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蘇亦琛陰冷着臉走來,一身殺氣嚇得譚仲愷連連後退,他嘴上封着膠帶發出嗚嗚的聲音。
蘇亦琛居高臨下的睨着譚仲愷,一字一句道:“譚叔叔,看來我上次的警告你並沒放在心上。”語畢,手槍指向他的眉心。
“唔……唔唔!”譚仲愷擰着眉,眼中驚恐的搖頭。
蘇亦琛冷笑,“現在知道怕了?晚了!”
打開手槍保險,手指勾住扳機,千鈞一髮,吳素雲朝着丈夫撲過來,擋在了槍口前,淚流滿面的搖頭,痛苦的求饒,“不……唔唔……不……”
勾着扳機未動,蘇亦琛看了眼鄭野,後者走過來,一把拉起地上的人,警告道:“別急,下一個就是你!”
吳素雲一聽,整個人虛脫無力,由着鄭野拖到了牆角處。
蘇亦琛揚手,客房裡的其他人退出去,只留下當事幾個人。
蘇亦琛槍口再次指向譚仲愷,突然,身後的門被人撞開了,衆人齊刷刷的朝門口看去,譚雨熙穿着病號服衝了進來。
見到眼前的一切,淚水奪眶而出,踉蹌的跑到了父親身邊,扶着譚仲愷,哭着說:“爹地……爹地……”
譚仲愷見到女兒醒來,心裡酸楚、擔憂、喜悅,一股腦的匯成淚水,蘇靜若坐在一旁看着,心裡某處也跟着揪痛了下。
“亦琛!”譚雨熙含着淚,看向蘇亦琛,雙手握住冰冷的槍口,“別殺他們,求你!”
蘇亦琛眸光冰冷、沉寂,如寒冬皓月,聲音也冷如極冰,道:“惡有惡報。”
譚雨熙語塞,低下頭嘴脣顫抖,再次擡起,凝望蘇亦琛,“他們也是因爲我才這麼做的,你就原諒他們吧。”
蘇亦琛薄脣揚起一抹奇怪的笑,“小熙,有些事情是無法得到原諒的,比如生與死,比如愛與不愛。”
鄭野睇了眼蘇亦琛,微微蹙眉,這都什麼時候,還給人灌雞湯呢,要動手就利落點。
譚雨熙明白,他父親要喬治殺了蘇靜若,這就是生與死。
她愛蘇亦琛,但蘇亦琛並不愛她,這就是愛與不愛。
正如蘇亦琛無法原諒父親的殺戮,而她也無法原諒蘇亦琛的薄情。
“讓開!”蘇亦琛看都不看譚雨熙一眼,寒洞洞的槍口指向譚仲愷,後者發出‘嗚嗚’的哽咽聲,譚雨熙急忙抱住父親,哭着求,“亦琛,就算我求你了,你放過他們吧,他們以後真的不會再做這種事情了。”
“讓開!!”
“……”譚雨熙紅着眼圈,緩緩站起,朝着槍口走去,胸口抵着那把槍,當着其他人的面,毫不避諱的將病號服掀起,側身將右側腰身展示給蘇亦琛。
包括蘇靜若和鄭野所有人都看到了,腹部、腰後兩道長而猙獰的疤痕,此時的譚雨熙早已拋開了廉恥,赤裸裸的將自己的背暴露在空氣中。
蘇亦琛目光微凝,蘇靜若明顯看到他脣線不自覺的抿了下,他在自責,他在愧疚。
那道疤是因爲蘇亦琛留下的吧,蘇靜若不置可否。
這種時候,鄭野急忙避開眼,吳素雲在看到女兒身上的疤痕時,更是哭的淚眼婆娑。
譚雨熙乾啞着聲音,帶着哭腔說:“亦琛,用這個換他們的命,可以嗎?”
蘇靜若看着男人的手狠狠的握緊槍托,勾住扳機的手指僵硬、隱忍。
“放過他們,求求你……亦琛……”
蘇亦琛:“……”沉默不語,眼目中是即將爆發的憤怒。
譚雨熙見蘇亦琛扔無動於衷,視線落在了他身後的蘇靜若身上,急忙繞開人跑過去,蘇靜若斂眉看着面前的女人。
‘撲通’一聲,譚雨熙跪在了蘇靜若面前,後者瞳仁緊縮,一直高高在上的譚小姐,居然會給她跪下,這是極其貶低尊嚴的事情,蘇靜若握緊拳,盯着地上人。
“你起來。”蘇靜若冷冷的說,譚雨熙紅着眼雙手交握,祈求的眼神望着蘇靜若,“靜若,我知道我以前對你做了很多過分的事,我現在給你道歉,對不起,你原諒我好嗎?”
蘇靜若凝着她,脣線繃緊,這時候讓她如何回答,原諒?可她並不是發自內心的那麼像,譚雨熙現在這麼做完全是道德綁架。不原諒?蘇亦琛的遲疑她看在眼裡,譚雨熙身上這兩道傷絕對是他一直以來遷就的她的原因。
蘇靜若不迴應,譚雨熙繼續說:“靜若,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再有孩子了,難道你讓我連父母都失去嗎?”她的手放在了腹部的疤痕上,“你比我清楚,一個女人如果連孩子都生不了,還算是女人嗎?你可憐可憐我,幫我求求亦琛,好嗎?”
