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我看到的不是無邊的陰暗,而是一片純淨的明朗。我開始納悶,地府近幾年改善照明瞭嗎,不應該呀。
然後我又發現自己居然是趴在牀上(請注意,是趴不是躺),身上還蓋着被子。我更納悶了,剛死魂魄不是沒有重量的嗎,我怎麼可以居然沒被被子壓扁?
隨即我又恍然,這是地府的被子,可能專門爲鬼魂設計的。
可是鬼魂不是應該先過奈何橋,再喝孟婆湯的嗎,我又沒有地府的貴賓卡,怎麼享受起這個待遇來?
琢磨不定,我又去觀察地形。
穿衣架,八仙桌,茶水壺,然後房門……怎麼那麼眼熟?尤其那個穿衣架怎麼看怎麼眼熟,杜重迦貌似就從這麼個架子上拿下一件淡藍的長衫給我穿上的。
難道我還沒死,又被杜重迦給救了?
可是我明明都看到了死前的幻覺了啊,樓十九這個路癡不可能這麼快就找到我的。如果不是幻覺,那麼就意味着我被樓十九給救了……
可是我根本還沒想好要怎麼面對他,一衝動我就一個鯉魚打挺想起牀逃走,可是漂亮的鯉魚打挺硬生生地夭折在了半空中,“BIAJI”我摔趴在了牀上。
“嗷——”我痛苦地哀號。
NN的,我還從沒感受過這樣一種痛楚,撕心裂肺一樣,偏偏還是在屁股上。
那本該是一聲綿延不絕,蕩氣迴腸的哀號,卻在我見到樓十九的剎那嘎然而止。
不知道什麼時候樓十九就走進了我的房間,我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坐在了八仙桌旁輕輕地吹着一碗藥,臉上的笑容一如記憶中的妖孽,溫柔:“小九,你不要動,這燒傷,且有幾天才能下牀呢。”
你知不知道,這樣的溫柔對我來說是怎樣一種煎熬,就好象不會游泳的貓看到深潭裡的魚,看得到,卻註定吃不着。
眼淚不自覺就留了下來,臨死之前不是已經想好了做爹爹就可以了嗎,爲什麼現在還這麼難過呢?我沮喪,把臉埋進枕頭裡裝死。
“小九,你很難受麼?”幾聲急促的腳步聲後樓十九坐到了我的牀邊,他微涼的手摸上我的頸椎:“沒發燒……小九,除了屁股你還有哪裡不舒服麼?”
嘔!當着我的面他居然可以這樣自然地說出屁股兩個字,我窘,頓時從腳趾熱到頭頂,臉在枕頭裡埋得更深(當然,熱可能是害羞,也可能是捂的……)。
“小九,你這是怎麼了?”樓十九的聲音裡滿是擔心,我心一軟,悶聲提示:“樓十九,你不要當着我的面提PIGU這兩個字啦!”
“小九,你是在害羞嗎?”樓十九笑,隨即更自然地回答道:“小九,爹爹沒有當着你的面啊,爹爹在你背後說呢。再說,你小時侯還不是爹爹給你洗澡穿衣,有什麼是爹爹沒看過的,就是之前,你屁股上的藥也是爹爹給你敷的啊。”
“你!”我激動地想去掐死他,可是剛翹起身來屁股又是一痛,我挫敗地趴了下來。
“樓十九……”我歪過頭去看樓十九的臉,我很想告訴他,樓十九我不是你的女兒,我已經是個大姑娘了,很多女子這個年紀已經結婚生子了。
可是樓十九聽到這些會有什麼反應呢,要麼他被我嚇到了,從此跟我保持距離;要麼他開始熱心地給我尋找婆家——這兩個結果都不是我所希望的。
終於,我還是說不出口,樓十九也許有點不耐煩,輕輕地問:“恩?”
“……我困了。”我繼續把頭埋進枕頭裡裝死人。
“恩,小九你先把藥喝掉,過會兒爹爹再來看你。”樓十九離開了牀,想是去取藥。
我悶在枕頭裡甕聲甕氣回答:“我不要喝藥,藥太苦了,你去給我買串糖葫蘆來我才喝。”
樓十九輕聲笑笑,走了出去,體貼地帶上門。
敵退我進,一等樓十九出去我就掙扎着起了牀,捱到窗邊跳了下去,到了半空中我突然想起來,現在是大白天啊,這是後院,萬一被人看見以爲我想不付房錢而偷跑……我來不及想更多,就被樓十九穩穩地抱在了懷裡,然後我看到樓十九用一種非常難過的眼神看着我。
明明應該是我難過纔對,他有什麼可難過的——雖然這樣想,我的小心肝還是被他看得一抽一抽地疼起來。
“小九,你還是想離開,是嗎?”樓十九的聲音依然是那麼溫柔,可是我覺得那麼遠,那麼飄忽,那麼的讓我難過。
我突然很怕他問爲什麼,如果他問了我該怎麼回答,我回答說因爲我撞破了他的JQ嗎,我不過是他的女兒,還是撿回來的,憑什麼因爲這個理由就離家出走?
