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修戚和喬奈兩個人相對無言,都等在病房外面的走廊裡。不知道喬奈是什麼心情,高大的身體微微蜷縮着,坐在走廊上的椅子上。而葉修戚是一會看看病房裡的情況,一會又要看看手機,等着居姜勳的消息。
期間,他又打了幾次電話給權均梟,不出意外,那邊始終都是關機。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這個循環的電子女聲,現在聽起來格外讓人煩躁。每聽一次,心裡的希望就跟着少一分。
正等着,倒聽見病房裡有手機鈴聲響了起來。生怕吵醒了祁雲裳,葉修戚連忙衝進去把雲裳的包包拿了出來。把手機也拿出來一看,居然是靳舟寅打來的。
這個時候,這男人還跑出來添什麼亂?
葉修戚不耐煩地接起來,此時此刻,再也顧不上半分禮貌,直接不悅地問:“你有什麼事?”
靳舟寅那天老覺得雲裳的臉色不太對,但是也說不出什麼來,所以心裡總是放心不下。這兩天沒有聯繫,今天打算問候一聲,沒想到一大早上,接電話的人竟然是葉修戚。
他從電話裡也不會聽錯他的聲音。
靳舟寅詫異地問:“怎麼是你接了裳兒的電話?裳兒呢?”
葉修戚看一眼病房,本來不打算告訴他,但是想到權均梟的話來。
權均梟告訴過他,如果靳舟寅還願意在雲裳的身邊,那麼就不要阻攔他了。畢竟他是真心對待雲裳的,有他在身邊,雲裳也算是多了一分安全。
於是葉修戚把雲裳昏倒住院的消息不情不願地告訴了靳舟寅,他立刻擔憂地問:“現在哪家醫院?裳兒有沒有受傷,嚴重不嚴重?”
葉修戚把醫院的地址告訴他,然後冷聲說道:“雲裳什麼情況,你自己過來看看就知道了。”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靳舟寅沒有心思計較他的態度,馬上收拾了一下自己,直接開車就往醫院趕。
這邊葉修戚放下電話,喬奈問道:“有權總的消息了?”
“不是,是靳舟寅,打電話來問雲裳的。”他說道,“他一會也要過來,來看看雲裳。”
葉修戚說這些,主要也是爲了暗自警告喬奈,雲裳有的是人保護,讓他不要輕舉妄動,妄想現在對雲裳做什麼事。
也不知喬奈有沒有意會到,仍舊是滿含關切地說:“多一個人來照顧雲裳也好。”像是想到了什麼,又說,“權總髮生這樣的事,雲裳就算醒過來,只怕也會難過的。我們三個男人,也不知道怎麼勸解。這樣吧,我把子柔也叫過來,她和雲裳還很投緣,說不定還能說上幾句話。”
葉修戚心裡想,這時候叫葉子柔來有什麼用?就算她們在怎麼投緣,在祁雲裳的世界裡,葉子柔也不過是一個陌生人。喬奈要把自己的女朋友叫來,是打算找個幫手麼?
他當然不會同意。
葉修戚拒絕說:“雲裳也不是外人能勸的了的。這種事情,總要她自己慢慢消化。葉小姐也那麼忙,就不要讓她來了。”
喬奈也沒有堅持,從善如流地點點頭,說:“也好。”
雲裳的病房裡始終也沒有什麼動靜,只有小護士們來來去去,一會過來幫她試體溫,一會又過來測心率。
靳舟寅一路上心急如焚,想到雲裳現在昏迷不醒,腦子裡像是炸彈炸開,恨不能馬上插上翅膀,飛到祁雲裳的面前去。
他是沉穩的性格,可是這一路上闖了好幾個紅燈,幾乎是一路踩着油門衝進了醫院。他一陣風一樣衝進大門,跑進護士站就問道:“祁雲裳祁小姐在哪個病房?”
護士客氣地問道:“您是來看望祁小姐,請問有預約嗎?”
“什麼預約,她到底在哪裡,現在帶我去!”
