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我們要個孩子吧

阿軒……

身後少女的聲音傳入耳膜,久違的,彷彿隔了一段生死陰陽。

他看着對面的琴皇,看着那張難辨雌雄的臉泛泛起一絲驚愕,看着因爲用力,那敷着厚厚脂粉的臉在瞬間剝落,露出下面那張滿是褶皺的臉。

連軒手裡的那把刀,很小,但是,卻足夠鋒利,或者說,足夠強大。

連家祖傳的斷刃。

一旦插入,無論你是誰,都只能承受。

他等的就是這個機會。

那十一根針眼看在瞬間射入蓮萱的身體,卻突然被一股力量給牽扯住,然後“叮”的一聲落在地上。

蘇夢忱落下,然後一揮袖,卷着蓮萱落下。

宋晚致急忙上前,然後一把抽出蓮萱身上的最後一根銀針。

一瞬間,一股強烈的黑氣就這樣從蓮萱的身體內流淌出來,然後化爲一團煙霧,消失在所有人眼前。

她徹徹底底的暈了過去。

而在那邊,琴皇的臉卻已經接近扭曲,他憤怒的看向連軒,狠狠的將捅入連軒身體裡的手伸出來,然後正準備一把捏斷眼前男子的脖子的時候,一道力量瞬間襲來,然後,他只感覺到一股無法言喻的窒息之意,然後,“砰”的一聲,從山門上狠狠的摔在地上。

蘇夢忱一把扶住連軒,看着他胸口上的鮮血,然後迅速的一點,將他的血止住。

連軒看着他,慘白的臉上沒有一點血色:“無憂呢?”

蘇夢忱寬慰道:“她沒事了。”

連軒瞬間便脫力,然後暈了過去。

蘇夢忱將連軒帶到下面,賀子歸急忙連滾帶爬的跑過來,雙眼都是紅紅的:“陛下!”

蘇夢忱將連軒交給賀子歸之後,便轉身,然後朝着宋晚致走去。

宋晚致看着蘇夢忱,柔聲道:“夢忱,都好了。”

蘇夢忱看着蒼白的臉,什麼都沒有說,只是默默握住她的手,看着她手臂上的傷痕,輕輕一撫摸。

而在那邊,被打在那裡的琴皇卻尖聲吼了起來:“你們竟然敢對本聖人無禮!你們知道我……”

人們這纔將目光轉向那個聖人。

其實宋晚致心底有些奇怪,那種感覺很模糊,就是眼前的琴皇,似乎一點也不像是聖人。

但是,連蘇夢忱都承認了他的身份,還有什麼是無法判定的呢?

琴皇躺在那裡,衣服破碎,腰腹上還插着那把匕首,一團黑氣沿着他的身體瘋狂的散開,而隨着這黑氣的散開,他的臉以常人難以想象的速度迅速的枯萎下去,到了最後,不過是一張褶皺的皮囊罷了,然而他卻還是兀自不覺,使勁的罵罵咧咧。

而在它罵罵咧咧的時候,小白從黑壓壓的人羣中跳了出來,它將自己的爪子背在自己小小的身子後,用雪白的大尾巴擋住,然後走跳到了琴皇的面前。

琴皇躺在那裡,看到小白跳到他的面前,不由眼皮子一翻:“你這個醜物!不要出現在本皇面前!你給我要多遠滾多遠!”

小白不僅沒生氣,反而齜開牙齒貼了上去。

所有人都不知道它到底想要幹什麼。

只有蘇夢忱淡淡的轉了轉眼。

而琴皇正準備一巴掌將眼前的小東西給掀開的時候,小白的爪子瞬間從身後掏了出來,然後將一面小東西遞到了他的面前。

一瞬間,他那張枯萎的容顏子瞬間被映出,他看着鏡子裡面那醜陋不堪的自己,然後大叫一聲:“不!”

小白的尾巴一掃,然後將小鏡子直接遞到了他的面前,然後貼着他,讓他看的更加的清楚!

丫的!看清楚!醜!老妖怪!連我家主子的萬分之一都比不過,竟然還敢來招搖撞騙!

哼!