蘇靜若膛目,什麼意思?什麼叫這輩子都生不了孩子?那道疤到底是怎麼搞出來了?
“靜若,話既然都說到這了,該知道的你也知道了……”譚雨熙苦笑,“我不禁沒了子宮,還沒了一個腎臟,我就是個廢人。”脣線的弧度拉扯的愈發的痛苦、悔恨。
“幫幫我!”譚雨熙捧起蘇靜若的手,盯着她的眼睛說:“我爲了亦琛一輩子都是個廢人,可我心裡還是愛他,我做夢都想嫁給他。可爲了你,他悔婚,爲了你,他要殺我的父母。我現在把他還給你,你救救我父母的命,行嗎?”
蘇靜若直盯盯的看向男人的背影,他一直都是高大而堅定的,然,在這一刻,他居然遲疑了,是她讓他左右爲難。
一個是他的恩人,從小就愛慕他,將所有心思都給了他的女孩,一個是他半路撿的親人,給他製造麻煩,平添事端,將心都掏給她的男人。
她該如何選擇,放棄報仇?蘇靜若忘不掉就是被這對夫婦算計送到喬治的手中,瘋狂折磨,若是沒有蘇亦琛、鄭野及時衝進來,她的下場恐怕就是解剖臺上的另一具女屍了。
不放棄,蘇亦琛這輩子都會揹負道德的枷鎖吧!
如果總該有一個人揹負罪惡的話,那麼就由她做吧。
蘇靜若推開譚雨熙,朝着蘇亦琛走去,男人的臉刀鑿般的立體、冷峻,高挺的眉骨和鼻樑讓他側臉更加深邃、分明。
“蘇亦琛……”她昂着頭叫他,高大的男人側過臉,眉心處的痛苦蘇靜若讀得懂,“你不能殺他。真的不能!”
即便他是蘇亦琛,心冷如冰,對她心生憐愛,她也不能自私的強加給他仇恨。
手槍被蘇靜若搶下,蘇亦琛看着她,一個字都沒說,但她看懂了,他的眼睛再說:對不起
突然,蘇靜若舉起手槍,身後的譚雨熙嚇得驚叫,“爸爸……”
‘呯呯呯呯呯呯!’震耳欲聾的槍響,讓房間裡的人全部驚住了。
譚仲愷癱靠在牆角,緊皺着眉抱住頭,再一看他頭頂上方的牆壁,六個彈孔。
回過神,譚雨熙撲向父親,大聲的哀嚎……
蘇靜若回頭,撞上蘇亦琛那雙漆黑的眸,嘴角自嘲的扯了扯,壞壞的說:“抱歉,我實在忍不住,就算不殺了他,我也要嚇死他!”
此時的蘇亦琛安靜、沉默,縱使心裡裝着一片海,表露出來的只是一瓢水,隱忍爲大,是他這輩子被告知的最多的一個道理,漸漸地,他學會僞裝,學會習慣風平浪靜的自己。
可這個女人卻是一股龍捲風,將他心裡的那片海攪得翻江倒海,這又讓他如何做到波瀾不驚?
譚雨熙的哀嚎還在迴盪,哭的人心碎,吳素雲也跑過來,緊緊的靠在兩人身上,一家三口痛哭依偎在一起。
蘇靜若看過去,這時候的她纔是真正的譚雨熙。
一個普通家庭裡的角色——女兒。
蘇靜若悵然,想起了自己的父親、母親,若是當初那個人,能有今天的憐憫,他們家會不會逃過那一劫呢?
可沒有如果,也沒有憐憫,事實是她的家人都死了。
蘇靜若將手槍交給蘇亦琛,對着哭得梨花帶雨的譚雨熙說:
“譚小姐,愛不是施捨,不是捆綁,更加不是佔爲己有。
你真的愛亦琛嗎?你如果真的愛他,不會利用他的自責,不會算計他的良心!
我不知道你們以前是怎麼相處的,如果這就是你在我面前趾高氣昂的資本,那麼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訴你,我不屑一顧!
在我身邊的蘇亦琛……”蘇靜若轉眸看着男人深邃的眼,“那纔是讓你嫉妒的樣子,也是你這輩子都沒有見過的樣子!”
視線中,男人緊繃的脣線漸漸鬆動,隨着最後一個字的落下,脣角微揚。
我擁有他你不曾見過的模樣。
蘇亦琛抱起人,不帶走一絲留戀的離開。
譚家,他恐怕這輩子都不會再踏入了。
鄭野盯着兩人消失的門口,漆黑的眸子微微垂着眼瞼,眼底藏着最深的情,最痛的心。
車隊浩浩蕩蕩的離開譚家,白色銀魅返回清苑,鄭野帶着人也返回花都。
寧智早已在別墅等候多時,見到人的那刻,急忙起身走過來,擔憂的喊道:“小表妹,你沒事吧?”
蘇靜若漠着一張臉說道:“寧醫生,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嘛?你現在哪隻眼睛看我像沒事?”說罷,“嘶”了聲,扯到嘴上的傷口,手護在脣邊,臉上的表情痛苦,眉皺成川,“快幫我清理傷口,也不知道會不會留下疤痕,好不容做了全身植皮,要是有疤就不好看了。”
蘇亦琛擰眉,太陽穴突突的跳了兩下:“……”
寧智嘴角抽搐,“……”唉,果然還是個愛美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