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的饋贈。

再見面時,舒勻未再向林瓏提起那日在la mélancolie的告白之事,只是如往常一樣善待林瓏,這倒令林瓏着實鬆了口氣。在感情方面林瓏向來都是慢熱分子,與宋冉分手時日亦不多,內心對情愛之事尚殘留太多牴觸情緒,實在無心開始新的戀情。即便是在夜深人靜胡思亂想時清晰地認識到自己對舒勻的確產生了不同尋常的心動感覺,亦不願爲逞一時之快魯莽行事。

說到底,林瓏害怕面對的東西太多。害怕開始,害怕經營,害怕至今也沒弄明白愛情是怎麼一回事的自己會傷害到其他人的真心。

研究生一年級的課程並不算多,一個月中總有三四次舒勻會在林瓏上課的教室外面等她下課,每每突然出現總會嚇她一跳,之後便也逐漸習慣了他的神出鬼沒。

林瓏只知道舒勻大部分時間在上海工作,替人做風險投資項目。她並不知道爲何舒勻總如此頻繁地往返於兩地之間,大多時候回來只是去咖啡館看一看,回家拿點資料,和林瓏吃頓飯便又匆匆乘離開。林瓏並不多問,只恰到好處地做該做的事,說該說的話,即便在某一天與舒勻告別之後忽感內心恍惚了一陣,不再如同之前來之則見、去之則安的心境,亦未向舒勻表明什麼。只是在之後二人的相處之中,林瓏自覺多了幾分歡娛繾綣。

這天,舒勻又從上海回來,見到剛上完四節口筆譯課程大腦幾近崩潰精神十分萎靡的林瓏,笑着摸摸她的頭說,小朋友,今天去我家吃飯,我媽給我們做了好吃的。隨便一句話瞬間便令林瓏醍醐灌頂。林瓏睜大眼睛直盯着舒勻,卻沒等來任何更合理的說法便被他順手推進了副駕駛座。

舒勻的父親並不在家,進屋時只有他母親在廚房張羅。舒母是隨和之人,見到林瓏時並無任何生分,只笑着對舒勻說,有這麼可愛的小師妹怎麼也不早點帶回家來,轉頭便又拉起林瓏的手說道——平日裡他跟他爸幾乎都不在家,就我一人在家經常倍感落寞無聊,有時煲了好湯都沒人分享與品嚐。

舒勻見此狀便笑說道——媽,看來以後都不用聽您嘮叨個沒完了,林瓏以後有空就會過來陪您說話逛街散步,您呢就給她多燉些有營養的東西補補,小丫頭平日裡學習工作起來總是飢一頓飽一頓,一點兒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兒。

眼前這對母子對自己的友善實在顯得突兀,一唱一和起來更令林瓏無處插話,只好向舒母微笑着點頭賣傻。

之後剛打算跟舒勻去他的臥室和書房看看,手機短信鈴聲響了起來。打開一看,一個未存號碼,對於林瓏來說卻再熟悉不過。這是分手以來,林瓏第一次收到宋冉的信息——

“徒步越野第四天,行程滿百公里,暴雨,塌方,手機纔有信號。掛念你。距離蒙山主峰還有七十公里,祝我好運吧。”

林瓏想了想,回了六個字過去——“注意安全,好運。”

林瓏想象得到宋冉讀到信息時會有何種失望的情緒,但她明白,依然保持距離是目前最好的選擇。宋冉從前開玩笑時經常說道,想做好朋友首先得從男女朋友做起,做過情侶的兩個人,待那份特殊的情感褪去之後,友情會比跟任何其他異性的都來得堅定。林瓏並不確定,此刻宋冉是否真的已經放下了從前的感情,把自己當朋友看待,因而也不敢再多親近一步。

三人晚餐的氣氛十分融洽,林瓏終於明白平日裡舒勻的幽默與淵博從何而來。一晚下來林瓏已被舒母說起的各種有趣話題感染,笑到盡情處眼光也會不自覺投向身邊的舒勻,他亦會自然地將右手搭在她的椅背上,時有時無地湊到她耳邊說點什麼。舒母見此狀也只是歡喜,並不多說什麼。

晚些時候舒勻開車將林瓏送回學校,臨走時摸了摸林瓏的頭說,小朋友,我們認識了這麼久,現在連我媽也見過了,可否考慮下做我女朋友?林瓏心中一緊,卻並不回答,只是如往常一樣,眼神迷濛地射向他的深棕色瞳仁,笑靨如霧。見此狀舒勻便也不再逼問,只說明日再去接林瓏下課,那時再等林瓏給他明確答覆。

目送舒勻遠去之後,林瓏在原地站了好久。此時又已近冬,與舒勻相識已將近一年。長期以來林瓏總以各種藉口不溫不火地待他,實在不明白是什麼理由令這個之前跟自己沒有任何交集的男人對待自己能如此善意而溫存。

他與宋冉太不相同。在愛情裡面宋冉就像一個獵人,他會付出但更要回報。而舒勻已在林瓏身邊默默守候一年,期間從未提及二人交往之事,這樣效率低下的追求,若是宋冉怕是早已放棄了吧。回想起與舒勻相處的溫柔點滴,林瓏內心忽然生起一陣暖意。她想,舒勻應是風雪天裡時光留給自己的饋贈吧。

然而,這個世界殘酷起來終究能令人始料不及手足無措。

清晨六點多林瓏被手機來電的震動聲吵醒。來電顯示是王君嚴,宋冉的死黨哥們。林瓏於半清醒半朦朧狀態中聽到“泥石流”、“失蹤”、“醫院”幾個詞,瞬間睡意全無,將手機隨手扔在了被褥裡,起牀迅速更衣,往揹包裡塞了幾件衣物,沒來得及跟瑞瑞道別便朝樓下飛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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