他這樣急切,小護士看到他額頭上的汗珠,胸口也是一起一伏的,呼吸都急促了。
這位祁小姐自從被送來了醫院,有三個男人來看望她了,每個看上去都是如此優秀,至少外形上是如此。這些國外的小護士,很少有機會一天看到這樣多的優秀的東方男人,心裡簡直有些羨慕祁雲裳。
小護士說道:“這位先生先不要着急,請您登記一下,我帶您到病房去。”
靳舟寅筆下飛快地簽好了登記表,然後跟着護士穿過走廊到了病房區。不等護士指引,他已經看到了站在病房門口的葉修戚和喬奈,當即衝上去向葉修戚問道:“雲裳呢?她在裡面是不是?她現在怎麼樣了?”
葉修戚還沒有說話,護士已經把雲裳的情況告訴了靳舟寅。他聽到雲裳沒事,這纔算是鬆了一口氣。
小護士看着三個男人神色凝重的樣子,心裡也有些好奇。不過是猛然暈倒,而且都檢查過了,沒有大的問題,至於這樣興師動衆,讓這些男人們擔憂至此嗎?
小護士離開之後,靳舟寅又問了雲裳暈倒的原因,聽說是權均梟的飛機失事,他心裡先是乍然一驚,畢竟這樣的消息來的太突然,之前是怎麼想也想不到的。
可是等他反應過來,腦子裡恍惚卻像是一絲竊喜,如果權均梟真的出了事,那麼雲裳她……一個念頭走到這裡,他連忙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舌根,他怎麼能有這樣的想法?他最在乎的是雲裳的幸福,如果權均梟真的回不來了,那麼雲裳還怎麼可能幸福?
他不能因爲自己的所謂愛情,變成這樣一個自私冷血的男人。
他沉了沉心思,可是也表現不出葉修戚那樣的哀傷。畢竟,他和權均梟沒有任何感情,甚至可以說是敵對的關係。
他的表情變化被葉修戚看在眼睛裡,他輕輕哼了一聲,問道:“靳先生,阿梟出了事,你不會在偷偷地高興吧?”
靳舟寅很坦然地說:“說實話,如果只是針對權均梟,那麼聽到他出事的消息,我沒什麼反應,畢竟他也不是我的什麼人,我還沒有聖父到會爲一個不相干的人痛不欲生。但是他是雲裳的丈夫,是雲裳最重要的人,爲了雲裳,我衷心地希望,權先生可以平安無事地回來。”
葉修戚對他的印象好了一點,這個男人沒有一味的虛僞,倒是很坦誠的樣子。
三個男人等在外面,而病房裡的祁雲裳夢境裡卻只有權均梟。
她覺得渾身發冷,好像全身都浸泡在海水裡,整個人連呼吸都不暢快,拼命想游出來,可是怎麼掙扎都無法擺脫困境。
眼珠在眼皮底下不停地轉動,就是沒辦法醒過來。她夢到了權均梟,那男人滿臉血污站在她的面前,懷裡還抱着同樣滿是血污的圈圈。
她害怕極了,撲上去想要抱住他們,可是權均梟突然怪異地笑了一聲,說道:“祁雲裳,你騙了我,自己跑到國外來,你知道我有多生氣嗎?”
祁雲裳哭着解釋道:“我知道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會騙你了!你讓我看看你,看看圈圈好不好?”
