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統十四年的土木堡之變乃是明朝政治的一道分水嶺,可以說直接影響了後來的政治官場政治生態,很多官場的遊戲規則也是從這一年開始徹底改寫。
不是研究歷史的人,一提起土木堡之變,也就大概知道明英宗因爲受到太監王振的挾持,御駕親征。結果在土木堡吃了個大敗仗,全軍覆滅不說,連自己也做了瓦剌太師也先的俘虜。
在然後究竟如何了,也沒多少人知道。只是奇怪,打仗的事情,你明英宗吩咐下去,讓一個有經驗的大將掛帥就是了。
你好好的地在京城裡呆着做他的皇帝不好嗎,非要親自帶兵?打仗是要死人,又不是什麼好玩的事情,贏了固然皆大歡喜。可若是輸了,皇帝威嚴何存。這下好了,連自己都被敵人給捉了。
這事很多不瞭解明史記的人或許一頭霧水,但只要仔細一分析,卻也能瞭解個大概。
作爲軍事是政治的延伸,這次土木堡大戰涉及到明朝中期以來君權受限的政治背景。
明英宗九歲登基,因爲年紀實在太小,國事全由太皇太后張氏把持,內閣三楊主政。三楊就是楊士奇、楊榮、楊溥。中國古代歷來就有士大夫和君王同治天下的傳統,英宗皇帝少年登基,君權不障,被官員限制得厲害。即便太皇太后和三楊去世,君權也受到了百官極大的制約。
沒辦法,他只能扶持內時宦官,和官僚集團對抗。可惜朝廷的官員勢力實在太強,英宗皇帝能力有限,於是將想通過一場戰爭樹立威信。之所以說土木堡之戰他是被太監王振挾持,不過是後人爲尊者諱,給他留面子而已。反正王太監已經被人一錘拿下,死無對證。
吃了如此敗仗,加上掌管軍隊的勳貴團滅。英宗皇帝和文官集團的鬥爭徹底落於下風,以至在以後,文官權力大張,甚至敢指着皇帝鼻子罵娘。
偏生皇帝還不好說什麼,只能唾面自乾。到後來,甚至有皇帝在深宮裡一呆幾十年,就是不上朝,當了甩手掌櫃,這已經是消極對抗了。
這一切,都是因爲明英宗這次莽撞決策所至。
此刻距離皇帝被俘已經過去了快一個月,但土木堡之戰還在繼續。爲了防止明英宗被也線那來要挾大明朝,在兵部侍郎於歉的主持下,請皇太后立郕王爲皇帝,郕王再三推辭。于謙大聲說:“我們完全是爲國家考慮,不是爲個人打算。”郕王於是受命。九月,郕王即帝位,尊英宗爲太上皇。
皇帝繼位之後,任命于謙爲兵部尚書,防守京城。
就在上個月,也先挾持太上皇攻破紫荊關,距離北京城只有一步之遙。于謙帶領各地趕赴京城的勤王兵馬,列陣九門之外,與也先瓦剌軍大戰。
雙方你來我往,大小凡數十戰。見明軍上下一心,兼之北京城牆高厚,急切難下。而自己的兵馬又孤懸京畿,眼見着就要被四面包圍,也先也是沒有法子,只能帶着太上皇朱祁鎮向西撤退,最後,一口氣越過萬全衛的長城,回了蒙古草原。
北京之戰以明朝的勝利而結束,此戰之後,兩國再沒有大規模的戰役發生,接下來就是無休無止的,關於太上皇朱祁鎮的談判。無論怎麼說,晉北和京畿地區的軍事威脅算是解除了,也讓新登基的皇帝朱祁鈺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接下來,太上皇的生死且不說,對於新生的朱祁鈺政權來說,最重要的事情是剪除王振黨羽,消除太上皇在朝廷的影響力。那麼,中央和地方的人事大變動也提上了議事日程。
北方的戰火或許還影響不到地處關中平原東北角的韓城,韓城人也不太關心這場戰役。畢竟,北京和宣府、大同實在太遠了。但你不關心政治,政治要關心你。
至少,高文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被關心了一小下。
