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聞言,甚是欣慰的點點頭,“也不用想着哪一天了,一會兒從宮裡出去,就往平國公府去一趟吧。他們也都知道你與芙蕖最是要好,由你去勸。他們總歸能聽上兩句的。哀家聽聞,平國公府的人昨日上晉王府,也是鬧得不可開交。到底是一家人,打打鬧鬧像什麼樣子。”
“是,您放心,孫媳一定好好勸他們。”若棠聞言心裡一喜,正愁除夕之前怕是找不到時間去平國公府呢。這可真是瞌睡來了,太后就把枕頭遞過來了。
“要說起來,老二也是可憐的,”太后又繼續說道,“平國公兩個是失女之痛。老二又何嘗不是喪妻之痛?哀家也知道,芙蕖性子烈,避到哀家宮裡後,一次也不肯見老二,可她跟老二,到底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就算彼此之間有什麼齟齬,生下孩子後,總是化解餘地的,可如今……”
什麼化解的餘地,憑晉王對晉王妃做的這些事,不僅晉王妃。就連她想到當日晉王妃母子兩個命懸一線之時,晉王卻還因爲他那點男人的尊嚴不肯讓陸正青施救,就夠讓人心寒到底了!
“二哥那邊,有父皇還有太子殿下操心着,您就別想那麼多了。”若棠柔聲勸慰她,“您知道的,父皇最是孝順您了,倘若您因爲此事而有個什麼。父皇忙着前朝跟二哥,還要顧着您,只怕真的要焦頭爛額了。”
太后聞言直點頭,“你說得很是,眼看就要到除夕了,要忙政務,還要宴請百官。樁樁件件都極耗心力,哀家的確不能讓皇帝再爲哀家費心思。”
“這就是了,您好了,父皇才能全心的處理這些事情。”
太后又拍了拍她的手,“好孩子,你說說,晉王府那把火到底是誰放的?”
若棠嚇得心裡一抖,手上動作免不了停了停,隨即就又動了起來,“皇祖母,您這可難倒孫媳了。其實孫媳也一直不停的在想,到底是誰,與二嫂又有什麼樣不共戴天的仇恨,連二嫂去了都不肯放過,還要放火燒燬她的屍身……”
若棠說着,再度哽咽了起來,“孫媳想來想去也不明白,雖然二嫂性子直來直往,確實容易得罪人,可二嫂也知道自己這個性子不好,平日裡也不大願意出門應酬,哪裡能得罪什麼人呢?”
“你剛纔也聽到了,成妃一力指證害了芙蕖的人是皇后,你說有沒有可能真如她所言,皇后害怕仵作查驗芙蕖的屍身,查出什麼對她更不利的證據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命人一把火燒了芙蕖的屍身?”太后推測道。
成妃這一番的動作與哭訴也不算白費功夫,太后心裡顯然還是信了幾分的。若棠不好回答這個問題,只搖頭道:“孫媳、孫媳不敢說。”
“怕什麼,你我祖孫兩個在這殿裡說的話,不會傳出去的。”她說着,威嚴的目光在殿內服侍的宮人身上沉沉碾過。“倘若真有那敢胡亂傳話的,叫哀家查了出來,哀家定要誅她九族!”
說罷,又轉頭去看若棠,眼裡瞬間又變回了慈藹,“好了,你心裡怎麼想的,就怎麼說吧。”
“皇祖母,那、那孫媳就說了,說的不對的,您別笑話我。”若棠扭捏着開口道。
太后嘆口氣,“你說,便是說的不對,哀家也不怪你。”
“皇后娘娘與成妃娘娘各執一詞,成妃娘娘拿出了不少證據,看似皇后娘娘謀害二嫂的證據確鑿,可皇后娘娘卻矢口否認,孫媳瞧着皇后娘娘那樣,也不像是裝出來的……”若棠便一臉苦惱的左右爲難着,“皇祖母,其實孫媳真的不知道她們兩人到底誰說了真話,誰又說了假話。”
反正說了這一堆,卻相當於什麼都沒說就對了。不管是皇后還是成妃,她二人的爭鬥,若棠是絕對不願意介入其中的。就算這殿裡的奴才都怕太后,難保總有那不怕死的將她說的話傳出去,不管成妃還是皇后,她都不想得罪。
雖然據說除夕會有大事發生,太子晉王都撈不到好,但那是在前朝,禍不及後宮這個規矩,若棠還是聽說過的。
太后聞言,倒也不勉強她,“連哀家都說不好,你又能說出個什麼甲乙丙醜來?罷了罷了,不說這些惱人的事了。”
若棠鬆了口氣,她就猜到,皇太后要聽的,並不是她的意見或建議,倘若她要真的說出皇后跟成妃哪個不好的話來,太后說不定都要疑心她是不是跟皇后或成妃當中的一個暗中有往來了。
這些高高在上的貴人啊,他們真正相信的,怕也只有他們自己而已。
……
金碧輝煌的儷貴妃宮中,聽完了打探消息的宮人的回話,容貌絕美的儷貴妃氣急敗壞的將手裡的杯盞砸了出去,“那賤人到底有什麼本事,太后居然單獨留下了她說話?”