鏡子裡的容顏逼近,琴皇的兩眼一翻,竟然尖叫一聲,翻了個白眼,直接沒了聲息。

所有人:……

這世間有千百種死法,但是還沒有遇見過,竟然被自己給嚇死的。

連小白也愣了愣,但是瞬間,它又翹起了尾巴,然後朝着蘇夢忱飛奔而去。

旁邊有年輕的女子上前幫宋晚致扶住蓮萱。

然後一行人便朝着皇宮走去。

回了皇宮,宋晚致也來不及休息,然後迅速帶着太醫給兩人治傷,蓮萱並無大礙,只是暈了過去,消耗太多,只要醒來便沒有什麼大事。

然而連軒就嚴重的多,他身體本來便虧空到了邊緣,而昨晚,又多次受傷,完全陷入緊繃的狀態,到了後來,全身又發起熱來,情況十分的危險。

宋晚致根本來不及管自己,便迅速的給連軒退熱,熬了整整兩日,連軒危險的狀況纔過去,她又匆匆寫下方子,讓小白看着人去熬。

她看着兩人並肩躺在牀上,大概都沒有太多的危險了,方纔轉身,渾身溼透的走了出門。

殿外,蘇夢忱還站在那裡等着。

看見她出來,便迅速的走了上來。

宋晚致看見他,微微蒼白的臉上浮起一絲笑意,然後一下子撲入他的懷裡,眼睛一閉:“等我睡會兒。”

蘇夢忱一頓,一低頭,便看見少女合上的雙眸,儘管臉色蒼白,然而卻帶着一絲舒心的微笑。

看見他,靠着他,彷彿所有的東西,都是彈指煙雲。

因爲看得見希望,所以過程如何,大概都算不得什麼。

蘇夢忱一擡手,然後將少女輕輕的擁入自己的懷裡。

——

蓮萱覺得自己做了好長好長的一個夢,夢裡面自己還是那個八九歲的孩子,宮裡的嬤嬤剛剛將她的長髮編成辮子,她坐在殿外的石階上,正在專心致志的看着話本,然後,她的辮子就被抓住了。

她回頭,便看見了連軒。

那個容顏無雙的小少年高高的昂起頭,看着她回過頭來,問道:“你叫什麼名字?爲什麼不和我說話?”

她只是陪讀之一,面對着整個國家尊貴的太子,面目冷冷。

人人都說他們的太子溫文爾雅,進宮來的陪讀的小姑娘都知道,若是太子喜歡了,就算以後無法成爲太子的妃子,便是這份青梅竹馬的情誼,以後也能在宋國有一個很好的前程。更何況,眼前的小少年長得像是天上的星辰一般耀眼,對每個人都彬彬有禮。

但是現在,這個所有人眼底溫文有禮的太子殿下,正在頗爲無力的抓着她剛剛紮起的辮子。

辮子上的小鈴鐺發出兩聲清脆的響。

“你爲什麼不和我說話?”小少年是驕傲的。

蓮萱討厭和這個有着一模一樣名字的人,因爲他的原因,她的名字只能被人改成無憂。

她的頭髮被扯疼了,便擡起手來,冷冷的看着他。

八九歲的小姑娘,還未出落成以後亭亭玉立的模樣,厚重的劉海落下來,彷彿一直縮在角落裡怯弱的模樣,但是他卻莫名的覺得,這個小丫頭有趣。

而現在,她冰冷而倔強的看着他,彷彿冰冷的夜色裡帶着奇異亮色的水晶珠子,一時之間,他忘了鬆開小姑娘的辮子。

但是他沒想到,不說話的小姑娘就這樣擡起手,手中的小匕首一閃,然後竟然將自己那美麗的發給削了下來,然後頭也不回的拿着話本便逃走了。

連軒手裡拿着那烏黑的辮子,一時之間,手足無措。

那個時候的小蓮萱不知道,自己削斷了自己的發,卻也同時,留下了一個小少年懵懂的情絲。

於是,陪讀的時候他便故意讓她坐在自己的身邊,故意讓她磨墨,故意讓她每日早晨來找他,每日的每日,小姑娘看着他的眼神越冷淡,彷彿,帶着厭惡。

小孩子根本不知道喜歡是何時到達的,小小的連軒,還未長成後來通融的樣子,一個眼神便可以洞悉人心,他只是做着一些笨拙的事情,想要通通種種方法讓這個沉默的小姑娘注意自己。

