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來了?”
“是的,大人。人來了。”
大門內,中年男子立在那裡,一邊擦拭着手裡的兵器一邊聽着屬下的彙報。
“昭後派了誰來?”
“是傅家的人,傅彥生,但是,傅彥生卻只是協助,而且,奇怪的是,他協助的人是一個女人。”
“女人?”
“是的,據情報傳來的消息,似乎是新選出來的昭後的貼身女官,籍籍無名。”
“籍籍無名的貼身女官,竟然讓傅彥生作陪,那可是有趣。我們要試試看,這個女官到底有什麼大的本事,去吧,我知道,你們做這些是很擅長的。”
“是。”
——
西北之地,幽州城外,胡楊林沿着枯萎的河牀屹立成一種孤獨的姿態,金色的樹葉在金色的陽光下,反射出金色的光。
宋晚致裹着一件袍子,騎在馬上,看着這空曠的天地。
而在她的旁邊,一個青年也騎着馬,跟在她旁邊。
身後,不過是數千人馬。
“這個少女是什麼來頭?竟然讓我們傅少將作陪?”
“聽說是齊王府的小姐,倒是有些背景。”
“我們管她是哪裡的小姐,就算背景再大,但是她以爲這戰場是好玩的麼?靠她那些背景又能有什麼出息?也不拿自己的眼睛好好看一看自己的實力,真是可笑的很,可千萬別成爲楚家軍那樣捧着一個小姑娘,那樣可就丟人了。”
“覆雪城內的人不知道,還以爲楚和光多麼的厲害,但是哪裡知道,楚和光也只是一個小丫頭片子罷了。”
“管她多強大的背景,反正我們不認,隨她!”
……
後面的人幾乎沒有壓制自己的聲音,就那麼大咧咧的準備刺入少女的耳朵。
聽見沒有,連楚和光那被楚神將捧在手心裡的少女我們都沒有放在眼底,所以,你算什麼?別想用你的身份來壓制我們?我們不服管!
傅彥生騎在馬上,絲毫沒有管束自己人馬的意思。
而宋晚致騎在馬上,卻彷彿絲毫沒有聽清楚所有人說話的樣子。
又走了一段路,前方的伙頭兵已經將飯菜全部都做好了,宋晚致還沒有開口,後面馬上的人已經下了馬,然後準備去吃飯。
有些人看着宋晚致,然而那少女依舊一句話都沒說。
人們一看,嘴角暗暗的浮起一絲冷笑,看來,昭後派來的這個少女是個慫包,叫人搓扁揉圓的慫包,倒是有點自知之明。
傅彥生也從馬上下來,然後看着宋晚致道:“林小姐,要不要一起去吃點東西?”
而跟在傅彥生後面的一個副將道:“少將,我們這些粗茶淡飯,都是大老爺們吃的,恐怕林小姐吃不慣。”
傅彥生道:“若是林小姐吃不慣,便叫人重新煮一鍋飯,派人留下來等着林小姐先吃完。”
而說着話的時候,宋晚致卻已經一翻身下了馬,走向那裡。
其他人早就替傅彥生舀了一大碗,肉多菜多的,這都是軍隊裡不成文的規矩,按着實力和官職大小先後給飯,而宋晚致站在那裡,卻沒有人給她。
人們瞅着這個年輕的小姑娘,就等着這個小姑娘受不了,看看到底是一個如何嬌慣的。
然而,那個少女卻依然筆直的站在那裡,排着隊領着飯和菜,然而到了後面,卻只剩下一碗稀粥和一塊冷饅頭,那一般都是大家吃了東西不夠再來墊肚子的,但是此刻,卻獨獨留給了眼前的這個少女。
“喲,大小姐,真對不住,咱們就只剩下這點東西了。”一個伙頭兵道。
宋晚致雙手接過,微笑道:“謝謝,夠了。”
少女這樣不驚不怒的話倒是讓人一愣,周圍的人都有些面面相覷,而宋晚致拿着那碗稀粥和冷饅頭走到旁邊,隨意找了一個地方坐下。
所有人都吃過那稀粥和冷饅頭。
稀粥是用的雜米,饅頭都是上一頓剩下的,在西北這個地方,半天不到,就冷硬的磕牙。
這個王府出來嬌慣的少女,吃得下麼?