首先,韓城的前知縣因爲是太上皇一朝的老人的門生,被調去了福建。他一被調走,韓城立即變成了政治真空,趁新知縣沒到,主薄黃威補韓隗爲帛班班頭。爲了讓高文七舅李進寶不從中搗亂,他又點頭將高文補進了快步做了個捕快,算是轉正了。
試想,如果不是因爲韓城知縣突然被調走,衙門裡羣龍無首,這事估計還沒有那麼容易。
也不知道是高文的運氣還是韓隗那廝踩了****,二人的當差的各項手續剛辦妥,新的知縣就到任了。若再晚上一日,這事說不準就黃了。
到天明的時候,雪落了下來,冷得緊。走了半天路,到了衙門口,腳下還沒走熱。
高文今日穿着乾淨的青色箭袖衫,頭上帶着插着鳥毛的平頂帽,一邊走,一邊想着這件影響這未來將近兩百年明朝歷史的大事件。
代宗皇帝登基是登基了,這人雖然年輕,可身體好象不太行,病得厲害,因病,到後來已經不能視事,這就給了朝中的有些有心人以可趁之機。
就在明年,瓦剌太師也先和明朝的談判一直沒有什麼大的突破,無論他如何勒索,明朝都是置之不理。沒有辦法,也先只能將太上皇朱祁鎮放回北京。
這下朝廷就熱鬧了,天有二日,民有二主,搞得朝野人心動盪。最後,太上皇被皇帝囚禁南宮,一關就是七年。至於物資供應,更是有一搭無一搭,堂堂九五之尊甚至餓肚子。爲了生存,朱祁鎮的皇后錢皇后不得不自己做些女紅,託人帶出去變賣,以補家用。
不過,七年之後,這個明英宗時來運轉。景泰八年,景泰帝明代宗朱祁鈺沉病得嚴重,到最後,更是處於彌留之中。
一時,京城流言四起,人心惶惶。
其實,生年終有盡頭,生老病死乃是自然規律。皇帝駕崩,讓太子繼位就是了。問題是,景泰帝沒有兒子,這皇位就空懸在高處。武清侯石亨、都督張輒,太常卿許彬、左副都御史徐有貞以及原王振門下太監曹吉祥等人開始密謀擁立太上皇。到了正月十七日凌晨,石亨、徐有貞率兵千人,控制了長安門,東華門。一行人將南官大門撞開,跪倒在太上皇朱祁鎮面前,同聲高呼:“請陛下登位。”朱祁鎮被攙扶登輿,重登皇位。
聽到這個消息,景泰帝駕崩,此事史稱奪門之變。
作爲一個穿越者,高文自然熟知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前因後果。這可是一個好機會啊,如果能夠早做準備,或許能夠弄個從龍之臣噹噹。
如此,這場穿越纔算是有些意思啊!
可是我現在不過是一小小小的捕快,身份卑微,就算熟知歷史,就算一個月以後拿到分成稿費,也不過是一個富家翁。手頭力量有限,又能做什麼?
老天爺你真是的,既然讓我穿越了,怎麼給我這麼一個身份。這個難度開得也太大了。
一時間,所有的念頭紛至沓來,搞得腦子裡一團混亂,讓心氣也有些浮躁。
“好狗別道!”突然間,有一股力量從背後涌來。
若不是高文從小練習武藝,馬步扎得極穩,說不好還真要被人撞得摔倒在地。
與此同時,身體自然而然的將涌來的力道一卸,然後一個反撞。
“啊!”後面那人低呼一聲,“趴”地一聲倒了下去。
“什麼人,膽敢衝撞公差?”高文霍一聲轉過身來,擡起腳就要踹下去。
這個時候他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不是自己的老仇家韓隗又是誰?
原來,不覺中,他已經走到縣衙大門之前。今天自己和韓隗都是轉正後當差的第一天,在衙門口打了照面。
這小子也來了,看他的裝束,好象也成了衙役。
在他身邊還有兩個衙役,見韓隗摔倒,急忙伸手去扶。
高文一笑,收回腳:“我倒是誰,原來是韓伍長,真巧啊!怎麼,幾日不見,韓伍長見了小弟是不是感覺分外親切,來給高文開玩笑嗎?”