於是他觀察到她喜歡吃栗子糖,便每日讓御膳房在他的桌前擺滿了栗子糖,但是她從來不會往裡面拿。

冬日裡他故意扔了一件大氅在她的面前,但是那個少女卻連動都不動。

小小的少年,不知道該怎麼表達自己的喜歡,或者還根本不知道什麼是喜歡,只是每日在她的面前轉悠,直到有一日,晚上偷偷爬牆去看她的時候發現小少女初初長成的身子,直接從牆上跌了下來。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小姑娘羞惱的樣子,並且,很生氣。

然而那樣具有生氣的豔麗,彷彿一道光,直直的剖開少年的身體,然後,扎入內心。

那個夜晚,他第一次做了羞恥的夢,醒來的時候看着自己的褲子,久久回不過神。

而本來便不和他說話的小姑娘整整七天沒有看過他一眼,沒有和他說過一句話。

他手裡抓着一把栗子糖,小心翼翼的捂在自己的懷裡,害怕它冷了。

他等在小姑娘的房門外,整個人被凍得瑟瑟發抖,然後在她經過的時候小心翼翼的將懷裡的栗子糖拿出來,低着頭,一顆心亂跳着:“你怎麼不和我說話呢?”

然而蓮萱卻最終還是沒有接少年的栗子糖。

她向宮裡的請了假,然後呆在了自己的地方。

於是她立在小閣樓外,看着他在冬日捧着一束束的無憂花哆嗦,默默的站在外面,實在等不過有人找來了之後,便擡起頭深深的看了她的方向一眼,然後將無憂花悄悄的放在地上。

於是她看着他一次次的躊躇的捧着宮外面的布老虎,草編的蚱蜢,小姑娘們喜歡的胭脂水粉,小心翼翼的放在外面,等到天快亮的時候才轉身而去。

而終於有一天,他沒有來,才知道,病了。

太子病了,這可是大事。

她推開門,看着門外角落裡堆放的無憂花,然後拿起布老虎,在它的屁股上拍了兩下,布老虎發出“嗚嗚”的兩聲。

少年抱着布老虎在門外久久徘徊一次次的看來的身影便映入自己的腦海。

有些東西,細微到了極處,總以爲能心硬如鐵,卻不知道早就割捨不得。

而當她被喊去照顧他的時候,那個少年看着她,彷彿哀求一般的問:“你爲什麼不和我說話呢?”

蓮萱看着他,不知道該說什麼。

而連軒卻結結巴巴的想要解釋,解釋那日的無心,然而解釋的剎那卻又想起自己那夜之後的感覺,午夜夢迴時候那些迷亂而朦朧的夢影,帶着一個少年的第一次情動,絢麗綻放。

他看着少女那雙眼睛,再也忍不住,然後抓着她,大膽而笨拙的吻了下去。

朦朧的愛情終於衝破阻攔,在瞬間生根發芽。

就是這樣的開端。

十三歲那年,她終於長成所有人眼底的無憂姑娘,然後和身邊的少年一起在明珠榜和青雲榜上佔據頭籌。

那個時候的愛戀是什麼呢?

是宋國皇宮裡那隻高飛的青雀,在春光裡染了一絲光輝,然後輕快的飛出了小小的宮闕;是偏僻之處的一朵無憂草,在夏日的炎熱裡抹了一層橙色,然後悠悠的綻放在那個試探着牽手的午後;也是那個懵懂的年紀裡無端的貼近,他想要將她擁入懷裡,一次次的親吻。

少年漸漸長大,再也不是當初那個懵懂的少年,他可以卷着書冊,一邊隨性的批改一些簡單的奏摺,卻勾着桃花眼然後對着一聲聲的念她的名字,千迴百轉悠悠情動,彷彿春水濺了桃花,一簇一簇的紅。

