了。”

彭偉經過四年的等待終於得到了姚蘭的承諾。在回自己所在城市的路上,他對得到姚蘭的承諾沒有一點激動或者興奮。

在姚蘭這兩年中,這座城市刑事犯罪數量在逐漸上升,很多案件都與金錢相關連起來。在姚蘭日常案件的審理中,偶爾會跳出百家丁餐飲連鎖集團這樣的名字。

姚蘭審理的幾個案件中,百家丁有時會作爲經濟糾紛或民事糾紛的某個角色出現。但從來沒有做爲經濟違法案件或着刑事案件被檢控的對象。在姚蘭的腦子裡,百家丁和其他很多經濟實體一樣,沒有什麼特別需要她注意的地方。

十月的一天,姚蘭接到從公安局轉交過來的一起惡性傷人案件。案件的整個過程很簡單,兩個混混,晚上九點鐘在愛國路持刀尋仇時誤傷了另一個過路人,導致受害者傷殘的惡性案件。很快,這個案件犯罪嫌疑人都被抓獲,經過公安局審理後,案卷移交給檢察院,等待檢察院對犯罪嫌疑人提起公訴,而該案卷的審覈、分析都由姚蘭帶領的小組處理。

該案很快在就在中級人民法院開庭審理,在姚蘭對犯罪嫌疑人《起訴書》宣讀完畢後,犯罪嫌疑人在庭審聞訊中承認起訴書中所說明的案情經過,但在其犯罪動機上拒絕承認是有故意殺人的動機,而僅僅是報復傷人。後來才法庭陳述中,犯罪嫌疑人多次提到百家丁集團打手對其的傷害是導致其報復的直接原因。

在聽審中兩犯罪嫌疑人講述了他們被百家丁公司打手毆打的經過。兩犯罪嫌疑人八月份在愛國路百家丁餐飲店吃飯時與飯店裡服務人員因飯菜質量問題發生衝突,而後發生推搡,衝突發生後不久,百家丁餐飲店的保安把兩人拖到店外,但在當天晚上,他們在自己住所樓下,被幾個黑衣人圍住暴打,當時兩人中一人一個根被打斷肋骨,另一人被打腦震盪。這事之後,兩人一致認定是百家丁餐飲店派人對他們的報復,所以兩人傷好就持刀找百家丁餐飲店的經理報復,但沒成想打錯了人。

有關整個情節的敘述對兩犯罪嫌疑人的定刑量罪毫無幫助,僅僅使姚蘭對百家丁餐飲公司有了個新的認識。自那以後,姚蘭開始留意這家公司,並在私下收集該公司的相關資料了。

很快,姚蘭就瞭解到該公司由一個叫王志遠和一個外號叫丁伯的外地人經營,該公司三年前註冊,從最開始的一家餐飲店經過三年急速擴張,發展成爲該市具有一定影響力的餐飲連鎖公司,目前該公司下屬有二十幾家分店,主要經營北方風味小吃,生意非常火暴。

此時的姚蘭對百家丁公司的興趣僅僅是停留在那麼一種好奇之上,也許職業的敏銳,也許對那次案件中兩犯罪陳述的疑惑,她開始多方面收集該公司與刑事犯罪的相關聯繫了。

最開始的階段,她對百家丁的經營和管理手段一無所知。因爲職業的緣故,她並不瞭解在商業領域裡那些爾虞我詐的細節和激烈程度。但後來的另一件經濟糾紛案讓她對百家丁這個公司刮目相看了。

該經濟糾紛是牽扯到一起二十萬的貨款訴訟,本市一家爲百家丁提供雞蛋家禽原料的公司訴訟百家丁公司拖欠貨款,該案件以百家丁敗訴而告結束。但事情並沒有這麼簡單,在百家丁把欠款付清的半個月後,起訴百家丁的這家公司設在郊外的養雞場發生大火,養雞場內的兩萬只雞全部被燒死,毫髮無存。

該案件經過公安機關審查後認定該養雞場電線短路造成火災,非外人故意縱火所致。養雞場業主曾意圖起訴是百家丁公司派人故意縱火,但因拿不出任何證據最終罷手了。

百家丁案件的敗訴和養雞場大火之間僅僅相差半個月,很多業界人士猜測這是百家丁公司所爲,但卻沒有人敢於仗義執言,本市的商界似乎有那麼個默契,對百家丁公司忌諱莫深。對於這種奇怪的禁忌,姚蘭感覺非常奇怪。她很想探究一下究竟百家丁公司到底是什麼性質的公司,爲什麼本市商家不敢提有關該公司的事情。

有一天,姚蘭特別請了一個商界的朋友喝咖啡。該朋友是該市餐飲界的新充,名字叫石南,曾在一起地產糾紛案中與姚蘭就過接觸。後來曾多次請姚蘭吃飯都被姚蘭找藉口拒絕。但這次姚蘭親自與他聯繫,這讓他感覺很驚訝。

