載着女兵的車廂裡,也是哭聲一片。
那個年代的女孩子雖說大多不是獨生子女,不象後世的小公主們那麼受寵,但大多是在父母的呵護下長大的,頭一次離家,還是去那麼遠的地方,一年內再見不到父母,讓她們不哭,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兒。
“哭”這件事兒,是極富傳染力的,一個影響倆,三個四個串幫帶,最後的結果就是,你哭我哭大家哭,誰也不覺得丟人了。
樑向陽和曾梅麗顯然是常見這樣的情形,也不勸,自顧自的坐那兒盯着窗外,各自想心事兒。
半個小時後,車廂內的抽泣聲減小,對座的互相看看,一個個鼻頭紅紅,眼睛腫腫的,距離剎時就拉近了不少。
羅曉瓊和初夏自然是坐在一起的,倆人的對坐是老熟人,同是紅旗公社的江小蝶,喬寧伊和孫尚梅,她們這一排還有一個薛琴琴。
紅旗公社的六個人,算是聚齊了。
選拔的那天,大家混在一堆人中,雖是認識,但不熟識,這會兒,因爲同出一個公社的緣故,一下子就親近起來。
“林初夏,聽說你差點兒被頂替了,對嗎?”江小蝶是個圓圓臉的姑娘,一看就是個性格外向的,她最先問出了大家都感興趣的問題。
初夏從窗外收回視線,掩下那絲傷感,流露出淡淡的笑意:“是。”
江小蝶就咂巴咂巴嘴:“你說他們膽子可真大,這樣的事兒都能幹,唉,真是無法無天了。”
“林初夏,到了部隊上你可不能丟咱們紅旗公社的臉。”孫尚梅冷不丁的冒出這麼一句。
“你有什麼資格這樣和初夏說話?只要你自己別丟了紅旗公社的臉就行。”在羅曉瓊心裡,初夏是弱者,是需要她保護的,是以,不待初夏說話,她便迅速向孫尚梅開了炮。
“選拔的時候,她的成績是倒數第一,難道這是我編的?”
“訓練成績如何,那是我的事兒……”初夏冷眼瞟着她,“和你有什麼關係,和紅旗公社又有什麼關係?”她也算是正兒八經的九零後,被人騎脖子上拉屎還要忍着一類的事兒,真心不是她的強項。
眼見着孫尚梅要跳了腳,喬寧伊一把按住她:“好了好了,一人少說一句,別在這兒吵起來讓人笑話,行不行?”
“誰願意和她吵吵,這不是覺得咱們都是紅旗公社的,出了門要互相關照,要爲紅旗公社爭光嘛。”孫尚梅恨恨的道。
羅曉瓊白她一眼:“你這就是鹹吃蘿蔔淡操心,既然能被選上,就沒一個人願意再被送回來。”
“我又沒說你,你急什麼?難不成……”孫尚梅鄙視的撇撇嘴,“難不成你是她的狗腿子?”
這話就說的惡毒了,幾位女孩子看向孫尚梅的眼神都有些不喜,估計是她自己也意識到說的過了點兒,不自覺的,就縮了縮肩膀。
“你願意怎麼想就怎麼想吧,反正誰要是敢欺負初夏,先問問我答應不答應。”出乎衆人的意料,羅曉瓊並沒生氣。
“初夏,你和曉瓊關係真好,有這樣的朋友真幸福。”江小蝶笑嘻嘻的道。
知道她是以自己的方式支持自己和羅曉瓊,初夏衝她恬淡一笑:“是的,她是除我父母以外,對我最好的人之一。”
“這麼好的朋友一起參軍,太讓人羨慕了。”喬寧伊道。
“就是就是,我也覺得羨慕。”說這話的是薛琴琴。
感覺到大家對自己的孤立,孫尚梅眉頭皺起來,不過隨之釋然,在她看來,大家這是妒忌她——體質選拔孫尚梅是第一。
聊了一會兒,初夏就大致摸透了這幾個女孩子的性格。
江小蝶臉蛋圓圓的,眼睛大大的,人如其名,是一個活潑可愛,靈動如蝴蝶的女孩子,很討人喜。
喬寧伊瘦瘦高高,膚色白皙,細眉長眼,性子恬淡,又帶有一點兒俠義心腸,她家祖上是喬家拳的創始人,她個人,還真的是會些拳腳功夫。
薛琴琴長的很敦實,面色黝黑,一看就是個長期勞作的,她兄弟姐妹六個,她是老大,性子嘛,有些憨憨的。
孫尚梅是幾人中個子最高的,長的最壯實的,整體感覺很爺們,性子有些善妒,是特別有領導欲的一個人,在被大家排斥後,她並沒有任由大家把她孤立,而是時不時的插入幾人的話題,不爭點甜頭絕不罷休。
其他各座席的情況也差不多,女孩子嘛,大多數會有點兒攀比的小心眼兒,想到接下來的生活,難免都在互相試探研究。
車子到達雲深市時,停了大約有十分鐘,二十多名身着軍裝的女兵嘰嘰喳喳的上來,佔據了車廂的另一半兒。
“原來不只咱們。”
“看這樣子,競爭大着嘍。”
“對啊,衛生院哪用得着這麼多女兵,看來不努力是真的會被刷下去的。”
“被人刷下去也太丟人了,反正,我是寧死都不能被刷下去。”
“我也是,萬一給攆回村子,我也就沒臉見人了。”
“......”