她踉踉蹌蹌朝着那父子兩人追上去,權均梟彷彿是飄浮在空氣裡,身體直直地往後退,怎麼追都追不上。他一邊後退,一邊仍舊笑着說:“你現在後悔已經晚了,你騙我,這是對你的懲罰,以後……你再也見不到我和圈圈。”
“不要,均梟,不要怪我……不要離開我……”祁雲裳大聲喊着,而權均梟也笑出聲音來,他的笑聲越來越大,然後鮮血從眼睛口鼻裡涌出來,整張臉再也看不清五官,血肉逐漸模糊,好像就要消融在她眼前一般。
祁雲裳伸手去抓,而血肉模糊的權均梟猛地舉起了懷裡的圈圈,突然就扔到了地上。
“不要!”祁雲裳尖叫着阻止,連忙撲過去想要把兒子接住,可是明明已經接到了,手上卻空空的,什麼都沒有。她只聽到一個縹緲的聲音,像是小孩子稚嫩的童音,在耳邊清脆地說道:“媽媽,媽媽,你丟下我和爸爸自己出國,我們再也不要你了……”
最後連那聲音都越漂越遠,天地一片混沌,世界那麼大,終於只剩下祁雲裳一個人。
噩夢戛然而止,而她身體猛地一顫,終於醒了過來。
身邊有小護士正巧在幫她做檢查,看到她猛地張開了眼睛,先是嚇了一跳,然後驚喜地叫了起來:“祁小姐,您總算是醒了!”
外面的三個男人聽到,馬上都衝了進來。葉修戚擠在最前面,緊盯着雲裳問道:“你可算是醒了,有什麼感覺沒有?有沒有覺得頭暈?”
靳舟寅也湊上來問:“裳兒?裳兒你覺得怎麼樣,有沒有什麼地方不舒服?”
護士本來站在牀頭做檢查,被這幾個男人擠到了一邊,手裡端着的托盤險些拿不住,她好奇又好笑地說:“幾位先生,你們先讓一讓,祁小姐沒有有事,也要先檢查一下才能知道。”
葉修戚和靳舟寅這纔給護士讓開了地方,護士繼續幫祁雲裳測試心跳脈搏和體溫,大大小小的儀器貼在身上,有種滑膩的冰冷,讓祁雲裳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她現在腦子裡一團混亂,整個人仍舊神遊在夢裡一般,根本沒有餘力思考眼前的一切。剛纔葉修戚和靳舟寅的話她根本沒有聽進耳朵裡,只看到他們的嘴巴一張一合,好像沒有發出聲音一樣。
病房的牀具和牆壁都是純白色,她很喜歡白色,這時候卻只覺得這顏色刺眼。
因爲白色總是讓人聯想到死亡。
祁雲裳深呼吸了一下,猛地坐起來就說:“我要出院!我要出去!”
她的臉色慘白如紙,因爲剛剛的昏睡,現在身體還很虛弱,一個打挺坐起來,馬上一陣頭暈,又跌倒回了牀上。她作勢還要坐起來,被葉修戚過來摁住,說道:“雲裳,你要冷靜一點,現在你身體還沒好,還需要做幾個檢查。”
祁雲裳這纔看清了葉修戚似的,眼睛猝然明亮起來,抓住他的衣袖,像是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激動地問道:“修戚,修戚你在這裡……均梟有消息了沒有?他到底怎麼樣了?是不是他們的飛機出事了?是不是?”
葉修戚被她一連串的問題吼的發矇,只好先穩住她說:“雲裳你別激動,現在……現在還沒有
阿梟的消息,不過你也不要太擔心,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本來祁雲裳還掙扎着想要坐起來,可是葉修戚的話好像抽走了她所有的力氣,她身子軟軟的,又躺回了病牀上,眼睛直愣愣地望着天花板,嘴裡呢喃着說:“看來……他和圈圈是真的不要我了。”
葉修戚嗔怪道:“別胡思亂想!”
