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仰頭倒下,冰涼的雨水直直的潑在她的眼瞼上,幾乎讓她睜不開眼睛。
覆在望天台上的鬼豚聞着她的氣息撲來,在她的身下,無數的獸類擡起頭來,對着她張開鋒利的嘴巴。
宋晚致手裡拿着雪劍,然後一反手,對着身下那宛如黑暗潮水的野獸刺了下去。
刺下去。
雪劍的光輝在雨中散開,彷彿陽光照過雨點,一粒粒的雨珠子也跟着閃現一點點璀璨的光。
那無數的鬼豚在她的劍下寸寸消失,所到之處,所有的一切都消失殆盡。
刺下去。
當雪劍接觸到地面的時候,發出一聲“叮”的聲音,彷彿觸碰到一面鐵牆,而瞬間,一股強大的力量順着那雪劍的劍尖襲來,將她拖拽入那盛大的黑暗裡。
眼前的一切都黑了下去。
——
須彌東都就在所有人面前消失的乾乾淨淨。
連帶着那個少女,也徹底淹沒在那滾滾的浪潮裡。
人們渾身僵硬溼透的站在那裡。
眼前的天空,風清月明,星光點點,眼前紅瓦白牆,燈火輝煌,這是他們最爲熟悉的東都。
這一天一夜,幾乎就像是一場夢。
然而,這滿身的雨水又是怎麼回事?
這滿身的傷痕又是怎麼回事?
蓮萱站在那裡,握緊了手中的彎刀,突然間開始顫抖。
連軒握住她的手,道:“你要相信她,她不是普通人,又怎麼能這麼輕易的死去?”
蓮萱垂下了眼眸,點了點頭:“是啊,她說過,她不會死的。”
雲行風道:“貧僧覺得大家無需擔心,之前第二重秦陵坍塌纔有了之前的須彌東都,想來這一重的須彌東都塌了會有後面的須彌小世界。”
人們一聽,似乎覺得也是這樣。
謝池春揮揮手道:“她怎麼可能有事?就算她有事?蘇相能讓她有事嗎?!”
人們一聽,這大半的心瞬間放下。
宋晚致根本不是一個人呀,還有蘇夢忱,所以,哪怕蘇夢忱不在宋晚致的身邊,但是像他那樣的人,怎麼可能讓自己的妻子有半點的事?
而連軒忍耐許久,身子已經支撐到極致,他握住蓮萱的手,道:“無憂,我們先回去。”
蓮萱擡起頭來,便看見連軒的身子朝着後面倒去,她急忙扶住他,然後道:“大家先回去休息,以免讓家人擔心。然後,莫先生你看一看傷亡人數。”
莫非白點了點頭:“是的,皇后。”
蓮萱回頭,久久的看了身後的一片虛無,最終垂下了眼眸。
晚致,等你歸來。
——
等到再次睜開眼睛,宋晚致只感覺到滿眼的星光,彷彿一茬茬的青草擦過眼眸。
那是她從未感受過的繁星。
一瞬間,她似乎想起了蘇夢忱所說的星海,擡眼是星光,垂眸是星光,左邊是星光,右邊也是星光。
彷彿天地悠悠,都在這一海子的星光裡。
然而,等到宋晚致做起來的時候,才發現,這根本不是什麼星海,除了擡頭是滿天的星光之外,身下卻是一面無邊無際的青銅,那些星光沾在那青銅上,熠熠生輝。
“醒的還挺快嘛。”蕭雪聲似笑非笑的道。
宋晚致的眉頭一閃,然後坐了起來,看着坐在那裡的黑衣少年。
蕭雪聲一邊擡起眼來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一邊身後撫摸着這一面巨大青銅的紋路,彷彿在感受着什麼。
宋晚致低頭,這纔將目光落在那巨大的青銅地面,無邊無際的青銅上,雕刻着精緻繁複到讓人難以想象的花紋,星光沾在那紋路上,一路看去,奇異的瑰麗,卻又帶着某種難以言說的禁忌。
宋晚致的手撫摸在上面,仔細看去,才發現那上面有細小的縫隙,宋晚致將手指放在那縫隙間,瞬間,她的手一縮。
那種感覺,那種感覺!
彷彿靈魂都要被吸了進去。
這,到底是什麼?
“這是秦陵第七重。”蕭雪聲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
宋晚致心底有些微的疑惑。
秦陵第七重不是隻有破解第六卷《光陰卷》之後,才能進入的嗎?
然而,這又是什麼?