新上來的一羣女兵,引得車廂裡熱鬧的議論起來。
孫尚梅就似笑非笑的瞟一眼初夏:“現在知道我是爲你好了吧?要是不努力,你呀,絕對是那個被攆回村子的。”
“就算真的被攆回去,又如何?”初夏淡淡掃她一眼,“我的事兒,用不着你操心。”
“狗咬呂洞賓。”
“嗯,我是呂洞賓。”
“噗!”羅曉瓊噴了,推着初夏的肩膀,“初夏,你反應還挺快的嘛。”
被搶了“呂洞賓”成了“狗”的孫尚梅氣得張着嘴,象個蛤蟆般一鼓一鼓的喘氣。
“活該!”喬寧伊是一點兒都不同情她,又不是領導,裝的什麼大尾巴狼?
“你......”
“我們都妒忌你,行了吧?”喬寧伊翻個白眼兒,“我替你說出來,省得你自己不好意思說。”
“你......”
“因爲妒忌你的優秀,所以我們都欺負你。”喬寧伊再補一句。
厚道的薛琴琴瞪着一雙小眼睛,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最後化成了憨憨的兩聲笑。
“傻瓜!”找不着人出氣的孫尚梅,將厚道的薛琴琴躺槍了。
喬寧伊冷哼一聲:“孫尚梅,你的競爭對方不是我們幾個,全車廂的都是,甚至,到達目的地後,還有別的競爭對手加進來,所以,別把眼睛盯在這幾個人身上,行不行?”
“誰盯你們身上了?我是想拉着你們共同進步......”
幾人爭的臉紅脖子粗,事主初夏卻視線盯着窗外發呆。
可以預料,接下來的生活,這種爭端不會少了。
而她,也必須不會過的輕鬆了,這該死的身體雖然已經比以前有了很大的改善,可是和大多數農村女孩子比起來,她還是個弱的。
所以,接下來的這段時間,或者將會是她人生中最灰暗的也說不定。
拼了!不管怎麼着,她必須拼了,被攆回去丟人不丟人不說,她想要父母過上好日子的心願,也就實現不了了,是以,爲了對得起本尊,她也必須要努力。
希望,那個佔了她本尊的,也要讓她的父母幸福!盯着天空,初夏默默的許了個願。
又二個小時後,車子停靠在a省的省會城市a市,一行人扛着行李下車,踏上了一段時間內,不能再離開的這片土地。
樑向陽和曾梅麗招呼着大家上了一輛大卡車,大家剛坐好,車子後擋板便被咣的堵上,車子晃晃悠悠的往a軍基地駛去。
穿過在大家眼裡繁華,在初夏眼裡蕭索的城市中心,疾馳在郊區空曠的土地上,小女兵們都沉默了下來,對未知的期待與恐懼,同時佔據了大家的心靈,大家也就沒有了交談的欲|望。
“到了到了,好大呀!真壯觀!全是當兵的!”
進了a軍基地,某位小女兵一激動之下,說了句超級廢的廢話,立時引來大家鄙視聲一片,隨之車子猛然一晃,大家坐個不穩,齊齊往前趴去,你壓我我壓你的,車廂裡亂成一片。
曾梅麗出現在車尾,“咣”的一聲卸下車擋板兒:“下車,動作迅速點兒。”
坐了這麼長時間,大家的腿都有些發麻,被一催又有些急,是以,前面的跳下去還沒站起來,後面的收不住腳又砸了上去......怎一個亂子了得!
隨初夏坐在後面的羅曉瓊恍然的戳戳初夏:“我現在才發現,你太賊了,我說你怎麼非拉着我坐後面呢,原來是這個目的,哈哈......”
大家都愛靠在前面看風景,後面的位置就空一些,倆人完全可以伸腿坐着,她們又是後下車,因此,腿麻的事兒和她們無緣,被摔被砸的事兒自然也和她們無緣。
初夏苦笑着指指後背靠着的大擋板兒:“你誤會了,我當時只是爲了有個地方靠的踏實點而已。”
羅曉瓊卡巴卡巴眼睛:“好吧,懶人有懶福。”
終於到了!
站在這片土地上,入耳是雄壯的吃喝聲,初夏還有一絲不真實感,從現在起,她就是一名解放軍女戰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