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蕭山有雪聲聲慢

嶽小星的聲音不大,甚至,還帶着沙啞,然而,那是從未有過的堅定。

但是所有人都安靜的聽着,聽着這個少女用盡所有的力氣說出的話語。

她背對着所有人,看起來,似乎很平靜,但是,只有他們能夠看到,她背在身後的手,緊緊的握着,尖銳的指甲,都快掐入肉裡,慢慢的滲透出一滴鮮血。

隱忍麼?還要忍多久?

而對面嶽大富卻有些沒反應過來,他愣了好一會兒方纔反應過來。

她竟然敢反抗?!

一瞬間,他便火冒三丈!

還真是反了她了!

真是出來一次翅膀長硬了!

以前的時候哪裡敢反抗呀?!叫她站着不敢蹲着,叫她倒冷水不敢倒熱水,現在!

“你這個兔崽子!給我滾過來!難道以爲你的娘死了我就整治不了你了?!你的老孃沒本事,沒想到生個你也是……”

“不準說我孃親!”嶽小星的聲音頓時擡高。

嶽大富被她唬得一愣。

嶽小星看着他,看着眼前的這個男人,她記得,在自己很小很小的時候,這個人曾經爲她買過一根糖葫蘆,那是自己吃的最好最好的東西。

那個時候,這個男人還沒有這麼胖,他站在那裡,很高大,甚至是英俊的,那個時候,她拿着那糖葫蘆,心中想着,這便是父親呀,這便是她的父親呀,從此以後,她也是有父親的人了,她再也不用在別人異樣的眼光裡活着了。

她懷揣着最好的希望,等待着最好的那一日到來,然而,當那宅門深深進去之後,她才知道,自己錯了。

但是,每當她的姐姐欺負她的時候,每當她縮在角落裡吃着冷硬饅頭的時候,她都在想着那串糖葫蘆。

那個糖葫蘆的名字,叫做父親。

但是現在,這個糖葫蘆的夢,終於破了。

這麼多年,她到底還在期盼些什麼?

人心都是肉長的,但是,人心有時候,也是偏的,最終偏到了再也找不到的地方。

宋晚致看着她。

蘇夢忱站在旁邊,旁邊的大風吹來,衣袖也獵獵飛舞,他的目光渡過,然而最終,卻只是看向更遠的地方。

生命是一條暗暗流淌的河流,總會有高山在前,巨石攔路,然而,困在一個地方,最終只能成爲一潭死水。

然而有時候,高山和巨石,不是別人的手中刀刃,不是別人的踐踏侮辱,而是情感。

融於骨血,但是現在,卻要將這骨血剔出來。

她轉身,走到慕容白身邊,然後道:“慕容姐姐,將你腰上的劍給我吧。”

慕容白擔心的看着她,看着她蒼白着的臉,然後,將腰上的劍解了下來,遞給她:“小星,加油。”

哪怕在書院比試中戰勝了秦盛雪,但是眼前的這個少女,卻從來不在人羣的中間,每次吃飯的時候都會坐在角落裡,然後小心翼翼的快速的吃着飯菜,他們在說笑的時候,這個小姑娘就站在最外面,仔仔細細的聽着,即便是最開心的時候,這個小姑娘也只是微微的抿了抿嘴脣,眼睛微微的彎着,像是小月牙;而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她轉悠到藏書閣,就會看見小姑娘縮在角落裡,認認真真的揹着一本本書。

然而,這樣的小姑娘,本該享有最平常的幸福,卻被親情狠狠的劃傷。

嶽小星接過劍。

她擡起頭來看着小夜。

小夜站在最高處,低頭看着她,那雙眼睛裡,有着藏不住的憤怒,着急和擔心,甚至,還有傷心。

這是,她的朋友。

別人沒法給她一串糖葫蘆,但是,她有一顆糖。

她走到宋晚致旁邊。

宋晚致擡起手,然後,摸了摸她的額頭:“小星,你和我們同在。你要知道,你母親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你好。她那般努力,不去抱怨,因爲她知道抱怨並不能使你們過得更好。她認爲你太柔弱,她保護不了你,哪怕知道你再委屈,也只能叫你忍着,認爲你只能依靠他們才能活下去,所以,不能得罪他們。然而,小星,作爲母親有母親的心願,但是作爲女兒,唯一不再讓你母親擔心的方法,便是讓自己變得強大。強大到你的母親再也不擔心你受委屈,再也不擔心,我的女兒吃飽了沒有,穿好了沒有,有沒有被別人欺負,有沒有,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連找個哭訴的地方都沒有。小星,站出去,告訴所有人,你會過的很好,告訴你母親,你的女兒再也不需要隱忍,再也不需要活在過去,再也不用,你擔心了。”