大家的目光都偷偷的看着她。
而後,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只見眼前的少女從懷裡掏出一塊帕子放在地上,而後,撕下了一塊冷饅頭,放在了那帕子上。
衆人一瞧,頓時皺起了眉頭。
就算不喜歡吃,直接將那冷饅頭放回去就行了,這是在幹什麼?!
而就在一個人忍不住開口嘲笑的時候,只見少女的袖子裡鑽出來一個拳頭大小的紅狐狸,踩在那帕子上,吃起了那冷饅頭。
接着,少女便一邊自己吃饅頭喝粥,一邊分給那隻紅狐狸,彷彿一點也不曾在意。
少女細細的嚼着自己手裡的冷饅頭,面容平靜,看着那個紅狐狸,嘴角似乎還帶着一絲微笑。
小白到了樑國還沒回來,小老鼠也跟着去了,只留下這隻小狐狸在身邊。
一時之間,所有人看着那少女的稀粥和冷饅頭,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碗裡的東西,一個個低下了頭。
他們這些大老爺們欺負一個小姑娘,算什麼好漢?!
宋晚致吃完了東西,接着,便將空碗放了回去,然後看向傅彥生。
傅彥生也在看她。
眼前的這個少年,曾經陪着她去打過鳥,曾經陪她偷過別人家的東西,也曾經半夜和她一起玩骰子被家裡的人罰站了一天一夜,那個時候他挺直着身子說要做這個世上最好的將軍,要保護自己國家的子民,笑起來沒心沒肺,被揍了也只是傻乎乎的笑。
然而此刻,他看着她,因爲不認識,所以眼底帶着深深的冷漠,而他的眼底,已經盛滿了鋒刃和風霜。
宋晚致上前一步:“傅少將,我覺得吃飯這件事應該重新改過。”
傅彥生道:“林小姐想要怎麼改?”
宋晚致道:“吃飯的時候不應該按照官職大小來分,而是應該讓身材瘦小者,體力弱者,年紀大的先吃飯,其他人再吃。”
這句話一說,剛纔還對宋晚致感覺到愧疚的男人們瞬間就怒了。
身材瘦小?體力弱者,不就是說的她麼?這根本就是以權謀私。
“憑什麼呀?!”
“她根本就是不懷好意!我們傅家軍這好幾年的規矩了,憑什麼要爲一個少女而打破?!”
“我們大老爺們憑什麼要聽一個女人的話?!”
……
嘀咕不滿的聲音瞬間響了起來,傅彥生看着眼前的少女,道:“就按林小姐所說的辦,這裡林小姐最大,皇后娘娘的旨意,誰都沒有辦法”
傅彥生這句話一說,所有人瞬間閉嘴,然而看向宋晚致的眼神便更加的不善。
宋晚致看了傅彥生一眼,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
她翻身上了馬道:“我們繼續前行吧,天黑之前,趕往下一個地方安營紮寨。”
傅彥生一擡手,於是周圍都沒有聲音,朝着前方行去。
入了夜,西北的寒風打在帳子上,發出“砰砰砰”的聲響,宋晚致站在那裡,看着遠遠近近的那數百頂帳子,彷彿一朵朵盛開在曠野裡的棉花,擡起頭看着天上的星辰,一時之間,心裡生出淡淡的微妙感。
夜深千帳燈。
她站了一會兒,然後轉身入了帳篷,正拿着筆墨想給蘇夢忱寫點什麼,然而剛剛提起筆,那邊便有少女的女子的驚呼聲傳了出來。
宋晚致立馬將筆給擱下,朝着外面走去。
一出去,便看見帳篷間,一個女子衣衫不整的衝了出來,看見宋晚致,頓時向她撲了過來:“姑娘救我。”
而後,帳篷裡又衝出來幾個漢子,一個也是同樣的衣衫不整。
那些人一看見宋晚致,一呆,然後停下了腳步,但是瞬間,他們又朝着宋晚致走來。
“林小姐,還請你將這個女的交出來。”
