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冬天陰冷的厲害，鮮少飄雪的天空下起了棉絮大的雪花，飛舞在天空，整個大地很快就白了一片。
顧念兮從早上起來就嘔吐的厲害，一整天都米粒未進。站在那裡，臉色蒼白的厲害，不知道是不是痛的麻木了，連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
她跪在最前方的位置，方茹嵐跟顧芷薇在她的身後。
她也不知道爲什麼明明該是長輩的方茹嵐會跪在她的身後，好像她是這個家以後的當家人了。
方茹嵐跟顧芷薇從進了殯儀館開始就一直在哭，哭的聲嘶力竭，深怕別人不知道她們傷心死的。
顧念兮不知爲何有種好笑的感覺，她恍恍惚惚的感覺自己的身體飄了起來，看着前來位數不多弔唁的人，臉上或多或少的悲傷，忍不住很想問問他們有什麼好悲傷的，爲什麼一個個臉上都是哀痛，爲什麼她這個做女兒的反倒哭不出眼淚來？
方茹嵐哭的不能自己，她還是無法接受顧遠航的離去。
她覺得一切都沒了希望，整個人更是憔悴不堪，整整瘦了一大圈。
顧芷薇也乖順了許多，顧念兮說什麼，她便是什麼，也是言聽計從了。
因爲他們以後的日子都要靠顧念兮了。
也只有顧念兮能撐起顧家了。
葬禮很冷清，來參加葬禮的人寥寥無幾，畢竟顧家已經倒了，人走茶涼，便是如此。
有人走了進來，在靈堂前叩首，然後，上香。
顧念兮視線有些模糊，覺得來人很熟悉，又陌生。
不想，來人上完香後，直接走到了她的跟前，沒等她叩頭答謝，就聽到頭頂熟悉的聲音響起，“念念，你這個樣子不能太累了，別忘了肚子裡還有個孩子。”
兩人的距離很近，近到，只要她一擡頭，絕對能夠撞到他的下巴。
顧念兮心裡的酸澀又開始氾濫，她硬生生的將淚水全都忍住了，冷冷的看着他，若不是場合不允許，她真想上前讓他離開，這裡不是他該來的，害死了自己的父親，還要假惺惺的來參加葬禮。
她恨不得掐死他，爲自己的父親報仇。
恨意讓她整個人的臉色都青了。
陸灝南深深看顧念兮一眼，她眼底的恨意，他當然讀得懂，心頭更是苦澀，卻只能忍着。
他什麼也沒說，徑自站在一旁，站在前來弔唁那些人的嘴前面。
不管別人怎麼看，不管別人怎想，在他心裡，顧遠航永遠都是他的岳父，即便，他跟她已經離了婚，再無瓜葛了……
隨後而來的沈彥琛一眼就看到了一聲素白的她，襯得本就不大的小臉越發的削瘦了，尤其是那雙跟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彷彿是清泉流水，清澈、透明，卻又深的讓人看不見底……
他的心裡，似有什麼被觸動了。
沈彥琛緩步上前，凝視着顧遠航的黑白照片，走到前面，恭恭敬敬的上了三支香。
顧念兮低頭，跪下，感謝。
沈彥琛走到她的面前，臉上全然沒有往日裡的玩世不恭，也沒有假裝的哀痛，只是真誠的看着她，語氣淡淡的帶着一絲憐惜，“念念，你也要保重好自己。”
顧念兮是訝異他的出現的，畢竟兩家關係也沒有多親密，沈彥琛的到來，多少讓她有幾分暖心。
“多謝……”顧念兮有幾分感動，沈彥琛只是點了點頭，也到顧遠航的靈位前面了。
沈彥琛望着她，久久，沒有說話。
顧念兮覺得奇怪，擡頭，正好與他的眼神對上，他的眸子裡是她看不懂的情緒……
她正要開口，沈彥琛已經邁步離開了，站在了靈堂的另一邊，恰好是陸灝南的邊上。
看到沈彥琛，陸灝南狠狠皺了一下眉頭，自己剛與顧念兮簽字離婚，他便出現了。
來的還真是時候。
沈彥琛看向陸灝南的眼神也不怎麼友善，更有幾分張揚，不過表面上，他們還是很平和的。
“離念念遠點。”陸灝南還是找機會警告沈彥琛：“你若敢傷害念念，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傷害她的人是誰，你不知道嗎？你有什麼資格說這話。”沈彥琛根本就不在意，冷哼一聲。
陸灝南也是無愧於心，此時面色未變，眸底一片低沉：“有沒有資格，與你無關，你最好不要打念念的主意。”
“這得看你有沒有這個能力阻止了。”沈彥琛低聲回了一句：“咱們走着瞧好了。”
沈彥琛已經知道了事實，他當然不會放過這大好機會。
更不會放棄顧念兮。
若說，陸灝南的到來讓顧念兮刻意壓在心底的恨意增長，沈彥琛的到來則是讓她感到莫大的安慰。
在她最無助，最需要安慰的時候，這樣的舉動，無意是讓她感覺到溫暖的。
