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衆茶客正聽得入巷,見過來請賞,都很大方地掏出銅錢扔進盆中,直砸得叮噹亂響。
不過,大家卻是不依,就有人叫道:“陳柺子,你他娘今天才說了一壺茶工夫就不說了,這不是吊人胃口吧,繼續說。聽得高興了,錢須少不得你的。”
陳柺子自然是那個說書先生,據說他小時候屁股被蚊子叮了個包,不知道怎麼的總是散不了,還灌了膿。燒了一月痊癒,人是好了,可腿卻落下了殘疾。
有人領頭,立即就有人跟着喊:“對,繼續說,這麼不上不下的,生生要將人憋死呀!”
一時間,忙茶館都是叫聲。猴子的故事實在太吸引人了,陳柺子吊人胃口的惡劣行徑激起了公憤,有人在拍桌子,又人在摔茶杯,有人則將瓜子皮兒吐上天去……
看到裡面實在太亂,茶館老闆生怕別人打壞了自己的傢什,連呼冷靜,可又有誰聽得進去,直急得他滿頭是汗。
更有閒漢躍上臺去,抓住陳柺子的胳膊就憤怒地大叫:“陳柺子,我可是走了三十里路才進城來的,爲的就是聽你說的書。今日一旦回家,下一次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過來,額進一次城不容易。我不管,你不將故事兒說完,額跟你沒完,反正你別想下得臺去。”
就抓住說書先生大力搖晃,怎麼勸也不聽,直抖得陳柺子跟篩糠一般,顯是要散架了,只不住大叫:“這位兄弟,老夫還被你給整死了。”
見那人鬧得實在不象話,快班的捕快就看到高文過來。同時拱手:“原來是二班頭,你寫的這個故事書兒真是不錯啊!”
高文沒好氣地說:“你都知道了呀,也不知道是哪個嘴快的。說什麼二班頭,沒得叫人笑話。沒看到鬧成這樣嗎,去幫下陳柺子。”這韓城官場上的風氣實在不好,黃威是三老爺,我高文怎麼變成二班頭了。
幾個捕快卻笑嘻嘻地說:“二班頭你寫的這個故事真好聽,咱們又不識字,沒辦法看書。只能過來聽人講,這陳柺子可惡,說故事也說不爽利,老是在關鍵時刻來個明日請早,搞得弟兄們不暢快。今日且借他人之手逼這鳥人說個痛快。”
高文苦笑:“故事到這裡就沒了,你們就算放任別人將陳柺子一身抖散架,人家也說不出來。”
幾個衙役:“啊,怎麼會?”
高文沒好氣地說:“我是原作者,難到不比你們清楚。”
正在這個時候,陳柺子叫道:“後面沒有了,《西遊記》第一集只出到這裡,在沒出第二集之前,我可想不出後面是什麼,你就饒了我吧?”
抓住他的那人卻是不依,揮舞着拳頭:“我管你,反正今天你再不說一段,額就不放你,誰來說也不依。”
衆茶客看得得趣,也起鬨:“對,不再說一段,咱們就不放你走。你也別想拿老故事老段子來日哄人,必須是全新的故事。”
陳柺子實在沒有法子,大叫:“好,說就說,老子服你們了,就說一段和這《西遊記》有關的故事。不過,話說到前頭,若是故事好聽,你們可不能少了打賞。”
“自然如此。”衆人同時點頭。
高文也是好奇:後面的部分我都還沒有寫,陳柺子又能說些什麼?
只見陳柺子坐回桌後,將驚堂木一拍,咳嗽一聲,待到衆人安靜下來,才朗聲道:“且不說那唐三藏法師別過唐王西行取經有遇到什麼事,又不表美猴王孫悟空被如來佛祖鎮壓五行山之後如何脫捆。今日小老二單說一說《西遊記》一書的作者斜月山人,各位客官想必都知道能寫出這麼精彩故事的人究竟是誰?”
“這個還真不知道?”有人說。
又有人道:“我依稀聽人說,這個故事的作者好象是咱們韓城人。”
“說得好,對,這個斜月山人就是咱們本地人,作爲一個韓城人氏,老夫也與有榮焉。”陳柺子激動地說道:“此人姓高名文,字爾止,並不是一位讀書相公,而是縣衙裡的差役。”
高文楞住了,一個捕快在他身邊低聲道:“二班頭,陳柺子好象是在說你。”
高文惱道:“廢話,說得就是我。”這消息不知道是誰放出去的,還給自己取了個字。這……我什麼時候有這麼一個表字了,這不是亂講嗎?
陳柺子:“說起這個高爾止,各位或許還不知道。我說一人,你們就清楚了,他是快班李班頭的外甥,剛補進縣衙沒一個月。”
“哦,原來是李進寶的外甥啊!”衆人才恍然大悟。
陳柺子得意地說:“我再說一事,前方報恩寺一案,就是高爾止破的。想不到高爾止不但能寫得一手好詞話,在刑名上卻也是把好手,真真是神探狄仁傑狄公轉世啊!且聽小老兒將高爾止如何破這樁案子,又如何同那豔尼結下孽緣一事細說分明……對了,你們想聽嗎?”
“孽緣,我草……想聽!”所有人都兩眼放光,大叫起來。
前一陣子,報恩寺一案引起巨大轟動,整個韓城縣可謂是人盡皆知。世人只到有一僧一尼在廟裡專門用藥麻翻獨身流民女子,賣與外地商賈謀利。可具體這案是何等情形,又是如何破的,卻不甚了了。
今日聽陳柺子一說,都有興趣,更何況這其中還涉及到男女之事。
高文大覺不妙,立即對身邊一個手下吩咐道:“快,制止他。”
“是,二班頭。”那人卻用電影慢鏡頭一樣動作一點一點朝前挪去,顯然也極想聽這個故事。
剛挪出去不過兩尺,陳柺子何等的語速,已經說到高文同那女尼脫得赤條條在報恩寺的雪地裡打滾了。打完滾,又精赤着身體在鞦韆上蕩了半天。再下來,就是諸如拿大頂、平沙落雁、燕子三抄水之類的高難度動作。
畢竟是吃專業飯的,陳柺子這一說,直叫人如置身那旖旎其中,近距離觀摩,又感同身受。就連高文也禁不住聽入了迷,目瞪口呆,神魂激盪,口中喃喃道:“好犀利,猴塞雷!”
茶館裡已不知道何時變得安靜下來,所有人的喉結都上下滾動,滿耳皆是大口吞嚥吐沫的聲響。
一個衙役滿面崇拜地看着高文:“二班頭十天前的風寒原來是這麼來的。”
另外一個衙役也輕聲感嘆:“這些花樣,虧二班頭想得出來,連鞦韆和竈頭上都能行蹲倫之事,佩服,佩服!”心中暗想,等晚間回家是不是同屋裡的渾家試上一試,也不知滋味如何?
高文已經被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他已經可以肯定,今日一過自己肯定會成爲韓城公衆人物。
人怕出名,豬怕壯啊!
說時遲,說時快,陳柺子已經將高文帶人進廟,辣手催花,慧劍斬情絲,捉住尼姑和和尚一事講完。而走上前去的那個衙役才挪了不過五尺,烏龜也比他爬得快。
“好!”滿堂都是喝彩,所有人都伸手進懷要去掏錢。
“且慢,故事還沒說完呢,這個時候打賞早了些。”見自己的故事說得精彩,陳柺子得意洋洋:“還有個煞角,說的是尼姑被捉回班房,然後行刑期間的事兒。這纔是精華,若到時候各位聽了覺得好,不妨多給些兒。”
這麼好的故事,不多討要點好處,違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