他們看着宋晚致,似乎一點也沒有將這個少女看在眼底,宋晚致看着旁邊的女子,相貌並不出衆,但是皮膚白皙,只是在那白皙的脖子後面,刺了一個“妓”字。
宋晚致知道,這是朝廷欽飯之女,被充作營妓的。
那少女瑟瑟發抖,一臉恐懼,被扯開的衣服露出半邊雪白的胸脯,宋晚致解下自己的披風,然後裹在她的身上,微笑道:“不要怕。”
而宋晚致這句話一說出來,對面的士兵頓時就不高興了,他們看着宋晚致,怒道:“林小姐,這並不是良家女子,這是朝廷裡派來的,我們一直沒動她。”
宋晚致道:“這位姑娘不願意。”
“不願意?”那士兵似乎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一樣,“朝廷的欽飯還講什麼願意不願意?也不看看自己的家裡做出了什麼事兒,我們憑什麼要拿她當成一個人來看。”
宋晚致瞧着身邊的少女,只見她抖得更厲害,不過十四五歲的小姑娘,一雙眼睛噙着淚水,咬着牙道:“我們家裡纔沒有做什麼事兒,我們是冤枉的。”
宋晚致只覺得那姑娘的聲音裡都是倔強的哭音。
那個士兵頓時就笑了:“你說冤枉就冤枉?笑話了,給你說,今兒,乖乖給爺回去,要不以後有你好受的!”
宋晚致握着身邊少女的手,安撫她,接着看向對面的人:“罪不及其子孫,從今天開始,若是姑娘不願意,不得勉強。”
宋晚致這句話一說出來,旁邊的士兵頓時就鬧了起來!
而遠遠近近的人聽到聲音,都從帳篷裡面探出身來,然後靠了過來。
傅彥生也披了外套,掀開帳篷的簾子走了出來,但是他靠在帳篷外,隨意掃了掃,也並未說什麼。
宋晚致看向傅彥生,道:“傅少將,你以爲如何?”
傅彥生站在那裡,道:“林小姐,在軍隊裡,這並不算什麼事兒。其實,你要當最好的處理方法,便是視而不見。”
宋晚致看着他冷漠的眼,握着少女的手都不由一緊。
傅彥生漫不經心的站着,被少女的眼神一看,心間像是被什麼狠狠的滑過。
似乎,不該。
他不該這樣?!
而在那邊,士兵們看到自家的少將都這樣說,頓時更是無所忌憚,他們看向宋晚致,眼底已經充滿了一絲挑釁的光芒。
“林小姐,你不過就是一個傳聖旨的!在咱們這些糙老爺們眼裡,實在算不得什麼!所以,我勸你還是不要管這件事的好,否則,咱們軍隊裡的人可不管你是不是什麼齊王府的小姐還是誰了!大夥說,是不是!”
“就是!咱們辛辛苦苦出來替打仗,若是連這點自由都沒有,那還打什麼?”
“一個新來的小姑娘就想跟我們叫板,也不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
從少女出現累積到現在的士兵頓時就爆發出來了。
傅彥生靠在那裡,依然是不準備管的模樣。
而旁邊的少女眼裡含着淚,聽着所有人的聲音,接着,咬了咬牙,站了出來。
“我,我回去。”
她在這片地方生活了這麼久,自然知道在這些士兵眼底,他們根本不會在意你的身份有多高貴,他們在乎的,是你的實力夠不夠,若是不夠,那麼他們肯定是不會將少女給放在眼底的。
她縮回了手。
對面的士兵頓時昂起了頭:“過來。”
那少女抖了一下,接着便低着頭朝着那邊走過去。
然而她走了幾步,卻發現自己走不了。
一回神,才發現自己的手還被宋晚致握在手心裡。
她擡起頭,看着眼前的少女:“小姐……”
宋晚致開口道:“不願意,就不要過去。”
周圍的士兵發出一聲輕嗤。
“這樣的女人和她說什麼願不願意?!”