石南很欣賞姚蘭幹練、自信的氣質,同時更欣賞姚蘭才能和品貌。他曾恭維姚蘭說她是檢察院最具有魅力的女人。並開玩笑說,如果姚蘭願意嫁給他的話,他願意用一半的金錢來換。

當然,這僅僅是個玩笑,商人的精明何時是能逃避金錢的誘惑,姚蘭根本不相信他的話。對這種身邊時常圍繞大把漂亮女人的男人來說,他根本就不會在乎女人的品質。當然,姚蘭並不反駁對方的恭維,她知道對方僅僅是在討好自己而已。

姚蘭並沒有立刻涉及到她所想談的話題,而是拐彎抹角講了很多與真正話題不相關的事情,天氣、趣事、異聞等等。姚蘭的這種談話方式,讓對方死活摸不着頭腦。直直消磨了一個小時後,姚蘭纔在一次輕描淡寫的提問中點出了她的話題。

“聽說百家丁的麪食不錯,不知道你吃過沒有?”姚蘭問。

“百家丁啊!”石南笑了起來,“那是雕蟲小技,他們那是野路子,是旁門左道。沒什麼好的。”

“怎麼講?”

“要說餐飲!飯菜真正好的還是我們萬福來酒樓連鎖,一碼子的粵菜,真正的純正口味。”

“可我覺得百家丁真是不錯,北方風味,很地道,我是北方人,很喜歡那種口味。”

“北方能有什麼好菜,要說真正的吃還是在南方。在全國風行的幾大菜系,川、粵、湘都是南方的。北方有什麼?就說魯菜吧,好像有那麼回事,但其他地方流行嗎。還有東北風味,也不怎麼樣,基本就是傻大粗。”

“可據我瞭解,現在百家丁火得很,你們商人不就是賺錢嗎?技術好能說明什麼?”

“這你就不懂了。”石南用神秘的口氣說。

“什麼意思?”

“你知道爲什麼百家丁火嗎?”

“爲什麼?”

“有兩點!第一百家丁有一個高人,姓丁,這個人可不一般,六十多歲,可商業頭腦卻是一流的。還有另一個人,這個人更神秘,他姓王,叫王志遠,此人的來頭誰都說不清。這個人特別有能耐,雖說同行是冤家,但我還是挺佩服這個人的。和他接觸過的人講,這人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遇到粗人、黑人他能給你講黑話行話,還說得精準,要是他遇到有知識文化的人也能說的頭頭是道,讓人不得不佩服他學識淵博。”

“哦!還有這樣的人。”姚蘭驚訝道。

石南繼續說:“當然百家丁火有這兩個人還只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百家丁在商業上的誠信,百家丁自己對合作夥伴的誠信和要求對方對它的誠信。”

“誠信?”姚蘭不解地問。“據我所知他們似乎沒你說得那麼誠信。”

“怎麼講?”石南問。

“我曾辦過一個案子,就是百家丁拖欠貨款案,最後他們敗訴了。”

“哦!你說的是那個案子,我知道。我告訴你,雖然你們檢察院辦了那個案子,但你們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爲什麼?”

“有個事你可能聽說了,後來那個養雞場被燒了。”

“這我知道。是雞場電線短路引起的火災。”

“電線短路?”石南笑了起來,“有那麼巧嗎?這邊剛拿到二十萬賠款,那邊就把老底全燒光了。”

“你什麼意思?難道有人縱火?”

“這個我不好說,是不是人縱火我不知道。但有一點我可以告訴你,那火燒的應該。”

“爲什麼?”

“其實養雞的那人就不該得賠款。你知道嗎?百家丁爲什麼會欠了他的錢不還,關鍵是那人提供的雞有問題,百家丁爲該雞受到十幾起顧客投訴,爲這百家丁賠了顧客二、三十萬。百家丁之所以沒有在媒體暴光這事是給了那人面子,讓那人不要再向外出售這種致癌激素快速催生的雞。可那人不聽,非要告百家丁,後來百家丁敗訴賠了那人的錢,那人以爲自己得了便宜,但他卻忘了百家丁的老闆是什麼人。其實那火要說是天災就是天災,要說人禍也就是人禍。總之,那場火之後,那人就敗了,改行再不養病雞了。”

“要是這麼說百家丁老闆挺狠的哦!”