嶽小星呆呆的聽着宋晚致的話,看着宋晚致那雙溫和澄澈的眼,眼底似乎有星輝散落。

她重重的,點了點頭。

她轉身,走到嶽大富面前,然後,拿起了劍。

嶽大富看着她,覺得這個小兔崽子簡直是活膩了,作爲岳家的人,他便是喂狗也得喂個十幾年吧,喂狗看家,老了之後宰來吃,他也餵了這個小兔崽子這麼多年了,現在讓她認個輸,還倔?!

他這個女兒是什麼血脈他能不知道?在岳家的時候,若是稍微有點本事,還能被抽着還不說話?現在竟然還敢拿着劍?簡直白給了她這麼多年的糧食!

“你這個小兔崽子!待會兒非得把你給打跪下不可!”

他想着,一下子朝着小星打了下來。

嶽小星站在那裡,她沒有躲開。

厚重的刀瞬間朝着她削弱的背部落了下來。

嶽大富那是使了大力,重重的落在嶽小星身上。

少女的身體頓時顫了顫,幾乎,就要倒下去。

嶽小星爲什麼不躲?!

小夜站在高處,幾乎要着急的大喊出聲,而旁邊,慕容白已經大喊一聲:“小星!”

宋晚致和蘇夢忱只是站在那裡,平靜的看着。

嶽大富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發現她拿着劍不動手,頓時高興起來:“就這樣乖乖站着纔對,還敢反抗?你反抗的了我麼?現在你認輸了,回去之後我考慮不再將你發賣。”

嶽小星倔強的比着嘴巴,卻不說一句話。

嶽大富頓時便怒了,然後,他拿起刀,一把狠狠的甩在嶽小星的腿上。

嶽小星頓時便跌倒在地,臉色剎白,冷汗淋漓。

“小兔崽子,認不認輸呀?啊?”

小夜再也忍不住,淚水嘩啦啦的就落了下來。

小星,你在幹什麼?!打過去呀!這些人對你那麼不好,你爲什麼不打過去!

而在第五層,沒有人注意到的地方,年輕的公子頓時站了起來,失態的看着那個跌倒在地的小姑娘。

慕容白都快氣炸了!

這是他的女兒!他的女兒!

管她什麼輸贏!

慕容白頓時就想衝過去,卻被宋晚致伸手抓住,慕容白看向宋晚致,宋晚致看着嶽小星,聲音猶如冰玉相擊:“相信小星,你沒有辦法幫助她。”

跨過高山劈開巨石,只能她自己,別人沒有辦法幫忙。

一點辦法都沒有。

慕容白只能恨恨的站在原地。

全場靜默的看着那個倒在地上的少女,這個少女曾在書院比試中勝過秦盛雪,但是現在,卻在這個知己境的男人手中被打的跌在地上。

他們無法評判什麼,因爲,他們是父女。

嶽大富怒道:“快點認輸!我的刀鞘上鑲嵌的寶石打掉了你賠得起嗎?”

嶽小星沒有說話,而是,翻了個身子,然後,站了起來。

嶽大富看着她,冷哼一聲,然後,再次舉起刀,狠狠的打在了小心的背上,少女痛的彎起了腰,像是一隻蝦子,忍不住發出一聲痛苦的嗚咽聲。

所有人都不再說話。

小夜捏着拳頭。

小星!這個人根本就不將你當成他的女兒看,你又何必,將他當成父親看?!

嶽小星彎着腰,渾身因爲痛苦而顫抖,但是,她慢慢的,慢慢的,站直了身體,然後,慢慢的開口,在身體背部那種劇痛中開口:“第三刀。”

什麼,第三刀?!

嶽大富愣愣的,然後惱怒道:“信不信我打死你!”