“就是!”
宋晚致握住她的手,看向他們:“昭國有五大軍隊,分別爲五神將帶領的隊伍。除此之外,有百家軍,傅家軍,還有周家軍。而其中名聲最好的,據我所知,便是傅家軍。”
“軍紀嚴明,心繫百姓。十年前的饑荒,傅家軍在行軍途中,被餓死了數百人,也未曾去搶奪百姓的一米一飯。因爲,傅首領說過,他們生來是爲保護百姓的,而不是讓百姓來保護他們。”
“之前,我認爲我是外來者,毫無功績,在傅少將之上大家不滿是正常的。可是,這樣去逼迫一個姑娘,便是你們所爲的?人家姑娘都說不願意了,你們可以去找願意的姑娘呀。你們這樣做,豈非和一般的軍隊,沒什麼兩樣?”
少女的聲音不重,但是說出來,卻讓所有人都沉默了一下。
而對面那個衣衫不整的士兵不耐煩的道:“什麼狗屁道理!這個女人根本就不是我們想要保護的人!就是爲了來讓我們放鬆的!”
“所以你們就可以肆無忌憚不顧人家姑娘意願脫衣服?”宋晚致反問。
那個士兵忍不住怒道:“沒有對你脫衣服都算好了,我……”
這句話一說出來,他便瞬間住嘴了,因爲,眼前的少女還在傅彥生之上,雖然他們沒有將這個少女看在眼底,但是還是知道不該說這句話。
這句話如把柄,落到了宋晚致的手裡。
而他以爲少女逮着這個機會肯定不會放過他,。
宋晚致站在那裡,然後對着他道:“你想對我脫衣服?”
那個士兵頓時僵着身子站在那裡。
所有人都看着那個士兵,心中暗道,這回恐怕是落在這個少女的手裡了。
然而宋晚致卻只是站在那裡,微笑道:“好,那麼你來,當着我的面脫衣服。”
少女的這句話一出,所有人頓時都一愣。
她,她說什麼?
叫人脫衣服?這是姑娘家該乾的事兒嗎?
傅彥生也將自己靠着的身子站直,然後看向宋晚致,眼角滑過一絲訝色。
宋晚致卻看着對面那個被她鎮住的士兵,道:“如果你敢當着我的面將衣服脫乾淨了,那麼我便將人還給你,否則,從此之後,這個小姑娘歸我了。”
所有人都一臉莫名的看着眼前的少女。
她到底想要幹什麼?不就是脫衣服,這又有什麼困難的?
宋晚致卻只是站在那裡,看着那個士兵:“你敢不敢?嗯?”
那少女對着少女的眼神,一時之間卻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然而,周圍的士兵都開始慫恿起來:“脫脫脫!脫給她看看!大老爺們!她都不害臊,咱們害什麼臊?!”
在旁邊士兵慫恿的話語中,他心底那一絲忐忑不安也跟着消失,他挺直起身子,大聲道:“我有什麼不敢!還望林小姐不要太慌亂纔是!”
宋晚致淡淡的道:“脫吧。”
那個人被宋晚致這樣輕飄飄的話語一說,頓時骨子裡的一股氣氣就被激了起來,頓時直起自己的身子,然後迅速將自己的外袍脫了下來。
“撲”的一聲,厚厚的棉衣便落到地上,露出裡面許久未曾洗過的內衫。
宋晚致道一雙眼睛平靜的看着他。
“想來,你裡面那件衣服也是家裡寄來的吧,你看看那腋下的針腳,也不知道被細密的縫了多少次。你的母親真是幸福,還能將自己縫的衣服送到你的身邊。然而我曾經遇上以爲母親,家裡面縫製了一件件的厚衣服,然而,卻再也沒有辦法寄出去。”
少女的話讓人羣中安靜了下來,而那個脫衣服的士兵看着自己腋下的針腳,微微一愣。
他從來沒有注意過。
她轉向旁邊的少女:“你會縫衣服嗎?”
