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若承停住了腳步,再次眯起眼睛仔細地看了看,結果發現沒錯,果然是方未耶。
她蹲在棗販的背後,快速地在地上撿着那些滑溜溜四處亂滾的大棗,撿了一堆抱不下了就折返回去放到板車上,跟着就又跑回來撿。
她的臉部表情依舊是冷冷的,對着棗販回身向她道謝的聲音也幾乎是充耳不聞,只是顧自蹲着撿着,一會兒站起來換個地方繼續撿。
柏若承終於被這個女生成功地點燃了自己的好奇心。
這時,吵鬧聲停止,圍觀羣衆也漸漸因爲感到無趣而四下散去,只有那個老太太還站在板車旁邊一直在嘟嘟噥噥着一些什麼,一邊順手從車上又抓了一大把棗往自己的袋裡塞了進去,這才罵罵咧咧地準備轉身離開。
誰知這時,令人吃驚的一幕發生了,老太太的腳步,被一隻手扯在了原地。
柏若承定睛一看,拉住老太太的人,不是別人,竟是方未耶。
“大娘,斤兩不準可以去公平秤,可這隨手亂拿就是您的不對了……”方未耶這樣說道,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冰冷不帶任何一絲個人情感。
“這是他缺我的!”老太太大吼起來,扯着一張老臉開始撒潑,“人家老闆都沒說什麼,你一小姑娘插什麼手?”
“大娘,老闆做的都是小本生意,這麼冷的天他一個孩子也挺不容易的,您老人家就……”方未耶的表情雖然是冷冷的,但是說的話倒算是蠻有道理的,並不算欺負老人家,可沒想到這時,卻有一雙大手一下子越過老太太的頭向她推了過來,一下子就將她推倒在地!
一個身高近有1米9的彪形大漢就像一座山一樣護在了老太太身前,對着跌坐在地的方未耶開口就是一通破口大罵,“你丫的是從哪裡冒出來的,老人家是這樣拿來欺負的嗎?別以爲年紀小就可以仗着不不懂事撒潑啊,快跟我媽道歉!”
這時,棗販趕緊衝到方未耶的身邊,一邊點頭如搗蒜地向那兩人道歉一邊扶起方未耶。
可那大漢並沒打算就這樣放過他們,不僅嘴裡繼續罵罵咧咧的,而且還對着棗販也動起手來。
方未耶從地上爬起來,居然還在那裡據理力爭,爭得一張小臉,竟然泛上了薄薄的一層淡粉色紅暈,就像雲朵一般在陽光之下淺淺地鋪展開來,看得柏若承心頭淡淡一凜。
切!還真是一個笨女人!自己都管不好了,居然還有閒功夫過來見義勇爲!還真是敗給她了!
不過,她對於他又是誰呢?不過只是一個陌生人而已!所以,他幹嘛還要站在這裡?考!真是瘋了,原來不僅是她,就連柏若承他自己也是一個瘋子!這樣想着,柏若承便難免自嘲般地冷笑了一聲擡腳準備走人,可恰在這個時候……
一記耳光,“啪”的一聲,響亮地落將在方未耶的臉上。
柏若承不由自主地再次停住了腳步。
棗販都快哭了,一邊使勁地朝着老太太低頭道歉,一邊從腰包裡掏出了一疊錢遞給了打人的大漢。
柏若承知道自己可能是又犯暈了,但這一刻,他看不下去了!
一股熱血上涌,心裡面只盤旋自己多年前對那個不給錢的惡人爆出的那句話,“吃不起就給我死遠點!”
他穿過馬路,穿過人羣,不出兩分鐘,他已對着那位成功拿到錢之後即將轉身離去的惡漢揮出了一記拼盡全力的衝心拳!
他的眼前,看不見任何人。
只記得一道模糊的哭聲,類似於媽媽的聲音,在耳邊尖銳地竄起“小承!不要,小承!”
不要?
這世上,沒有你不要就可以不要的東西,相對的,也沒有你想要就可以給你的東西!從來都是不由自主處處被動的人生,唯一仍受自己指揮的,就只有這一腔熱血兩副拳頭了!
只可惜這次柏若承揮出去的拳頭,並沒有成功地喝退那位惡漢,反而還因此遭受了更嚴重的反擊!
看來自己的確是需要進療養院了,考!就現在這副破身體,估計八九歲的小孩都能輕易把他放倒了吧,所以,也真的只能算是一副破皮囊了……呼……噗……鮮血噴射!在最後倒地的一刻,柏若承只這樣可悲地嘆了一口氣,最終不得不放棄了自己的瘋狂之舉!
……
……
“柏先生!柏先生!”
不知過了多久,柏若承終於睜開了眼睛,迎面而至的,是方未耶一張略顯情急的臉,眉頭輕皺,眼眶泛紅,鼻間微微翕動,那上頭,竟然還意外地冒着一兩顆汗星,亮閃閃的,就像鑽石一樣閃着迷離的光。
他略略一驚,因爲,如此之近。
“你終於醒了柏先生!”方未耶在說完這句之後,突然就像崩潰了似的又哭又笑了出來,“太好了,太好了,柏先生你終於醒了!”
要死!難不成我不醒過來就是要死了嗎?柏若承沒好氣地悶哼了一聲打算掙扎而起,沒想到卻被方未耶攔住了。“別動!柏先生你受傷了,老闆去買藥了很快就會回來的,你還是再躺一下比較好……”
這樣一說,柏若承果然就感到了來自頭部的一陣刺痛!他略微閉了閉眼又開口問道,“這是在哪?”
“銀行。”方未耶低頭回答他。
銀行?他不禁詫異地瞪大了眼睛環顧了一下四周,天!還真是在銀行,銀行大廳裡來辦事兒的人還挺多,隊伍排得都跟蛇似的,再低頭看看自己,天!自己躺着的地方,居然是方未耶的大腿!
儘管他柏若承可不是什麼柳下惠坐懷不亂的人,但是此時這情況,能與他平時的生活相提並論嗎?
可還沒等他起身,那邊廂賣棗的小夥子已經抱着一大堆買來的處理外傷的藥品回來了,對着方未耶又喊又叫地說,“來了來了藥來了……”
方未耶二話未說,直接就接來藥品一一打開,動作嫺熟地開始爲柏若承處理起傷口來。
這一刻,柏若承意外地安靜了。
面前的方未耶一臉專注的表情,樣子看上去彷彿正在做一件必須認真對待的工作般一絲不苟,纖麗雪白的手指輕巧地在柏若承的眼前翻來飛去的,帶起一小片淡淡的藥水味。
冰涼的藥水滑過傷口時,卻因爲方未耶的動作輕盈而不顯一絲疼痛,這技術,絕對強過溫子虛!
柏若承緩緩地閉上了眼。
有淡淡的溫度,在這個還算陌生的懷裡,卻有莫名的一種熟悉的溫度,安靜的,安心的,安全的,令人頓生脆弱的暖意,有讓人,想要一直依賴下去的感覺。
但!爲什麼?爲什麼會有這種感覺?
想到這兒,柏若承突然打了個激靈驚醒過來,他一下子瞪圓了眼睛從方未耶的腿上一躍而起。
“柏先生……”
他從頭上亂七八糟地扯下那些還沒貼好的紗布,跟着就一語不發地向外衝去……
但是沒走幾步,他就突然間像軟掉的麪人兒一般轟然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