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一個夢

二人隨口天南海北的扯了一通,夜九那頭便無聲息了,王小七思量着他多半是睡了,於是裹好被子翻了個身也安然睡去。

這一覺睡的並不長,醒來的時候還是晚上,王小七有夜間出恭的習慣,他迷迷糊糊的睜開眼準備去廁所。

腳踏上地面的一瞬間他就發現了不對,地板是純木地板,微微散發着熱氣證明這地下是有地暖的,他擡手摸了摸牀頭的火摺子想點着油燈,卻只摸到了電燈開關。

這些事情都是很不尋常的,他應該驚訝,但是他沒有,他只是依舊茫然的打開電燈,這是他自己的臥室,他爲什麼要驚訝?

王小七輕車熟路的走到廁所出了龔,他反身打開衛生間門便要繼續睡覺,門外那通往臥室的長廊還有一切的一切突然扭曲了起來,就像是被泡沫映出的景象一般,泡沫破了,景象自然也就煙消雲散。

他這才察覺到有些許的輕微的不妥,邁步跨出衛生間的門,然後他回頭,身後的衛生間也沒有了,面前的扭曲的景象也沒有了,世界一片漆黑,他就站在黑暗中,天是黑的,地是黑的,天地彷彿融在一起的黑色,他有些慌張,但依然沒有什麼反應,只是呆滯的看着。

忽的他前方出現了一道門,那是一個雙開紅木門,門上雕樑畫棟有些鏤空的手藝,這是富庶人家才能用得起的門,那門是關着的,只是其中隱約傳來些許聲音,他努力的想要聽清楚,但無論如何也聽不真切,眼前的這一切可以稱之爲詭異,但他只是順其自然的接受了這一切,現在他的腦子有些遲鈍。

然後那扇門的旁邊出現了另一扇門,依舊有些聽不真切的聲音,然後再一扇,再一扇,再一扇……

……

……

黑暗中的七個光源,他的身周圍繞着七扇門,七扇門彷彿是在緩緩的轉着,每扇都發出一些模糊不清的聲音,彷彿大悲咒一般在他耳朵邊沒完沒了的叫,他有些煩躁,他大吼道:“閉嘴!”

那門只是依然轉着,依然吵着,他什麼都聽不到卻又彷彿什麼都能聽到。

“……老大,今天那小娘皮滋味真好,咱們下次……”

“……娘,兒不孝,給您叩首!但是這次我必須要……”

“……老天不公啊!老天不公啊!”

“……陛下,如今江南水患嚴重,再不派人賑災……”

王小七開始煩躁,惱怒,羞愧,惱羞成怒,他大吼着:“閉嘴!閉嘴!你們閉嘴啊!”

不知何時,他的腳下冉冉升起一朵白色的蓮花,很是聖潔,很是清純,但又有着說不出的威勢,他踩在那朵蓮花上彷彿仙佛一般。

但王小七看着那蓮花便怕了,不知道爲什麼,他有一種莫名的恐懼,他開始奔跑,在黑暗中跌跌撞撞的跑着,那七扇門一直在他身周,那腳下的蓮花也一直在他腳下,他只是徒勞的做着彷彿原地踏步般的動作。

他真的害怕了,有一種不知道從哪裡來的恐懼,他狀若瘋魔,嘶啞的吼着一些沒有意義的語句,他兩隻手在前方胡亂的抓着。

他的手突然被人抓住了,那人揹負着雙手便抓住了他的手,那人身着黑色風衣,卻與着滿世界的死寂的黑完全不同,王小七說不上來,只是那黑在這黑裡便有些格格不入,那高大人影於是也有些格格不入。

周圍的七扇門彷彿也感覺到了什麼,開始沉默。

腳下的白色蓮臺忽明忽暗的閃爍着。

這時那人說話了,他聽到那人問他。

“你想這樣麼?”

他有些迷茫,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但潛意識裡有一個更強的力量告訴他並且驅使他說出了下一句話。

“我不想。”或許這就是鬼使神差。

那人依舊背對着他,高大的身影完全蓋過了王小七,直面那圍繞着王小七的七扇門,王小七在這陌生的世界感覺到了一抹安全感,潛意識裡彷彿有個人在告訴他,這個人不是來害自己的,那聲音無比堅定,於是王小七便相信了。

那高大人影似乎是點了點頭,有些讚許:“我也不想你想,你若不想,那我自然想無可想。”

這時那七扇門似乎是聽懂了那人的話,猛然縮小所圍繞的圈子,直接向站在中間的王小七壓來。

王小七終於知道,這就是最後一幕,也是他一直莫名恐懼的來源,只是有身前那位,他覺得有些安全。

那高大人影彷彿了笑了,然後舉起揹負身後的一隻手朗聲道:“他既然不想,你便莫要再爲難他了。”

語畢,他隨意的揮了揮手,那七扇門還未攏緊便猛然分開,然後飛退,彷彿被打走一般,轟的不見蹤影,那腳下的白蓮也徹底匿形,於是王小七便又足踏黑暗,頭頂黑暗,不知所措。

那人沒有多話,再度揮了揮手,王小七也彷彿被一掌扇飛一般飛退,飛退,退出了那永久的黑暗。

然後他睜眼,又是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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