顧遠航的遺體火化的時候，顧念兮不顧衆人的勸說，是親眼看着的，全程目睹的。看着偌大的一個人，一下子就沒了，她再也忍不住，眼淚肆意的流落，哭的不能自己。
顧念兮在心底一遍一遍的譴責自己，怪自己引狼入室，害死了最親近的。
心裡的痛像是要裂開來，疼的她渾身都要抽筋了，她拼命的忍着，冰冷的手撫摸在腹部，讓肚子裡尚未成型的孩子乖乖的，別搗亂，她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空氣中是說不出的焦臭味道，噁心的她想要吐，可這是爸爸最後的味道，她怎麼能夠嫌棄呢。她已經害死爸爸了，怎麼還能不讓爸爸走的安心呢……
雪花還在飄，似乎也在悲傷着。
看似潔白的雪，飄落大地，一片銀白素裹，可又有誰知道雪是時間最骯髒的東西。
“爸爸……”
顧念兮畢竟不是冷心的人，她最終還是沒有忍住，哭着撲向燃燒着的大鐵路，被身邊的人死死抓住。
“念念，不要過去，危險……”
“不要過去念念，你忘記肚子裡還有孩子了嗎？你不爲了自己，不爲了孩子，就當是爲了爸爸……”
“念念，老爺子已經丟下我們孤兒寡母的走了，要是你再有個好歹，你讓我們要怎麼辦？”
……
是誰，是誰在她耳邊喊叫，吵得她不能跟爸爸道別？
“念念，你振作點，你忘記孩子了嗎？你答應過爸爸的，你要讓孩子平安的長大成人的，你都忘記了嗎？”
孩子，爸爸……
顧念兮恍惚，她好像是懷孕了。
可是，她怎麼會懷孕呢，她跟陸灝南一直都有避孕的啊，她怎麼可能會懷孕呢。
顧念兮無力的跌坐在雪地上，雙手用力的握緊，指甲都刺進肉裡了，她都感覺不到絲毫的疼痛。
“念念！”身體被人拽起，驟然間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念念，你不是一個人，你還有家人，還有這麼多關心你愛護你的人，難道你要爲了一個不值得的人放棄身邊這麼多愛護你的人嗎？一個陸灝南而已，至於讓你一蹶不振嗎？你還是我認識的那個用勇往直前不畏艱難的顧念兮嗎？你清醒點，難道你要讓顧伯伯連最後都不安心嗎？”
“我沒有……我沒有……”顧念兮覺得委屈，她不是在意陸灝南，她只是難過啊。
“你敢說你沒有嗎？如果沒有的話，爲什麼你要這麼難過？你難過的是顧伯伯的去世還是陸灝南的欺騙？念念，你欺騙別人沒有關係，你騙不了自己，你敢說你之所以這樣不是因爲陸灝南嗎？念念，你還要自欺欺人到什麼時候？你罔顧身邊這麼多關心你的人，陷入死角中，你這算什麼？你怎麼能夠這麼自私？”
“我……”顧念兮無言以對。
“說不出話來了是不是？既然如此，就給我好好的，活出個人樣來，讓人家看看即便沒有了顧遠航，顧家也不會就此倒下。用你自己的方法，活出屬於你的精彩，你是顧念兮，顧家的希望，知道嗎？”
“……”顧念兮哽咽說不出話來，重重的點點頭。
方茹嵐一直在旁邊看着，幾次想要插嘴，都被沈彥琛的眼神給阻止了，她心裡暗自焦急，卻也沒有辦法。
偏偏，這個時候最該在這邊的人卻不在。
“來，深呼吸！人死不能復生，想想開心的事情。”沈彥琛循循善誘，握着她的手，給予她溫暖。
顧念兮用力的吸氣，再緩緩吐出，如此幾次，心裡也沒有那麼難過，雖然，她現在實在是想不出什麼開心的事情來。
“謝謝你，沈二少，真的謝謝你！如果不是你，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會怎樣……”顧念兮真摯感謝，如果不是沈彥琛，她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要沉浸在悲傷裡到什麼時候。
“客氣什麼……”沈彥琛很想摸摸她的臉，最終，還是收回了已經舉起的手。
顧念兮徹底清醒了，人也振作了不少。
之後的事情一切都很順利，簡直順利的有些不可思議。
葬禮結束後，方茹嵐看着顧念兮幾次欲言又止。
顧念兮原本不想理會的，可方茹嵐的樣子讓她覺得有些不忍，心裡雖然煩躁不已，卻也不好擺在臉上。
“有什麼話直說吧。”顧念兮揉揉發疼的眉心，看着哭的眼睛都紅腫了的方茹嵐淡淡道。
“念念，你跟沈二少……你們是不是……”方茹嵐想着顧遠航剛下葬，顧念兮的情緒剛剛平穩一些，也就沒有把話完整的說完，“老爺子在世的時候就不允跟沈家的人過多接近，雖然你跟灝南是離婚了，現在是自由身，但你爸爸剛剛纔……你與沈二少還是保持距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