“什麼伍長,是韓班頭。高文,實話告訴你,老子現在是皁班班頭。你一個小小的捕快,見了我還不過來見禮?”韓隗一把推開兩個手下,狠狠地盯着高文,神情又是惱恨又是得意。
“哦,原來是韓班頭。”高文呵呵一笑,隨意地拱了下手,倒沒有將韓隗放在心上。班頭又不是官,大家都是胥吏,誰跟誰呀。再說,自己屬於快班,和這小人又沒有從屬關係。
不過,心中還是微微一動。早就聽說韓隗的舅舅黃威權勢頗大,想不到竟然又如此能量,讓一個民壯直接做了衙門裡的班頭,就好象後世提拔一個城管臨時工爲正科,還是關鍵崗位。
只是這個韓隗品行低劣不說,還很幼稚。
都正科級幹部了,還玩在後面撞人的小孩兒把戲,也不怕場面上的人笑話。
“好個不知道尊卑禮數的東西,把他給我拿下!”見高文面上帶着諷刺的笑容,韓隗怒火攻心,想動手,卻想起他的厲害,心中懼怕,只不住向手下下令。
就在這個時候,衙門口走出來一個身着文吏青色袍子的高挺的中年人,喝道:“鬧什麼,大清早的。今日是縣尊大老爺視事的第一天,驚擾了他,你們吃罪得起嗎?”
兩個衙役自知道高文是林進寶的外甥,大家都是吃公門飯的擡頭不見低頭見。韓隗讓他們將高文拿下,自然不願意。正爲難間,見到這個中年文士,忙道:“小的們見過三老爺。”
高文心頭一驚,立即知道此人正是黃威黃主薄,一作揖:“高文見過黃主薄。”
韓隗還在叫嚷:“舅舅,這個姓高的以下犯上,着實可惡,快將他拿下。”
“住口,混帳東西,這裡可是衙門,休要再鬧。”說完話,他突然一伸手將高文扶起。滿面的微笑:“原來你就是李班頭的外甥高文,聽說你武藝高強。今日一見,果然是英俊聽拔,不錯,不錯。”
態度卻是異常的和藹,這讓韓隗傻了眼。
高文:“黃主薄謬讚了,小子當不起。”
“呵呵,既然進了衙門,就好生做事,不要讓你舅舅失望。李班頭估計等得急了,去吧!”
“是,高文去了。”高文順勢直起身子,告辭而去。說句實在話,這個黃威看起來儒雅溫和,頗有涵養,倒像是個謙謙君子。這樣的人自然很給人好感,如果換別人是是高文,早就被他給感動了。
不過,高文在後世好歹也是在國家級大型出版社混了多年的人。那裡因爲是國企,說穿了就是個大衙門,辦公室政治鬥爭很是激烈,黃威這種人也見得多了。
這種人平日裡見了人,無論是敵是友,地位是高是低,都是一臉的笑容,讓人有種如沐春風之感。可一旦想收拾你,那纔是謀定而後動,手狠得很。
高文的七舅李進寶和黃威素來不和,兩派之間有利益衝突。在黃威這種人心中只有派系,非友即敵,他纔不會因爲高文舉止得體,長得帥而另眼相看呢!
這一點,也瞞不過高文。
縣衙三班六房中,六房且不說了。三班中以快班權力最大,扮演着後世公安局、武警直隊的角色。人員也多,且有自己的監獄,稱之爲班房。因此,並不在衙門裡辦公,而是衙門旁邊的一條巷子裡,地方頗大。
一進快班班房,李進寶和十來個捕快已經到了。
李進寶叫人拿來一把柳葉刀和一條鐵鏈子交給高文,又繃緊了麪皮叮囑了他半天,才露出笑容,道:“高文,既然你到舅舅手下做事,大家都是一家人,以後若遇到事不可莽撞,不懂就問。不過,真有事,也不要害怕,自有我呢!”
高文心中感激:“多謝七舅公。”
“還沒吃早飯吧?”
高文:“沒呢,等下午飯一道解決。對了,午間可以離開班房回家吃飯嗎?”
李進寶笑了笑:“不用回去,否則,若是衙門有事可如何是好。話說,這晉北那邊打仗也是好事啊,咱們倒是生髮了不少。”
他一笑,其他幾個捕快也笑起來,笑得高文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