他捏着她的下巴,逼着她,眼眸濺開似水豔色:“無憂,叫我阿軒。”

……

蓮萱睜開了眼。

外面是陽光,在小閣樓外投射出恍惚的影子,桌案上還放着十五六歲的時候謄寫的書冊,旁邊,依舊插着一朵黃色的無憂草,一隻小倉鼠在籠子裡玩耍着自己的小尾巴。

她有些恍惚。

身邊有淡淡的溫熱,那是屬於他的熟悉的體溫,藥香裡還有着一絲桃花的氣息。

她一僵,然而身邊的人卻已經掐着她的下巴,然後將她偏轉向自己。

桃花眼底深深笑意:“無憂,叫我阿軒。”

一遭夢醒,彷彿這將近四年時光都未曾離開,然而,看着身邊人那消瘦到不成樣子的身體,她的眼淚突然間滾落下來。

她的手落在他的胸前的傷口處,眨了眨眼睛,彷彿要將一生的眼淚給落盡。

“……阿軒。”

——

蘇夢忱抱着入睡的少女進入房中。

大概是累壞了,兩日不眠不休,滴水未進,因爲入了秦陵,身體卻和普通人差不多,此刻,沉沉的睡去。

他輕輕的將少女放在牀上,想要俯身而起,然而一低頭,卻看見少女的一隻手緊緊的抓住他胸口的衣服。

他頓了一下,眼底終於帶了深深的笑意,彷彿浮冰被陽光融化,然後一點點的浸透所有。

他躺在了她的旁邊。

然後,將少女的髮絲輕柔的理順,接着,便看向了她的手。

他將她的另一隻手握起來,看着上面已經凝結的傷痕,輕輕的放在脣間。

有時候,選擇便是這樣,無所謂對錯和後果,只有願不願意。

他輕輕的擁着她,看着她帶着淺淺笑意的睡顏,忽而又一笑,然後閉上了眼睛。

與你共眠,一刻,或許,也就是一生。

小白在外面的屋頂,蹲在紅狐狸的旁邊,仰頭看着天上的月亮。

月亮有什麼好看的嘛,又不會變紅。

但是有身邊的紅狐狸,彷彿又覺得什麼都有趣,夏日裡已經有了蚊子,那些蚊子嗡嗡的便朝着兩隻小狐狸飛來,小白最是討厭蚊子,頓時狐狸尾巴一掃,將那些蚊子全部的趕走。

小老鼠在角落裡呼呼大睡。

小白見了,轉頭看了看身邊的紅狐狸一眼,然後朝着它那邊捱了挨,紅狐狸依舊擡起頭看着天邊的月亮,小白一看,再次小心翼翼的朝着它移了移,等到捱到那溫暖而美麗的紅色皮毛的時候,它猛地頓住,然後擡起眼,看見紅狐狸沒有發現,便心滿意足的趴在那裡,悄悄的齜開牙齒。

然而小白最終還是迷迷糊糊的蜷成一團睡了過去。

而當小小的呼嚕聲響了起來的時候,紅狐狸轉頭,看了它一眼。

一羣蚊子再次嗡嗡嗡的飛了過來,紅狐狸的尾巴一揚,將那些蚊子驅趕開,然後便繼續仰起狐狸腦袋,看着天上的月亮。

周圍都是靜謐無聲,夏日裡有香樟樹的清香伴隨着不知名的花香傳來,蟈蟈在角落裡奏響了夏夜曲。

屋內的一雙男女相擁而眠,屋頂上,小白趴着,一隻紅狐狸坐在那裡,搖着尾巴淡淡的將飛來的蚊子給掃開。

天地之間,誰人曾無眠。

——

無人的秦陵,誰也不曾會在意一具屍體,哪怕這具屍體的曾經是一個聖人。

他那乾涸變老的屍體躺在那裡,夜色裡漸漸的凝重起了一層水汽,然後凝固在那具屍體之上。

一個黑衣少年從夜色裡走了出來。

臉色蒼白,卻又絕豔無雙。

他走到那具屍體面前,然後擡起腳步踢了踢,嘴角勾起一絲冷笑:“真是一點用處都沒有的蠢貨。”

他一伸手,手指一彈,而後,那具屍體瞬間便化爲一道黑霧,然後順着少年的手臂爬了上去,然後消失。

少年閉上眼,然後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接着緩緩的睜開眼,眼底閃過一抹詭異的亮光,接着又消失不見。

接着,他站了起來,笑了起來:“怎麼?看着自己的弟弟死了也不出來看看?”