小姑娘低着頭輕輕的點了點頭:“會。”
宋晚致轉向那個士兵:“繼續。”
那個士兵這纔開始去脫自己的內衫,只是一邊脫的時候他才一邊仔細的瞧,這才發現這件自己穿了好幾個月沒有洗過的衣服,到處都是髒污,然而這他根本不會注意的地方,都是細密的針腳。
他拿着那衣服,然而卻再也不能像是扔破爛一樣將它給扔到地下,而是,捧着那衣服,彎腰,放在了剛纔的棉襖上。
男子健壯的身軀露了出來。
少女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沒有臉紅,沒有驚訝,平靜如海。
宋晚致看着他的身體道:“你身上有七處傷,兩處槍傷,三處倒上,兩處劍傷。”
“你肩上的那道劍傷最久,大概有十來年了吧。十年前,你大概也和她一樣,才十多歲吧。”
所有人忍不住跟着少女的話語將目光落到男子的肩上。
而男子轉身,看着自己肩上的傷口,已經很淡了,但是他仍然記得是自己第一次上戰場的時候留下的印記,那個時候自己第一次上戰場,只覺得害怕,也曾偷偷的抹過眼淚,離家越遠便越害怕,常常站在高處回望自己的故鄉,然後故鄉一重又一重,什麼都看不見。而若非打仗的時候一個同伴拉了他一把,他都已經死了,然而卻留下了這樣一道痕跡。
他看着站在那裡的那個少女。
她比自己還小。
還是個姑娘家。
宋晚致的目光緊接着落到他的胸口:“胸口這處傷口應該最深,那一把刀離你的心臟只有一分。我敬佩你,敬佩你不畏生死闖了過來,敬佩你不畏生死也要保護這裡的百姓,也敬佩你穿越生死活了下來,因爲有時候,活下來的人,遠比去死的人來得更加的堅強。”
那士兵低下頭,看着自己胸口的傷。
傅家軍的身上,幾乎沒有幾個人身上不帶傷的。
而他胸口上的這點傷,若非宋晚致提醒,他都已經忘了曾經是多麼的兇險,那個時候痛的撕心裂肺,然而大老爺們仍然一咬牙給忍了下來,周圍的兄弟都死了,他非得替他的兄弟報仇不可,於是就是憑着這股子氣,他撐了過來。
爲什麼而上戰場的呢?
最開始是徵兵一無所知,後來是看着百姓因爲他們的保護而平安的活下來,但是當了十來年的兵,似乎,這已經成爲了他的生活,再也不去想去當兵是因爲是什麼了。
年少的意氣似乎也隨着時光磨礪成另外的模樣。
一瞬間,他的頭上滾下冷汗。
他看着站在那裡的小姑娘,瘦瘦的小小的,他的腰,似乎還沒自己的大腿粗,一雙眼睛恐懼而害怕的看着他,在他的一看間,身子便忍不住瑟瑟發抖。
怎麼會成爲這樣?!
他記得曾經在掃除一羣山寇之後,那個村子裡的一個小姑娘沿着道路追着他們的馬,就是爲了將一籃子的梨遞到他們的手裡。
那個時候覺得,就算死了,也值了。
但是現在,這個和那個提着籃子的小姑娘一般大小的少女站在那裡,眼底卻只剩下深深的恐懼。
其實他們知道,被朝廷派來的這些女子們,很多都是官員的後代,或許官員有些罪大惡極,但是送來的這些小姑娘,卻都是些小姑娘罷了。最開始的時候他忍不住了還有一絲罪惡感,但是這麼多年下來,那種感覺呢?那種感覺到了哪裡?!
他低頭逡巡着自己的上半身的傷口。
這七處傷口,又代表了什麼?