她腳邊跪着正爲她捶腿的宮女連忙說道:“娘娘您別鬧,氣壞了身子可不值當。依奴婢說,那湘王妃也就會點阿諛奉承的本事罷了,您又何必與她置氣呢?”
“那膽大包天的賤人,連本宮都敢頂撞,本宮只要一想到她那張得意的嘴臉,就恨不得……”恨不得劃花她那張迷惑了湘王的臉!
那宮女伏在她腳邊,低垂下的眸光輕輕一閃,輕聲說道:“娘娘,過兩日就是除夕宮宴,除夕夜湘王妃勢必要進宮來的,當晚內外命婦一堆人,娘娘若是想……定然能夠心想事成的。”
儷貴妃憤怒的神色微微一動,“除夕宮宴?你說的沒錯,就算她有個什麼,誰又能懷疑到本宮頭上來,本宮可得好好想想,到時候要如何回報她對本宮的不敬!”
……
若棠出了皇宮,便直奔平國公府去。
整個平國公府都陷入一片愁雲慘霧當中,便連給若棠引路的丫鬟婆子亦是面有悽色,餘四少夫人抹着眼淚在二門口迎接她。
她雙目紅腫的迎着若棠,語音沙啞的問道:“湘王妃這是打宮裡出來的?”
“是,一早去宮裡看了太后,太后十分掛記國公府,便讓我直接過來了。四少夫人,不知道國公爺與夫人眼下如何了?”若棠擔憂的詢問道。
餘四少夫人拉着她的手坐上了軟轎往後院走去,話還沒出口,眼淚就先落了下來,“母親她昨日去晉王府,悲傷過度暈厥了過去,等她醒過來,聽聞小姑的屍身被一把大火燒的……慘不忍睹,一口氣沒上來,又暈了過去,送回府裡後,一早倒是醒了過來,卻……”
若棠心急如焚,“夫人到底怎麼了?”
可千萬別因爲放火的事而令李氏有個什麼差池,那她真的沒辦法對晉王妃交代了。
餘四少夫人嘆口氣,眼淚落得又急又快,“不吃不喝,也不說話,就那麼睜着眼睛不停的流淚。誰跟她說話,她都像聽不到似的,因爲小姑去世,父親亦是悲痛難當,母親又是這般,父親急的一夕之間,頭髮鬍子全都白了……”
若棠深覺自己是個罪人。
她原是覺得,若讓國公爺夫妻兩個知道晉王妃只是假死,會讓他們的悲痛看起來不真實,爲了取信於人,她才做下瞞着他們二老的決定。可哪裡能想到,因爲晉王妃的死遁,他們會傷心難過成這樣。
到底,她還是錯誤的低估了真正心疼兒女的父母面對這樣的噩耗的悲痛程度。
等真正見到成國公時,若棠才知道餘四少夫人的話一點水分也沒摻,他不僅頭髮鬍子全白了,腰身似也一夜之間被壓得直不起來了,蒼老佝僂的若棠都不忍看,低頭行禮時,鼻子一酸,眼淚差點就下來了。
“好孩子,你有心了。”平國公白髮顫顫,“快進去看看你義母,跟她說說話,好歹勸她吃點東西。”
這個戎馬生涯一輩子的到老了也沒彎下他腰身的老人背過身去抹掉眼角的眼淚,喪女之痛徹底的將他打垮了。若棠咬住脣,纔沒脫口將晉王妃的事當衆說出來。
“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勸義母,您也要保重身體,不然姐姐知道了,定然要擔心心疼的不行的。”若棠勸了一句,不敢再多看國公爺一眼,逃也似的進了李氏的房間。
李氏果如餘四少夫人所說的那般,便如全然沒有知覺了一般,只是躺在牀上,原本略有些豐腴的臉頰深深的凹陷了進去,雙目無神的望着帳頂,眼神麻木而茫然,無聲無息的流着眼淚,彷彿將自己放逐到了全然悲痛的世界中,再不理會身旁人的感受。
若棠對跟着進來的餘四少夫人說道:“能不能讓我跟義母單獨呆一會?”