嶽小星站直了身子,然後,開口:“我對自己說,你的三招,我不會反抗。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你之於我,或許還有一點養育之恩,現在,這三刀,我將所有的恩情還給你!我還給你!”

還給你曾經給我的母親的山茶花,還給你小時候你給我的一根糖葫蘆,還給你曾經給過我的希望!

她抽出了劍。

劍在手。

她這隻手拿過糖,拿過花,拿過木劍,但是,卻從來沒有拿過劍。

劍,真正的劍。

劍光在這裡,她看向他,眼底有了決絕。

嶽大富冷哼:“你這個……”

然而下一刻,他便閉上了嘴巴,然後,顫抖着,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少女。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她身上。

嘒彼小星,三五在東。

肅肅宵征,寔命不同。

月光落到她的劍上,變成了星光,這星光蔓延過山野,蔓延過歲月,蔓延過曾經的十五年,來到此刻。

唯心間此刻不能辜負。

揮出劍。

所有人再次看到這一劍。

於是,風起來,卻不再是春風,便是了冬風,心間之風可化四季,凜冽的,逼人的,帶着灼灼光芒的。

她會羞澀,會小心翼翼,依然心存善念,但是,她再也不會是那個拿着劍跌跌撞撞然後倒在地上的少女了。

嶽大富已經完全被那股狂風佔據。

怎麼,怎麼回事?!

他再也顧不得自己的寶石刀鞘,再也顧不得刀鞘裡面裝着的金錯刀,他只想要將這個少女完全的抵擋住,但是此刻,卻唯有站在這裡,等待着這把劍的降臨。

他無法動彈,然而此刻,他才第一次認真看着自己的這個女兒,才發現,這個少女的面容,似乎有點熟悉,那個眉毛,似乎有點像自己。

然後,劍便到了他的脖子上,那種極致的冰冷讓他忍不住一哆嗦,他嚇得大叫起來,然後,腦袋裡一片茫然的想着——完了!

他感到有**辣的鮮血滾出來,但是,那種極致的慌亂和痛苦中,他根本分不清那把刀落在了自己哪裡,然後,他便像條狗一樣縮在了地上,然後求饒道:“求求你,求求你!小星,我是你的父親呀!我是你的父親!”

他縮在那裡,卻早就嚇得失禁。

劍止住。

在最後那一刻,她的劍沿着他的脖子一偏,滑過他的肩膀。

她看着他,看着這個跪在地上,對着她磕頭的男人,有點認不清,這個到底是不是那個時候動輒就是對她和母親打罵的男人。

突然間,一種難以言喻的心酸在心底裡閃過。

“我叫小星,我母親生我在田野,她說那時候她躺在那裡,擡頭看見滿天的星辰,一顆一顆的美極了,所以,我便叫小星,她說,那是她認爲的,最美麗的名字。”

“從此之後,以我母之姓,冠我之名。我姓莫,叫莫小星。”

她站在那裡,眼底含着淚水,然而,卻還是緊緊的壓着牙齒,不讓自己流下淚來。

哭什麼?答應過母親,不哭的呀。

可是,忍不住啊。

母親!對不起!小星,做不到!

做不到不再一直微笑不再流淚,也做不到不給你報仇,更做不到,還要好好的對待那些曾經讓我們生不如此的岳家人!

她擡起頭來,然後,淚水滑落,但是,一絲笑意卻緩緩的露了出來。

輕鬆,真的,很輕鬆呀。

明月清輝下,那張秀麗卻稍微顯得有些平凡的容顏,緩緩盛放。

接着,她笑了起來。

那是,屬於少女的笑聲,朗朗的。

她滿臉淚水,然而,笑容卻越來越大,笑聲也越來越大。

十五年來,第一次笑得如此開懷。

她叫莫小星。

母親,你看到了嗎?我是小星呀!

她笑了,整個天地,彷彿都回蕩在她的笑聲裡,朗若星辰。

笑容本身便具有感染人的力量。

於是,小夜笑了,狠狠的擦了一把眼淚,咧開了嘴脣,但是這個時候,誰還會去挑剔她作爲一個帝女的威儀呢?