宋晚致的目光一展,卻見旁邊的青銅之間的縫隙上,有一點陳舊的血色。
人血。
宋晚致的心莫名的一跳,然後,就想要伸出手過去,然而還沒來得及伸手,突然間,一聲悅耳的鳥鳴傳來,宋晚致擡起頭,便看見了一隻青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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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曾經給她帶過東西的青鳥。
“青鳥。”宋晚致微笑着開口,然後那隻青鳥便隨着落到了宋晚致的旁邊,宋晚致一伸手,三封信已經落在了宋晚致的手裡。
蘇夢忱的來信。
大概是自己進入須彌東都,而在這裡又不知道昏迷了多久,所以信件便積在那裡了。
宋晚致接過那信件,然後打開,卻都是蘇夢忱所行所見,有海外的明月,有海底深魚,更有極寒之地的一枝梅花。
而在信件的末尾,勾勒着一枝梅花,紅豔豔的,似乎還帶着馥郁的香氣。
接到這封信,知道他所行很好,心底便不由盪開一陣難以言說的歡喜,她輕輕的將信給收了起來,然後妥帖的放在自己的懷裡,然後摸了摸青鳥的羽毛。
那隻青鳥蹭了蹭她的手指,然後撲騰着翅膀,然後又回頭看了少女一眼,然而看着少女嘴角上浮起的淡淡的笑意,最終一聲清鳴,飛入了蒼穹深處。
宋晚致一直目送着它徹底的消失,然後才收回了目光。
她正想站起來,昨晚消耗過多,哪怕昏迷之後,身子也有點吃不消,但是剛剛想站起來,然而,一道黑影已經猛地朝着她撲了過去。
宋晚致一愣,然後擡起腳便狠狠的踢了過去,但是根本猝不及防之下,兩個人仍然膠着在了一起。
蕭雪聲受了宋晚致的這一踢,然而,手中的刀刃卻已經抵在了宋晚致的脖子上。
“別動,阿晚。”蕭雪聲的聲音宛如情人間的低吟,“剛纔在你醒來之前我便將你的武力制住了大半,否則,我怎麼放心呢?”
宋晚致一雙眼睛看着他,乾脆安然的坐在那裡,嘴角帶着一絲微笑。
蕭雪聲的刀沿着她的脖子一寸寸的往上,然後落在她的臉上,笑道:“你還記得我說的話嗎?”
宋晚致卻並沒有看他,而是將目光沿着那無邊無際的青銅面逡巡:“記得。”
蕭雪聲笑了一聲:“我說過,我要你的血。我想要的,本來便是屬於我的那一份龍之精血,只有這樣,我才能脫離這個殼子出來,但是沒想到那個蘇夢忱竟然毀了我的計劃。但是很好,我終於找到了方法。”
“你的龍之精血?”宋晚致笑了一下,“這世上,從來便沒有任何的東西只屬於誰。”
蕭雪聲的眼底滑過一道冷光:“是的,本來就沒有任何的東西只屬於誰,所以現在,我要你的血,你也根本沒有辦法反抗,對嗎?”
宋晚致微笑道:“難道你還希望我求你?”
蕭雪聲嘆息道:“怎麼?你又不是沒給我下跪過。之前那一跪感覺如何?你覺得,你便是跪下了,我就對你手下留情?真是愚蠢而天真的女人。”
宋晚致道:“我從來不認爲你會有手下留情這個東西。只是我認爲我做了該做的事情,後果如何,我不去想,至少要我自己不後悔。所以,哪怕那小姑娘死了,那也是我能做到的極限。你伸不伸手是你的事,自然我跪不跪也是我的事情。”
蕭雪聲看着她肩上已經破碎的衣服,之前少女用血來吸引鬼豚的時候就是割破的自己肩上,而此刻,那血已經凝固,但是依然帶着讓人迷醉的氣味。
然而這是秦陵第七重,任何的動物也不敢踏破的地方。
蕭雪聲道:“你以爲真的有所爲《光陰卷》嗎?所爲光陰,不過是這兩千年來一些無法實現的執念罷了。本來我還想看看你能到什麼地步,但是我發現,再讓你這麼下去,我的機會就要浪費掉了。而在這天時地利人和的地方,你難道不覺得我們兩個應該乾點什麼事情,方纔不負了這美好時光嗎?”
宋晚致沒有說話,乾脆閉上了眼睛。
秦陵第七重,到底有什麼特別的呢?
不過,讓她感覺到一絲歡喜的是,懷裡的麒麟血在散發出一陣熱意。
這熱意便說明,這世上最後一塊麒麟血開始煥發新的生機。
蕭雪聲看着她閉上眼,嘴角勾起一絲譏諷的笑意,然後將匕首一轉,落在了她的肩上,那裡,之前的傷口依舊。
他笑了笑,然後手中的匕首一壓,少女肩上的鮮血便流淌了出來。
看着那鮮豔的血色,蕭雪聲的眼底帶着璀璨的光芒,然後一低頭,將嘴脣覆在了少女的肩上。
鮮血一滴滴的滲透出來,流入他的口中。
彷彿是這世上最爲鮮美的饕餮盛宴。
他的眼睛猛地一縮,感覺到整個身子都沸騰起來,身下的少女柔順的不成樣子,當然,她現在被他制住,也沒有任何可以反抗的機會。
他狠狠的按着少女,肆意的吮吸着她肩上的鮮血,他將她籠在懷裡,遠遠看去,宛如這個世上最爲親密的一對情人。
然而,就在蕭雪聲徹底沉醉在這鮮血的滋味下的時候,一把鋒利的小刀卻從少女的袖子裡瞬間飛出,然後直直的沒入蕭雪聲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