雖然她的要求有些奇怪,但餘四少夫人還是二話沒說,將屋裡的丫鬟婆子遣了出去,自己親自將門從外面關上前,認真的拜託若棠道:“你一定要好好勸勸母親,太醫說了,再這樣不吃不喝下去,只怕……”
“你放心,交給我吧。”若棠對她保證道。
屋裡只剩下若棠後,她急急返身回到李氏身邊,握住李氏的手,輕聲喚她:“義母,是我來了,我是阿棠啊!”
李氏毫無反應,若棠又說了兩遍,李氏依然呆木木的眼也不眨的流着眼淚。
若棠想了想,湊在她耳邊,小聲說道:“義母,姐姐沒有死。”宏布溝扛。
她一連說了好幾遍,李氏依然半點反應也沒有。
若棠不由得有些着急了起來,“義母,您相信我,您的女兒芙蕖,她並沒有死,她還好好地活着,肚子裡的孩子也沒事,他們孃兒兩個都好好的!”
她緩慢又加重語氣的一字一字的對李氏說道。
說完這句話,李氏茫然的眼神似終於有了點焦距,她緩緩地眨了眨眼睛。
若棠見狀,連忙又將剛纔那句話重複了一遍,“您知道我的,我騙任何人,也絕不會拿這樣的事情來騙您。芙蕖姐姐真的沒事,她沒死!”
“真、真的?”李氏終於將若棠的話全聽了進去,聞言就要坐起身來,緊緊反握住若棠的手,那種渴望又害怕的眼神,眨也不眨的望着若棠,“可是,可是我親眼看過的,那棺材裡躺着的,就是我的女兒芙蕖……她,她氣息全無渾身冰冷,又怎麼可能還活着?對了,還有那場大火,我也看到了她被大火燒的面目全非……”
說到這裡,李氏又激動了起來,大口大口喘着氣,似上不來氣一般。
若棠連忙伸手拍撫她的後背助她順氣,一邊急急地解釋道:“你先前看到的的確是姐姐沒有錯,她服用了假死藥,纔會氣息全無渾身冰冷。後頭那場火燒起來的時候,我們就從靈堂下的密道里,將姐姐換出來了,被燒的那具屍體,是從亂葬墳裡找出來的,不是姐姐!”
李氏猶自不敢相信,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看着若棠,“真的?你說的,可全是真的?”
“義母,我怎麼敢拿這樣的事情來哄你?”若棠扶着她,耐心的與她說道,“您有多愛姐姐,我還能不知道嗎?我這會騙了你,到時候拿不出個姐姐來賠你,可要怎麼辦?”
“那現在芙蕖在哪裡?她可是安全?身邊都有什麼人?”李氏又急急的追問道,也不等若棠回答,就硬要強撐着起身,“不行,我得親眼看到她,看到她我才能相信……”
“義母,您先別急,聽我說好嗎?”若棠將語氣放的更柔和了些,“您現在還不方便去見姐姐,您沒聽明白我的話嗎?姐姐吃了假死藥,在世人眼中,您的女兒,晉王府的晉王妃已經死了,您明白嗎?”
李氏愣了愣,這才抓住了重點:“假死藥?芙蕖爲何要死遁?”
“因爲晉王要謀反!”若棠貼着她的耳朵,用小的不能再小的聲音說道,“倘若姐姐不吃假死藥,晉王謀反,到時候,姐姐才真的活不成了,您現在明白了嗎?”
李氏這一輩子也是經了風浪的,聞言便明白了過來,她一把捂住了嘴,纔沒讓自己尖叫出聲。她看向若棠的眼裡滿是激動、驚喜、欣慰還有感激:“好孩子,你救了芙蕖,就是救了我的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