於是,秦盛雪笑了,手中捏緊的汗水在突然之間乾涸,他看着她,那個對着她說“這樣不好”的小姑娘,與如今那個帶着燦爛笑意的小姑娘重合。

於是,慕容白笑了,她大笑着,聲音豪爽,然後使勁的拍着身邊同樣笑着的落日族人的肩膀,恨不得跳起來。

宋晚致和蘇夢忱相對看了一眼,接着,微笑。

有什麼比微笑更重要的呢?

所有人,都看着那個笑得開懷的少女,然後,忍不住,也跟着,勾起了嘴脣。

快樂是會傳染的。

慕容白看着那個倒在地上,不過受了皮外傷便叫嚷的死去活來的男人,開口道:“公主殿下,這個人輸了吧!”

小夜還沒回答,侍衛等便齊齊開口:“輸了!”

慕容白撈起袖子:“那現在可以處置了吧!”

這樣的賤男人小星心地善良放過,但是,這口惡氣不出難平!

“可以!”

明明實力低下還想從中獲利,想要踩着自己女兒來上位,人渣!

如此人渣!不打對不起自己!

“兄弟們!上!”

慕容白頓時便走了上去,然後,一把拎起那個在地上鬼哭狼嚎的男人。

嶽大富一愣,看着慕容白那張雖然嬌豔,但是說不出的凶神惡煞的臉,急忙求饒道:“女俠,女俠饒命!”

慕容白張開嘴巴,然後,一把口水便吐在了他臉上。

“饒你狗命!兄弟們,保住性命,往殘了打!剛纔怎麼打咱們小星的!現在,咱們通通打回來!”

那個嶽大富聽了,頓時縮成一團,還沒打便開始哎喲哎喲叫起來。

“小星!小星快來救我!”

慕容白一巴掌就甩了過去:“小星這兩個字也是你叫的!從此以後,叫你奶奶的去吧!打!”

落日族人怎麼可能忍受自己的同伴被欺負,提起拳頭就衝了上去。

一時之間,到處便都是那男人哎喲哎喲的痛苦叫聲,到了最後,卻連痛苦的叫聲都發不出來了。

小星站在那裡,發現,再次聽到這個男人的聲音,卻什麼感覺都沒有了,她的目光掃向下面,看到嶽琪,而她一看到她看來,頓時縮在了旁邊的松樹下。

小星別開了自己的目光,沒有說話。

而這個時候,小白一下子奔到了小星面前,然後,擡起主子,遞上一朵花。

來!爺給你!今天表現不錯!值得鼓勵!

所有人:……

這個小狐狸是從哪裡來的花?!

只有宋晚致和蘇夢忱相對一看,然後將目光轉向了身後,鹿鳴臺角落裡頑強生長出來的一朵小花,就這樣被小白給弄來借花獻佛了。

那朵野花從鹿鳴臺臺階的縫隙裡面鑽出來,小心翼翼的開着,兩片葉子卻已經微微發黃,顯然是缺少雨露的滋養。

宋晚致見了,然後,伸手,拿起旁邊裝着清水的杯子,然後,輕輕的倒在上面。

一花雖折,還有百花。

願得新生而已。

蘇夢忱看着她,目光相渡。

這世間,有一種溫柔,近在咫尺,遠隔天涯。

這場風波就此落下。

而現在還有半個時辰要到子時了,然而今年,卻還沒有那些風雲榜和天姝榜上的人出現,未免,有些不大對勁。

每隔三年,而今年的天地小界,似乎又有了奇異的變化,誰都知道,今年進去,受益匪淺,恐怕前所未有。

所有人都預料,今年將會是近五十年來最激烈的一年,但是誰想到到了此刻,竟然一個人都沒出現?!

而若是按照規矩,在子夜時分的到來的時候,那麼,所有的名額就會固定,便再也沒有進入天地大試的資格。

爲什麼現在還沒有人來?!

要知道風雲榜或者明珠榜的那些人,因爲實力超羣,一般並不會在四國內固定擔任官職,往往遊走天下,探尋更艱深的武學之道,而像半聖聖人這樣的人物,那就更是行蹤飄忽,能遇見一面,那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但是今年,怎麼這麼奇怪?