“樓十九,樓山上太不好玩了,我不想回去,我想四處走走。”終於想出個理由,我不看樓十九,仰頭四十五度看天。
我不能不仰頭,我怕我一低頭眼淚就掉下來了。
片刻後,樓十九笑着回答:“好,爹爹陪你一起。”
“你說什麼?!”我錯愕地轉頭看向他,一滴眼淚沒來得及吸收回去不聽話地滑到了嘴角。
樓十九笑眯眯地不說話,湊過頭來輕輕啜去那滴不聽話的眼淚,我大腦被雷劈,剎那短路。
“小九是不是太開心了,都喜極而泣了?”樓十九用睫毛刷了刷我的臉,我有點稍微反應過來。
小時侯就這樣,我一在他面前發呆走神,他就用睫毛刷我的臉,癢癢的,把我從神遊中喚回現實裡,可是剛剛那滴淚珠在我的嘴角……一個爹爹怎麼可以對女兒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心裡生出來一點希望來,也許不是我一個人……
我有點驚疑不定地問:“你什麼意思?”
“讀萬卷書,行萬里路。爹爹的意思是說,爹爹陪小九一起四處走走,增長見識。”樓十九若無其事地看着我解釋道,眼神坦蕩,純淨,沒有一點類似旖旎的雜質。
難道只是我多心了?
不管怎樣,他的回答無懈可擊,我再找不出藉口來逃跑。
我不由開始懷疑樓十九根本不是我所以爲的那種溫柔型妖孽,丫根本就是一腹黑型妖孽,不動聲色就把我吃得死死的,忘不掉,逃不開。
我認命地把腦袋埋到樓十九的肩窩裡,不說話了。
樓十九得到我的默許,提身一躍,又把我從窗戶裡送進了房間,然後小心地把我放回到牀上,再把藥遞給我。
這次再沒有藉口不喝了,我趴到牀邊,捧起藥碗小口小口地喝。
樓十九就半坐在牀邊笑眯眯地盯着我,盯得我心裡直發毛——他從來也不會這樣看人,難道從剛剛開始有什麼不對了?
嘔!我又開始亂想,我可不能再往那裡想裡,就算他真有什麼,可是我不早就確定他經是罹飛雪的了嗎,還有什麼懸念呢?
心痛了痛,我開始找話說,來分散注意力:“樓十九,我以前都不知道你會輕功呢,你剛剛抱我上來那一招叫什麼?”
“小九,那不是輕功,那是漂浮術。”樓十九搖頭回答。
這個回答勾起我的新仇舊恨來,我咬牙切齒地看向樓十九:“樓十九,這十幾年來你究竟都教了我些什麼呀,連漂浮術這麼基本的飛行法術都不教我!”
如果他教了我會被體罰嗎?如果我不被體罰入畫會去給我送吃的嗎?如果入畫不去給我送吃的她會被飛兒吃了嗎?如果她不會被飛兒吃了我會去找孟如煙嗎?如果我不去找孟如煙我會看到……
心又一痛,爲什麼我總會想到那裡去呢?
甩了甩頭,我換話題:“入畫跟昭言,恩,還有大師兄,他們現在怎麼樣了?”
“都好了。”樓十九笑笑:“入畫還天天嚷嚷着你怎麼還不回去呢,是不是穿越了。”
頓時我激動得熱淚盈眶,入畫這孩子真是太有階級感情了,剛認識一天就給我送饅頭,現在又這麼惦記着我。
(入畫話外音:其實我只是想刺激刺激昭言……)
“小九,你要是想她了,我們可以先回去看看她。”樓十九笑眯眯地看着我。
這不是變着法子誘拐我回去嗎,我頓時警覺起來,這一警覺突然覺得樓十九的笑容原來是那麼的陰險。
相由心生,相由心生,我默默在心裡告誡自己,然後閉了閉眼睛再看樓十九,恩恩,不陰險了,順眼多了,果然相由心生。
“恩,那你代表我回去看看她吧,替我告訴她我會回去的,還有,我很想她。”我順水推舟,借坡下驢,想乘機把樓十九弄回去。
“不,小九去哪裡爹爹就去哪裡。”樓十九輕輕把手覆在我的手背上,差點我就以爲那個表情就叫深情款款。
嗷!這妖孽這樣水嫩,又這樣挑+逗我,我怕啊!我怕再這樣繼續朝朝暮暮下去,不知什麼時候就一個衝動就強了他,那樣,以後就更不好相見了。
我連忙閉上眼睛,又在心裡默唸你看到的都是假的,都是假的,相由心生,相由心生……
房門突然支呀一響,一個人走了進來,我轉頭一看,不覺手一鬆,藥碗掉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