身後的一道黑影走了出來。

黑暗之中,那個人,除了沒有塗抹脂粉,和之前的那個化爲煙雲的男人一模一樣。

黑衣少年的眉眼勾着一絲妖嬈的笑意,他對着身後的人道:“過來。”

那個人急忙上前。

黑衣少年的手落在他的腦袋上,而後,那縷黑色的氣息便沿着少年的手渡入了他的身體裡。

黑衣少年開口道:“你這個廢物弟弟也還擔着那琴皇的名頭,卻也不知道最多算是個頂尖的半聖,琴皇真正的聖人之體,必須是兩股力量的融合。我對那《光陰卷》倒是有幾分興趣,看來要去玩玩了。”

那人急忙道:“您去了定然沒有其他人的事。”

黑衣少年收回手,輕輕的彈了彈衣服,然後轉身,慢慢的道:“有些事情,便是被你們這些蠢貨給破壞的。等等吧,好戲,纔剛剛開始。”

那個男人站在那裡,對着那黑衣少年彎下了腰,恭敬而敬畏。

黑衣少年一步步走向黑暗,然後舌尖一轉,帶着一絲詭異的笑意吐出了那三個字。

“宋晚致。”

你終究,還是逃不過我的手掌心。

——

宋晚致睡了許久,平日裡有內息傍身,所以哪怕多日不眠不休也被不會有太大的感覺,而修行到了極致,哪怕睡覺的時候也會生處在混沌之中,而現在因爲秦陵內的那一縷光,她的身體陷入一個從未有過的普通狀態,所以感受到了極致的累,所以一覺睡到自然醒的狀態便是等到睜開眼的時候,只感覺到那些燦爛的陽光從窗戶間蹦出來,一點點的在小樓內鋪陳開。

空氣中有淡淡的白檀氣息。

她看着自己的手,依然緊緊的抓在男子的衣衫上,自己枕在他的肩膀上,他散開的發細細密密的落在她的身上,在這初夏的日子裡涌出一種難以言說的清涼。

她輕輕的擡起眼便看到了閉上眼的男子。

陽光照進來,打在他的臉上,彷彿光也是從他的臉上夠勾勒出來的,纖毫畢現的彷彿大家都工筆絕畫,然而卻又寫意如黑白山水,在那一勾之處,卻又留了無限的白。

她擡起手,輕輕的落在他的下頜處,手心感覺到些微的粗糙感。

那些只能用手感覺到的淺淺胡茬,出現在永遠纖塵不染的他身上,反倒有種難以言說的真實,一時之間,彷彿心也跟隨着變得更加柔軟起來。

她的手落到他的高挺的鼻樑,落到他的額頭,落到他的眉宇。

眼前的這個男子,是蘇夢忱,也是她的夫君。

那種柔軟和說不出歡喜在塵埃裡開出一朵花,朵朵盛滿了生命的希望和慶幸。

她凝望着他,忽然便覺得此生圓滿。

她慢慢的收回了手,然而一鬆手,卻又被男子抓住,他握住她的指尖在嘴脣間輕輕的吻,眼眸含着瀲灩波光看來:“唔,還要不要摸?”

微微的癢,宋晚致想要縮回來,微卻被他牽扯着不能動。

蘇夢忱放下她的手指,落到她的手臂上,久久不離。

宋晚致看着他,微笑道:“夢忱,不疼的。”

蘇夢忱溫柔的看着她,眼底有淡淡的嘆息。

這個傻姑娘,怎麼知道疼呢?