宋晚致卻依舊站在那裡,聲音再次輕輕的響了起來。
“繼續。”
繼續。
即便是西北天冷,然而他們身上,卻並沒有穿太多的衣服,一條褲子,一件內衫和棉襖,行軍的時候最多穿上盔甲。
繼續,就只剩下一件褲子,或許,裡面還穿着一件犢鼻褲。
宋晚致的聲音微微一壓:“請繼續。”
那個士兵的手一抖,然後放在自己的褲子上。
周圍的人都落在他身上,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被擠在後面的人站得遠,有些根本不知道少女說了什麼,仍然吆喝着:“脫呀!哥們兒!脫下來!吃虧的又不是咱們!你可別認慫呀!”
男子咬着牙,接着,手一抖,褲子瞬間脫下,落在地上。
穿着犢鼻褲。
然而大腿和小腿上,卻密密麻麻的全是一些細小的傷口,在黝黑的肌膚上,幾乎都看不出來。
宋晚致的聲音響了起來:“西北苦寒,這麼多年,辛苦了,毒蛇蟲蟻也不知道在你的腿上留下了多少的傷口,許許多多的人家,那些老人,小孩,婦女,還有姑娘們能夠安安穩穩的活下來,都是靠你們。”
“我在這裡,代替所有人給你們說一聲,謝謝了。”少女說着,彎下了腰。
所有人看着少女彎下的腰。
周圍寂靜無聲,而後面的人踮起腳尖,本來還想說什麼,但是看到少女彎下的身子的時候,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宋晚致慢慢的直起了腰,然後道:“你身上受了這麼多傷,是該值得這些。這個小姑娘和你這些年立下的軍功相比,不值一提。所以,你可以放心的脫下最後一件,這個姑娘也就是你的了。你想要對她做什麼,我都不會有任何的異議。”
“你保護那麼多人,所以,這只是一個小姑娘而已。”
“請您,繼續。”
少女的聲音依然溫溫淡淡。
“繼續”兩個字盤旋在那士兵的耳邊,像是一根細細的線一般割在心底。
繼續嗎?
他保護了那麼多人,所以,踐踏一個姑娘,被所有人不當回事的姑娘,就是沒什麼?
然而,真的沒什麼?
他看着那個小姑娘,十五六歲,而他已經二十七八了,若是在家裡快點,說不定女兒都有這麼大了。
女兒,女兒!
他赤着身子站在那裡。
晚上的寒風一刀刀的吹過來,年少時候還怕這樣的風,縮在草堆裡,只爲了尋找一點溫暖,但是現在,粗糙的皮肉早就經受慣了這樣的風霜,那些風吹過來,一碗酒一口肉就渾然不覺。
他結實的身體立在寒風裡,明明很冷,但是他的額頭上都已經滲透出一滴滴的冷汗。
身上是傷口,但是什麼時候起,他似乎都已經忘了身上傷口的疼痛了?
數千人站在那裡,看着這個幾乎赤裸的男子,又看着那個站在男子對面眼神平靜而溫和的少女,以及被少女握在旁邊瑟瑟發抖的少女。
宋晚致的聲音陡然提高:“還有最後一件,反正我們都不會在意,你又何必在意?”
“這個小姑娘就在我手裡,只要你答應了,我就會放開她的手。”
“你身上的三件衣服和褲子都脫了,還有最後一點,又怕什麼呢?”
“只要你脫了下來,我再也不會管你們的事情!”
“你看,我鬆開了她的手。”
宋晚致說着,本來握緊小姑娘的手微微一鬆,然後,負手站在那裡。
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忍不住大滴大滴的落下淚來。
然而,那個士兵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看着那個小姑娘,卻似乎,又沒有看着那個小姑娘,頭上的冷汗流的更急。
周圍的人的目光都落在那個大漢身上,等待着,沉默着,目光各樣。
“脫呀。”宋晚致一聲清喝。
那個士兵卻猛地擡起了頭來,然後,兇狠的看着宋晚致。
“不脫!”
“老子不脫!”
“你打死老子老子也不脫!”
“他媽的!”
------題外話------
最開始的章節名竟然不讓通過,哎~其實覺得那章節名比較符合~(⊙﹏⊙)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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