這種平靜下,似乎又翻涌着讓人不安的東西。

小夜站在那裡,似乎,也在等待。

站到最高處,她似乎可以看見比別人更多的東西。

她看見在更遠的地方,似乎有一陣風緩緩的吹來,剛開始很緩慢,但是到了最後,卻又變成了怒海波濤,然而,那種洶涌,卻並未造成肆掠,青瓦白牆依舊平靜,但是,唯一能看出的,便是那些早就凋謝了,只剩下些微葉子的鳳凰花樹。

一**的花樹被那股看不清的力量所帶着,然後,翻滾。

這是何等的力量?!

小夜看向那裡,漸漸的,人們的目光也跟着看去,站在鹿鳴臺上的人,哪怕是第一層,也有十來米的高度,所以,一時之間,人們紛紛朝着那地方看去,而漸漸的,眼底露出詫異。

是夜風?

現在雖然風還是很大,站在高處的人,彷彿稍微不小心便會被風吹吹走,但是,他們能感知到,在這夜晚的狂風之下,還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推波助瀾。

人們屏住呼吸。

看向華城的盡頭。

蘇夢忱揹負雙手,站在那裡,含笑。

宋晚致伸手摸了摸在她懷裡懶洋洋趴着的小白,依舊,帶着一絲微笑。

而鹿鳴臺下的百姓,卻微微的驚訝,因爲,雖然他們看不到,但是,鹿鳴臺上所有人遙望的方向卻讓他們感受到了。

他們也跟着紛紛側目。

風吹來。

屋檐上掛着的風鈴開始隨着風發出細碎的聲響。

街角處女孩打着的陀螺開始偏轉向另外的軌道。

明河裡那清澈的河水開始泛起淡淡的漣漪。

地面上鋪陳的落葉也隨着開始迅速的掠往前方。

人們站在鹿鳴臺下。

突然之間,一聲嘹亮的鶴鳴劃破長空,月空之下,飄飄乎如臨風欲仙。

鶴爲仙使。

而在那一聲鶴鳴之後,首先感受到的,是十里之外的百姓。

街道處突然洶涌的被風捲出一團落葉,在奔涌出街口的剎那,突然間,碎裂成無數片。

人們退開。

不由自主的退開。

那種強大的力量使人心生敬畏。

瞬間,那擁擠的十里人羣,瞬間自動爲他們退開一道寬約五十米的道路來。

五十米。

爲強者開道,難道不要這五十米?

風突然靜止。

然後,人出現在了所有人面前。

人們的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亦或者,是震驚?爲前來的人而震驚?

月光遍地,刻下人影斑駁。

枝影橫斜,不見鳥鳴啾啾。

站在所有人面前的,不是一個人。

而是,一羣人。

一眼看去,鹿鳴臺上的人就將他們數清。

整整,七十七個人。

七十七個人?!

看起來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是所有人都知道,這裡面看起來最小的那個,像是孩子一樣的人,恐怕比鹿鳴臺上年紀最大的那個還要老得多。

氣勢不同。

青雲榜一百人。

天姝榜一百人。

除卻在那些在各國間承擔着要務的人,剩下的人,在這七十七個人中,又有多少?

而如果這七十七個人都是位列榜上的高手,那麼,這將是天地大試有史以來,參加大試最多的高手隊伍。

而且,七十七個人,是何等力量讓他們聚集在一起,拋棄我行我素,然後,來到這裡,一起出現,給所有人一個震驚?