他起身,道:“再休息一會兒,我去煮點東西來。”

宋晚致輕輕的點了點頭,她懶洋洋的在被子裡舒展開身子,感受到外面的陽光,微微眯了眯眼。

真好。

或許,已經沒有更大的心願了。

吃了早飯之後,蘇宋二人還是決定往皇宮看看。

連軒的身子外傷並無大礙,只是內裡卻是虧空太久。宋晚致試了試,竟然在他的體內發現了毒素,一試便知道是慢性毒藥,至少服用了兩年之久。

這等東西,只能在吃喝之上下功夫了。

連軒阻止道:“多謝晚致小姐,這件事無需在意。在下只是想知道能否有藥物可以解了這毒?”

宋晚致一瞧連軒這樣子,恐怕就知道這毒是誰下的,於是也就不再多說,蘇夢忱說過這個連軒並非池中之物,恐怕也是另有安排,於是便道:“慢性毒藥要解也是緩慢的,不過,只要你肯服用藥物,那麼便是沒問題的。”

連軒點了點頭:“多謝。”

宋晚致淡淡的搖了搖頭:“阿萱是我姐妹,不必談謝。”

說完便站了起來,去看蓮萱。

蘇夢忱看見宋晚致去見了蓮萱,於是便在這裡等着。

連軒看着眼前隨意站着的男子,彷彿尋常,然而當知曉此人身份之後,再看卻又覺得此人不立於紅塵之內。

他微微躬身:“多謝,蘇相。”

蘇夢忱擡起眼來,看着窗外那盛放的花朵,紅豔豔的彷彿要灼人之眼,道:“事情還沒結束,你準備該怎麼辦?”

連軒道:“徐徐圖之。”

蘇夢忱道:“有些事情,不能着急,慢慢來。”

連軒點了點頭。

宋晚致在房內看蓮萱,伸手替她診了診脈,發現她體內的兩股氣息已經徹底的去了一股,而另一股氣息又是極淡而極溫和的一縷,一直藏在內府深處,彷彿沒有異樣的樣子,方纔輕輕的鬆了一口氣。

更糟糕的情況沒有出現。

她一直擔心去除了一股氣息之後,另外一股氣息會瞬間增長起來,幸好並沒有出現,最有可能的情況是這股氣息的主人已經去世,所以纔會出現這種情況,但是若是一直控制住,便也就沒什麼大礙。

宋晚致握住她的手,看着她,想起小夜,微微笑了起來。

這樣就好。

而在接下來的三天之內,連軒都身體好了些,便迅速的下了聖旨,要在半個月之後的黃道節日迎娶蓮萱,舉國盛世,大赦天下。

一瞬間,熱鬧席捲過整個宋國,東都的百姓們更是歡呼雀躍。

誰都沒想到經年之後,他們心目中的人中龍鳳會成爲真的佳話,而整個東都都開始陷入無限的歡喜之中,家家開始準備紅燈籠和紅綢,道路兩邊都開始裝飾起來,鮮花着錦繡,簡直比過最盛大的節日還熱鬧。

謝池春的身體纔是這裡面內傷的最厲害的,那日被謝夫人打的動彈不得,後來在牀上躺了三天才能行動,然而她一能動彈便根本不管自己那身體,然後便在東都內到處轉悠,自己還去地下城看了美人一回,回來後對宋晚致說,那些也不過如此嘛,長得也沒多好看。不過來裡面的兔兒爺倒是不錯,細皮嫩肉的看着好不喜人,有機會定要好好去享受享受。

她正準備和宋晚致說着,讓她也去感受一番的,沒想到一轉眼,便看見蘇夢忱不知道何時靠在旁邊的門上,懶懶的看着她,頓時將剩下的話給堵了回去。

她急忙摸了摸鼻子,然後遁了。

小白看着她的身影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蘇夢忱卻拉着她的手,道:“要不要再去地下城一遊?”

宋晚致不明所以,但是聽見蘇夢忱提議,反正閒裡沒事,於是便應了。

謝池春笑嘻嘻的跟在他們後面,沒辦法,上次弄來的錢去了一次就沒有了,她實在想下去看看,還有很多地方沒有看過呢。

三個人走在大街上,謝池春正興致勃勃的給宋晚致說着她上次去地下城的體驗,說是如何如何的刺好玩,卻突然聽到前面的人羣中傳來一片驚呼聲。

誰來了?