“是啊!商場裡不狠怎麼混。只不過看怎麼狠,對那種人,讓他滾出商界也不是壞事。”

“百家丁爲什麼不按正常渠道走呢,其實完全可以起訴那人。”

“這你就不懂了。國有國法,商有商道。很多時候商界的恩怨不是用法律能解決了。百家丁這種做法其實就是他們在商行道的一個法寶。爲什麼和百家丁合作的商家沒一個敢對它不守信用,就是因爲百家丁有自己的商道。百家丁遇到糾紛從來不用法律解決問題,他們有自己的處理辦法。你辦了這麼多案子什麼時候遇到百家丁起訴別人?其實很多時候商業糾紛鬧到法庭,等最後結果出來的時候,原告被告兩敗俱傷,誰都落不着好。所以,百家丁這種商道原則其實是最好的解決辦法。當然,給你這個大檢察官講這些你是聽不進去的。法律在你眼裡那麼神聖,你怎麼能理解商人的那些不齒行爲呢?”

姚蘭對石南的話冷笑了笑,她說:“百家丁如果按照你的描述看來是個黑幫把持的的公司了。”

“我可沒這麼說。據我所知百家丁還沒做違法的事,即便做了你也一點抓不到證據。百家丁公司的人的忠誠度是這個。”石南翹起了大拇指,“對員工的待遇也是同行中最高的。還有,在客戶中的信譽度也數一數二,當然我們萬福來酒樓連鎖也是數一數二。”石南笑呵呵地對自己的公司也誇了幾句。“說實在的,如果你有能耐能抓到數百家丁公司的把柄,那你可就能耐大了。”

石南笑咪咪地看着姚蘭,他在內心揣度姚蘭的意圖,在他的所有談話中沒有一點要貶低或敗壞百家丁公司的意圖,但在他內心深處,他知道自己的話已經對姚蘭產生來觸動,他讓姚蘭瞭解了一個事實,那就是百家丁公司遠不是一個一般意義上的公司,而是商界的另類。

在開車回家的路上石南把菸頭狠狠掐滅在菸灰缸裡,他惡狠狠地想,王志遠,你小子好日子快到頭了。

姚蘭談完話的第二天開始就着手查閱百家丁公司的檔案,她從檔案室調集有關百家丁公司的材料,開始着手分析這個公司有關商業運作中的非法活動。她這種調查全部在私下進行,沒有提請任何上級的批示,也沒有告訴同事。她此時還不想驚動任何人,對這樣一個僅僅是自己感興趣的對象,她還不願意牽扯過多的人進來,另外,她的身份目前還只是一個助理檢察員,權利和職責還不能讓她有完全施展才能的機會。

在城市南區的一棟不顯眼的建築裡,在六樓西頭有一個兩百平米的大隔間。透過門口的玻璃窗,能看到一個前臺小姐端坐在門口接電話。女孩容貌清秀,着裝樸素。如果有人推門進入,女孩會很禮貌地聞訊對方。無論是何人,女孩都會倒杯水,然後把來訪者讓到門口的沙發上,並聞訊或回答對方相關問題。在前臺小姐的背後是一行楷書書寫的大字——百家丁餐飲連鎖集團公司。

如果再往裡走是一個開放式的大辦公室,裡面人員忙忙碌碌,絲毫見不到悠閒自在的景象,很顯然,公司的業務非常繁忙。再往裡就是總經理辦公室,平時總經理辦公室的門是不開的,公司裡的人很少能看到他們的總經理在哪裡。而在這裡管理事物的是另一個人,是公司的董事長,大家都喊他丁伯。

每天早晨,公司的總經理會來這裡轉悠一圈,然後就跑各處的分店了。他開一輛福特翼虎SUV越野車,經常是車開得飛快,他也時不時被警察抄牌。他每天要巡視四家分店,並在分店坐鎮幾個小時,處理相關棘手問題,然後就趕到下一個分店。他到某一個分店去的時候從來不會事先通知,也不帶領任何隨從。他穿着非常簡便,一身藍色或褐色襯衣,黑色西褲。頭髮也是很少仔細梳理。在他身上沒有任何金銀首飾,經常與人通話的手機也是那麼簡樸,絲毫沒有奢華。每到一個分店,他都與分店經理討論,瞭解分店的經營狀況,時常用鼓勵的詞語表示對對方工作的滿意。每當他們有失誤或者操作偏差時,他也是用微笑或者寬容對待。在他的嘴上時常掛的一句話是:“是人都有可能犯錯!”他會在下屬居喪自責的時候,抓住對方的肩膀說:“來!和我擁抱一下。你這個笨蛋!”

這天黃昏,當他巡視完最後一家分店,開車急衝衝返回公司。他走進丁伯的辦公室時,丁伯對他說:“快!到你的辦公室看看,有個漂亮小姐正等你等的發脾氣呢。”

他納悶地推開自己辦公室的門,在看到辦公室裡坐在大班椅上的可愛的小人兒的那一刻,他不由自主地發出了感嘆:“小寶,你真長大了!時間過的真快!”