所有人都在認爲今年的異樣,而現在,今年確實是一個巨大的異樣。

七十七個人,就在萬衆矚目中,沿着那五十米的大道,緩緩的行走在所有人的面前。

他們衣服各異,然而,行走之間,卻氣質迥異,混合在一起,卻又像是一支完美到極點的隊伍。

行軍之路,開疆闢土。

他們排列成一排,幾乎將整個五十米的道路佔滿,然後,像是一條剛直的線條,朝着前方推進。

百姓們連眼睛都不敢眨,就這樣呆呆的看着他們。

因爲他們知道,這些人都是他們曾經可望而不可即的人物。

他們向前走去。

然後,站在鹿鳴臺下。

鹿鳴臺上原本坐着的所有人,也跟着紛紛站起。

因爲,那是一種暗示,在這些人面前坐下,是十分失禮的。

如果你對長者和強者還有一點敬畏,那麼,便不能這樣安然的坐着。

七十七個人,人們發現如果你若仔細看每個人,那麼都像是被某種力量牽引着,再也轉不開目光。

但是,如果不仔細看,目光首先落下的,便是正中的那個老者。

說是老者,只是因爲髮鬚皆白,然而容貌卻和二十少許的人看起來並沒有什麼差別,脣紅如珠,眼波流轉,叫人看了心底也忍不住顫了顫。

這是一種,忽略了男女的美麗。

那老者一停,其他人也跟着停下,然後,平平的看向鹿鳴臺。

不仰望前方,不垂眸低頭,這便是他們該有的態度。

接着,那老者,擡起了腳,然後,落在了第一層石階上。

崑崙之石鋪就的地面,經過千年風霜依舊如新,上面的優曇婆羅花的花紋一層層舒展開,踩在上面,透過鞋底也能感受到那佛的箴言。

這鎖龍臺是否真的鎖過龍?

這鎖龍臺下是否真的有那不朽的祭祀屍骨?

此刻,通通沒有人在意。

人們在意的是他落下,兩邊的燭火會燃燒多少層。

燭火不出意外的燃燒起來。

第一層!

燭火燃燒過蘇宋二人衣角,微不可見的顫抖了一下之後,繼續往前。

第二層!

第三層!

……

燭火還在平穩的繼續,已經掠過第五層,第六層,開始的時候鹿鳴臺上的所有人在低頭,但是到了後面,人們不得不擡頭。

第七層!第八層!

還在往上?!

第九層!

已經是無相境了!

但是,燭火在狂風中,依然以一種平穩的力道向前,一點也沒有顫抖和閃爍。

第十層!

它停在了第十層!

歸命境!

歸根曰靜,靜曰覆命。

這,是和小夜同在的位置,僅僅和聖人一線之隔。

這,是半聖境的巔峰!

哪怕是陳國的大醫王,充其量也不過是剛入半聖境界,和眼前的這個人之間依然有着難以跨越的鴻溝!

所有人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半聖巔峰,還來天地大試?!閉着眼睛進吧。

便是現在的華城,恐怕除了他們的夜帝陛下之外,便再也沒有人,能夠比眼前的這個人更厲害。

而半聖巔峰期,全天下,只有兩個人。

碧空洗,還有,雲行風。

他是誰?

小夜眨了眨眼睛,然後,笑嘻嘻的開口:“前輩,敢問尊姓大名呀?”

那老者也學着小夜的樣子對着她眨了眨眼睛:“叫我前輩?我有那麼老?偏就不告訴你,看我如此年輕,換個稱呼再來猜猜?”

小夜:……

其他人:……他們去——前輩你年紀大了真的不注意點嗎?!半聖就是你這樣的?!

形象呢?!形象呢?!

小夜倒是覺得好玩:“哎呀,是碧空洗叔叔是不是?”

叔叔,好吧,他們的公主殿下也開的了口。

老者點了點頭:“聰慧也。”

小夜哼哼:“我自然聰慧!還有呀,碧空洗叔叔,其實你可以當碧空洗哥哥的,叫個人把你頭髮染黑了就可以啦。”

碧空洗冷哼道:“胡說?!那樣還有前輩高人的風範?!”

所有人:……您這樣便有前輩高人的風範了?!

……

不知道爲什麼,剛纔那股莫名的緊張也在這個“前輩高人”的話語中開始消散,大家看着時間,馬上就快子時了,於是便再也不管其他,就這樣站在那裡看着他們。

宋晚致微微一笑,看着上面的碧空洗,心中暗想,這般不爲盛名所累的人,也是少有了。

她端起旁邊的一杯茶水,然後放入脣邊,想着大概還有一刻鐘就是子時。

她的茶杯剛剛放到脣邊,突然頓住,然後,杯中的茶水,頓時潑了出來。

一串馬鈴聲響了起來。

接着,大道盡頭,一白衣少年,牽着老馬,緩緩行來。

叮鈴鈴——

叮鈴鈴——

天地之外,蕭山清雪,滿城孤寂,唯此,聲聲慢。

------題外話------

這算重磅炸彈吧,怎麼辦,小蘇蘇~額,昨天阿吹看着的,差三票~所以,沒有二更,其實,也沒有太多的精力二更了~

麼麼噠

謝謝票票噠~還有鮮花鑽石~謝謝~先一部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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