謝池春向來是一個看熱鬧的人,於是急忙趕了過去,宋晚致和蘇夢忱相對一看,然後就站在旁邊,接着,便看見謝池春的身子僵在了原地,然後被蜂擁的人羣給擠到了旁邊。

而後,在萬人的歡呼聲中,只見一隊人馬行了過來。

周圍都是歡呼的聲音。

“是大慈寺的雲僧!傳說中的聖僧呀!一生下來便是佛陀之命!”

“天啊,果然是如仙人一般!”

“肯定是陛下請來的!要在大婚的時候聖僧爲帝后二人祈福,天賜良緣呀!”

……

而後,一羣侍衛的護送中,幾個小和尚擁着一個年輕和尚走了出來。

雲僧不知處。

頭頂的陽光很燦爛,然而卻燦爛不過那人的如雪白衣,宛如一朵曇花在極盛處綻放,萬千紅塵根本沾染不了他的所有。

任何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都是謝府。

他寶相莊嚴,眉間一顆硃砂,手中捻動着一串佛珠。

雲僧,雲行風。

這個世上半聖巔峰的所在,而他,卻不過二十七八歲,便已經和碧空洗一樣,佇立在這個人世的巔峰。

他走過,謝池春站在旁邊,待他的那片衣角在自己的眼角滑過,然後一瞬間低下了頭。

大道無情。

他終究還是神情渺渺,不染塵埃的從她那狹小的天地間走過,不留下半點的塵埃。

這一瞬間的星月光輝,彷彿要將所有的所有給摧毀。

等到那雲僧的身影徹底的消失在所有人面前,人們還驚歎於他的聖潔光輝中。

“雲僧可是生來聖僧,據說在大慈寺門外出生的時候佛光普照,然後大慈寺的方丈就將他給抱了回來養着。傳說中真正的聖僧都要經過紅塵的歷練,於是,方丈就將他放在了紅塵中數年。”

“可出了事情?畢竟紅塵萬千,誰能不染塵埃?”

“哼!雲僧是一般的人嗎?都說生來聖僧了,怎麼可能被俗世的感情所沾染?人間數年,他還是在時間到的時候如約回到了大慈寺,接下了大慈寺的主持之位,普度衆生。”

“真是聖僧呀,我等之輩,恐怕一輩子都沒有辦法了……”

……

人們的議論聲還在繼續,宋晚致的目光一掃,卻發現人羣中早就沒有了謝池春的身影。

想起之前在宴會上聽見的話,她終究只能垂下了眼眸。

世間安得雙全法,這個世上,芸芸衆生,終歸都有求而不得的事情。

蘇夢忱握着她的手,道:“走吧。”

待到了地下城,宋晚致這才知道蘇夢忱帶她來的原因,

外面是是帶着微微熱氣的夏日,而在這下面,擡起頭來,卻見溝塹之間的懸崖邊,一簇簇的桃花開的正好。

有言“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然而到了此處,卻是人間六月芳菲盡,而此處的桃花才盛放。

一簇簇的桃花擠滿了溝塹,因爲上面的天光熹微,所以這裡的人在溝塹之上打滿了燈籠,那燈籠的光映着眼前的桃花,真真是燦爛到了極致。

而很顯然,此處對於地下城的百姓而言,也是一個絕佳的美景,生長在地下城內,永生不得外出,所以外面那些景色,對於他們而言卻是人間難得一見的綺麗景色。

人們便坐在小舟上擡起頭看着溝塹之上的風光。

桃花長在上面,而在懸崖峭壁的下面,卻是被掏空了,還有小商販趁着這個時候來做生意,一壺桃花酒,一塊酥餅,或者一盞清茶,反正來賞玩的人也就要個樂子,生意倒是分外的好。