小寶臉笑的像花一樣,她見披頭進來,激動地把椅子轉了個圈,然後飛奔到披頭身邊,把披頭的胳膊抓住。

“你也看出來啦!我現在不再是個孩子了吧?”

“你還是個孩子!你再大還是。何況你現在才十歲。”

“可我已經不矮啦!我已經到你這裡了。”小寶用手比劃了一下,她從頭頂劃拉過來的手指正好抵在披頭的鎖骨上。“再過兩年我就到你的耳朵根啦。”

“那還的再過兩年。只不過你真是長大了,不再是過去那個淘氣的小丫頭了。”

“那當然,如果誰還把我當做淘氣的小丫頭,那我就和他拼了。”

“要是我說你呢?”

“那——,我就要另當別論了。”

“爲什麼我就另當別論?”

“因爲你是我爸爸!”

“胡說!你還改不了胡說八道的毛病。”

“是!你本來就是啊!我的命是你救的,你當然是我爸爸。”

“我要早知道你是現在這個樣子就不會救你了。”

“我這個樣子不好嗎?你看我多可愛,你有我這麼個女兒應該樂死了。”

“我可沒覺得!你真是個大負擔。”披頭兩手揪着小寶的耳朵說。

“老爸!”小寶哭喪着臉說,“你想我沒有?我出國這麼久你就沒想過我嗎?”

“誰想你!我怕你還來不及呢!”

“不信!”小寶雙手攔住披頭的脖子說,“我可想你了,我在瑞士的寄宿學校天天想你。我給你寫的信你收到了嗎?”

“收到了!你還時不時給我來點洋文。你知道我看不懂的,還故意蒙我。”

“那你爲什麼不回信?”

“回什麼信!不是給你打過電話嗎?”

“那也算啊!我都給你寫了八封信,我記得清清楚楚。可你卻一點都不愛你的女兒。”

“好了,別一口一個女兒的。我還沒結婚呢。萬一讓我女朋友聽到還不完蛋。”

“你什麼時候有女朋友啊?我怎麼一點都不知道。”小寶詫異地問。

“以後總會有的吧!”

“那讓我給你找吧!”

“爲什麼讓你找?”

“我得知道我媽媽是什麼樣啊!我可要一個愛我的後媽啊!”

“哦!說起這事我還想問問,姓羅的那個女人再糾纏你父親了沒有?”

“沒有了!自從我父親給她一筆錢後就沒再找了。”

披頭把小寶抱起放在桌子上,他坐在大班椅上,對小寶說:“要不是你父親求情,我真會把你那個後媽殺了,她真是個蛇蠍女人。”

“是!我早就看出來了。她在我父親面前對我很好,可背後經常惡狠狠地看我。可就是沒人相信我。”

“也是!像她這種愛財如命,又心狠手辣的女人真你父親的不幸。只不過幸虧一切都結束了。你父親看穿了這個女人。你父親現在怎麼樣?還好嗎?”

“他還是改不了過去的毛病,他又被一個漂亮女人迷住了。”

“哦!這個女人怎麼樣?”

“還好了。她看起來好像心挺善的。只不過我現在不和父親在一起了,我現在獨立了。”

“就你!還差的遠呢。”

“那這樣好不好?”小寶咬着嘴脣思考了片刻,似乎在動壞腦筋。

“再想什麼壞主意呢?”披頭一眼看出了小寶的心思,用譏笑的口氣問。

“我在想——,如果我搬來和你住,你願不願意?”小寶紅着臉問。

“哈!和我?你是個大姑娘了。你怎麼能和我這個單身漢住。再說你還是在國外讀書呢。”

“可我想和你在一起。”

“鬧人是不是?你什麼時候回學校?”

“下個月吧。”

“這就對了,好好讀書是大事。”

這天晚上披頭帶小寶去吃海鮮,然後開車四處兜風,在遊樂場玩了個夠。最後,他把小寶送回了家。在門口,小寶背靠在披頭胸脯,然後用手劃拉着披頭的鎖骨說,“我現在在老爸這裡,明年到這裡,後年我就到老爸的下巴了,然後就是嘴巴,鼻子,說不定我會比老爸長的高呢。”

“好了!好了!別再逗你老爸開心了。”披頭說。

“什麼?”小寶轉回身,目光炯炯地看着披頭,“你真答應做我老爸啦?”

“這是怎麼鬧的,我被你搞糊塗了。”

“不管!你說了就要認賬。”

“行了!就做你老爸吧!你看我把年紀像是有你這麼大女兒的人嗎?”

“我不管!就這麼定了。拉勾吧!”小寶伸出指頭然後把披頭的右手小指頭拉住。

“怕你了!”披頭說,於是兩個人拉了勾,披頭在懵懵懂懂中有了個女兒。連他自己都納悶自己怎麼會被這個小丫頭擺弄的暈頭轉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