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即便徐珵手握聖旨,衆官卻是不懼,頓時鬧將起來,欲要將皇帝的旨意退還回去。
如果換成別的人,早就被這陣仗給震住了。可徐珵是什麼人,他雖然品級低,卻是翰林院編休,做過太上皇帝的貼身秘書,大場面可見得多了。況且,在真實的歷史上他將來可是要做內閣首輔的人,怎麼可能被他們個虎住。
神色不動,指了指鬧得最兇的那個官員問身邊的餘意:“他是誰?”
餘意:“回欽差的話,米開永,鳳祥府推官。”
徐珵冷冷問:“米開永,我看就是個米開河,信口開河的河。在名單上沒有?”
餘意:“在名單上。”
徐珵:“拿下了,掌嘴!”
立即就有兩個錦衣衛力士撲上前去,剪住米開永,提起蒲扇大小的巴掌就很狠地抽下去,正正反反十來記。
滿廣場都是響亮的耳光,聽得人心頭髮寒。
可憐米開永不過是一個五十來歲的小老頭,如何吃得住這打,頓時被抽得口鼻中有鮮血標出來,慘叫:“賊子,賊子!”
陝西的官員大怒,欲要鬧。
徐珵將聖旨塞到高凌漢的手頭,大喝:“想造反嗎?高大人,這上面有內閣的批覆,接旨意吧!”
衆人僵住了,如果聖旨上要內閣的批覆,就說明,這道聖旨是合法的。
而且,內閣和禁中已經達成共識,要辦陝西這件案子了。
接過聖旨,跪在地上的高凌漢渾身顫抖:“苦也!”就癱軟下去。平躺在地,閉上眼睛再不說話。
見高凌漢被自己震住,徐珵心中得意,又下令:“今日既然所有人都在這裡,也好,錦衣力士聽令,按照名單鎖拿,休叫一人走脫。”
錦衣衛和兵士們一涌而上,團團將出貢院的官員圍住。餘意從懷中拿出名單逐一對照,一旦對上,就命人用索子捆了。
轉眼,幾有十幾人被捆做一團,大聲哀號:“高布政使,快想想法子喲!”
有人甚至大聲號哭起來。
杜生輝在旁邊看得心驚肉跳,突然間想起馬政案就是高文先從韓城鬧起來的,梅良是其中的禍首。到如今,黃威身上還有嫌疑無法洗脫。這事如果查下去,說不定就要牽扯到自己頭上。
而且,這次鄉試他又犯了科場紀律,心頭有鬼。
立即,就懼了。
將頭一低,就要偷偷離開。
突然,一隻手伸出來抓住他的袖子,大喝:“這裡還有一個!”動手的正是一個武裝到牙齒的兵丁。
這一驚當真是飛同小可,只感覺三魂六魄都要散了。
餘意走過來,喝問:“你是誰,報上名來!”
“下下下……下官杜生輝,韓韓韓,韓城知縣。”杜知縣聽到自己顫抖的聲音。
餘意哼了一聲:“原來是杜知縣,名單上沒你,得罪!”
就隨意拱了拱手,命軍士放開杜生輝,自去緝拿他人。
可憐杜生輝自中進士以來,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接觸的都是溫文爾雅的上流人物。別人看好他的前程,對他也是非常客氣。什麼時候見過如此明晃晃的刀槍,什麼時候被人如此粗暴對待過。
等到那個軍士鬆開他,卻發現自己兩腿顫如篩糠,無論如何也提不起力氣走路。
眼前,軍士們的暴行還在上演。那些被捕的官員還在鬧騰,他們也知道自己罪惡深重,真被解送去京城,說不好就要人頭落地。都在大聲咒罵,想要生出事來。
餘意什麼人,他以前在京城錦衣衛北鎮撫司做官的時候,什麼樣的達官貴人沒有整治過,收拾起官員來得心應手。一個眼色遞過去,衆軍士掌嘴的掌嘴,鞭笞的鞭笞,眼前全是血點子在空中飛舞,慘叫哀號聲不絕於耳。
至於其他沒有涉及案的官員,也都定定地立在一旁看着,他們被徐大人和錦衣衛的兇殘徹底驚呆了。
已經聞訊出來的大宗師李禎看到眼前的情形,忍不住大搖其頭,對身邊的舒日長道:“彷彿洪武、永樂重現,慘慘慘!”
是的,正因爲洪武、永樂年兩代君王爲政酷烈,錦衣衛實在兇狠,官怨極大。仁宗、宣宗鎮之以靜,對文官非常優厚,極大的限制了廠衛的權力。
到正統年的時候,文官們沒見識多當年廠衛的風采,難免不將他們放在眼裡,此番還真是吃足了苦頭。
徐珵走到躺在地上閉目不語的高凌漢:“高大人,你這麼躺着也不是辦法,走吧!明日一早咱們就去京城,路還長呢!”
高凌漢只是不理。
徐珵冷笑,說話刻毒起來:“伸頭是一刀,縮頭是一刀。大家都是讀了一輩子聖賢書的,何必弄成這樣,卻叫他人笑話?來人,將高大人擡走!”
四個兵丁走上來,擡起高凌漢就走。
高凌漢這個時候才睜開眼睛,悲愴地大叫:“徐珵,小人,小人!國家出奸臣了,陛下,陛下,國家出奸臣了!”
這一幕是如此的精彩,又是當着四千多考生的面。
本來,先前看榜的時候,中式考生喜極而泣,落第秀才悲痛莫名。此刻,不管中不中,大家也不哭了。都聚在廣場上亂糟糟地議論,直說得口沫四濺,神采飛揚。都在心中暗道:不管這次鄉試中還是不中,今生能夠看到這場大熱鬧,卻是值了。
……
消息如同長了翅膀,很快傳播到西安城的每一個角落。
這場政治風波是如此之大,對於陝西官場來說不壓於一場大地震。
布政使高凌漢被捕,同時落馬的還是布政使司衙門的右參政,兩個參議、提刑按察使司的副使和四個僉事、三個知府,四個推官,再加上知州、知縣等各級官員,達驚人的五十人之巨。
可以說,陝西的各級官員有一小半壞了事,要去詔獄中吃牢飯。
……
杜知縣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驛館的,到地頭之後,撲通一聲倒在牀上足足睡了兩個時辰纔有了精神。
但手腳還在不住地顫抖,以至無法握筆給遠在京城的恩師寫信稟告此事。
他身邊的幕僚們都已經卷了行李逃之夭夭,卻將一筆巨大的債務留了下來。
而這一切一切的肇始,就因爲他當初讓一個叫高文的民壯補進韓城縣衙。
“高文……賊子,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