蘇夢忱和宋晚致倒是沒有,宋晚致轉頭看着身邊的人,他們擡起頭看着那一樹樹的桃花,眼底都是濃墨重彩的希望,彷彿看見這些桃花,就像是能夠見到外面的天地罷了。

而風一吹,溝塹兩邊的桃花紛紛揚揚的落下來,人羣中便發出一連串歡呼聲,小孩子還在小舟上跳了起來,害得被父母狠狠的拍了一下屁股。

而人們任憑那桃花落在自己的身上,言語間也帶了幾分歡喜,互相道和,這個時候,灑落的桃花瓣倒是成了一種信任的好彩頭。

宋晚致感受到周圍的歡喜,心裡也忍不住歡喜起來,笑盈盈的看着蘇夢忱,歪了歪腦袋:“夢忱,真好。”

蘇夢忱看着她歡喜的眉眼,伸出手指將落在她額頭上的一片桃花瓣給拿了下來,方纔道:“真好。當心小的時候,最爲尋常的歡喜都可以撐滿整顆心。”

宋晚致輕輕的笑道:“是呀。當心大的時候,往往不滿足,總覺得自己可以飛往更廣闊的天地,那些最爲尋常的幸福都變得渺小和微不足道。所以,還是現在好呀。”

蘇夢忱將那片桃花瓣塞入自己的嘴脣裡,含笑看着少女那微紅的臉:“這樣很好。”

看了桃花,蘇夢忱給了那舟子一點錢,問道:“煩惱大爺帶我們去個吃東西的去處。”

那舟子接了錢,然後笑道:“肯定是外面來的吧,你們這些有錢人,倒是愛去那什麼黃金屋,哪裡知道,真正好吃的,都在尋常人家尋常之地呀。”

宋晚致微笑道:“那麼就勞煩大爺將我們帶到那真正好吃的地方了。”

那大爺哼了一聲,然後將剛纔蘇夢忱遞來的錢扔了回去:“我帶你麼去吃,好吃了你們纔給我錢,不好吃,本大爺一分錢不收。”

兩個人都笑了起來。

那老大爺七拐八彎的將他們帶到了一片區域,都是挖空的石壁,兩邊倒是有許多的小客棧,不過地方太小,擺不下桌子,都是拿了大碗裝了,然後端着吃的。

衣着樸素的人或者蹲,或者坐,或者站,就擠在外面,吃的津津有味。

兩人和那大爺分別要了一大碗,裡面並沒有什麼好物,而且因爲食材原因,比不得新鮮的,做出來還帶着微微的苦澀。

但是老大爺卻吃的狼吞虎嚥,吃完了對着兩人問道;“怎麼着?好吃不?!不騙你吧!”

一輩子沒有出去過的大爺,便以爲這便是人世間最爲美味的東西。

宋晚致一口一口細細的吃着,對着老大爺微笑着點了點頭:“很好吃。”

老大爺哈哈大笑一聲,顯然十分的滿足。

兩人都將那粗糙的一大碗東西吃的乾乾淨淨,然後便下了船,沿着那狹窄的路在上面行走。

轉了一圈,兩人在一個小石橋上停住,旁邊掛着一個小小的燈籠,燈光熹微。

到處都是人聲。

都是叫吃飯,叫穿衣,叫洗菜……

一個婦人的聲音從無數的聲音中響了起來。

“阿妮,阿蛋,回來了!”

“再不回來就沒吃的了!”

然而卻沒有聲音。

宋晚致的目光一轉,便看見兩個小小的孩子穿着破舊的衣服,手牽着手跌跌撞撞的朝着那聲音處跑去,一邊跑一邊用奶音道:“阿妮和阿蛋回來啦!回來啦!”

婦人走了出來,逮着他們便拍了幾下:“出去玩沒個時間,落在水裡被水鬼抓了看老孃來救不救你!”

小奶娃睜着無辜的眼睛:“阿孃上次明明說是水妖……”

“你!給我滾回去站着!”

提着兩個小奶娃便轉身扔了進去。

宋晚致撐在石橋上,耳邊還回蕩着那兩個小孩子的聲音,她轉頭,看着身邊的男子,自然而然的開了口。

“夢忱,我們要個孩子吧。”

------題外話------

終於寫到這兒了~本來準備蘇蘇當個老光棍的~

作爲一百五十萬的小福利吧~

昨晚網絡出問題傳不上來,今早上才傳上來的,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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