靳舟寅也湊上來安慰:“裳兒,別亂想,你現在還是養好自己的身體要緊。”
祁雲裳的頭陷進軟軟的枕頭裡,幾乎不可見地輕輕搖了兩下,她虛弱地說:“我夢到均梟了,他怪我……怪我騙他,自己出了國,他說他再也不要見到我了……”
噩夢裡的情景歷歷在目,祁雲裳現在想起來仍就覺得毛骨悚然。本來不想哭的,但幾乎是不自覺的,眼淚就從眼角滑落下來,沾溼了下面潔白的枕頭。
葉修戚安慰說:“那只是個夢而已,雲裳,夢都是反的,你不要想的太糟糕。”
可是祁雲裳根本聽不進去,仍舊自顧自地呢喃道:“如果不是我任性,非要一個人出國,均梟就不會非要來陪着我,他就不會坐上那個航班,也不會出事……如果,如果他真的發生什麼意外,那就是我一手造成的,都是我的錯……”
靳舟寅打斷她說:“你不要把過錯都放在自己的身上!裳兒,權均梟是成年人,他做事都是有自己的判斷的,這和你無關。”
靳舟寅的話彷彿隔靴搔癢,根本無法緩解祁雲裳的自責。葉修戚的手機震動了兩下,他躲開兩步,看到了居姜勳發來的短信息。
大概是想到他也許和雲裳在一起,所以連電話都沒有打。信息上說,失聯的飛機已經找到了,因爲天氣問題,迫降在了一個荒涼的地方。現在當地的部門已經去救援了,飛機上的人們安然無恙,但是……權均梟和圈圈失蹤了。
看到這個消息,葉修戚覺得心口被人用力錘了一拳。
如果說只是飛機失事,那麼還可以只當成是意外。但是現在,飛機上別的人都安然無恙,唯有權均梟父子失蹤,那麼就肯定不是意外這麼簡單了。
葉修戚心裡疑惑重重,想要打個電話問問清楚,可是自己看手機的動作卻沒有逃過祁雲裳的眼睛。她已經揚聲問道:“修戚!你在看什麼,是不是均梟那邊有消息了?”
葉修戚還在猶豫着,想要找出個最溫和的說法把這件事告訴她。但是剛纔一直沒出聲的喬奈突然說道:“雲裳,飛機有消息了!”
現在祁雲裳的大腦是完全放空的狀態,連喬奈做過什麼都忘記了。只要是有關權均梟的信息,都能引起她的主意。她馬上又問喬奈:“什麼消息?是不是飛機找到了?”
“飛機的確是找到了。”喬奈望着祁雲裳,眼睛裡看不到異樣的情緒,他把自己的手機拿給祁雲裳看,“我找人在關注這件事,剛剛給我發來郵件……說那一架失聯的飛機剛剛找到,是迫降在了一個荒涼的地方。當地部門已經去營救,我那裡正好也有朋友,他也去找了,但是權總和圈圈,沒有找到。”
沒有找到?
祁雲裳好像聽不懂他的話一樣,嘴脣哆嗦着問:“什麼叫沒有找到?飛機迫降,沒有出事對不對?別人都沒事,怎麼會……怎麼會單獨沒有了均梟和圈圈?”
“這個還在查,但是他們父子兩個的確是不見了。”
葉修戚惡狠狠地盯着喬奈,這個男人說的都是實情,但是一樣的話從他口中,說出來,總讓人覺得是不懷好意。葉修戚拍了拍雲裳的手,無力地安慰說:“雲裳,你看,這也總算是有消息了是不是?至少飛機沒有出事,所以阿梟和圈圈,應該都還活着。”
這樣的話,連他自己聽着都沒有任何的說服力,更何況祁雲裳呢?
祁雲裳搖頭,好像已經絕望了一般,緩緩地說道:“這算什麼好消息……這件事明顯就是有預謀的,均梟他……”
祁雲裳說到這裡,突然想起了什麼,伸手在旁邊胡亂抓了兩下,然後轉頭問道:“手機呢?我的手機呢?”
葉修戚剛剛接了她的電話,現在馬上把手機還給她。她幾乎是搶了過來,手指顫抖着撥通了權均梟的號碼,那邊毫無意外地仍舊是關機。祁雲裳垂下手,手機“啪”的一聲掉下了病牀。而她自己也好似絕望了一樣,平躺在病牀上一動不動了。
靳舟寅在這裡,似乎成了最多餘的那個人,他看雲裳這樣痛不欲生,更爲自己剛纔短暫的惡毒的想法感到自責。他低聲喊了她一句:“裳兒……”
祁雲裳胸口起伏了一下,她好像是用盡了全部的力氣,低聲說道:“你們都先出去一下好嗎?我想一個人,先靜一靜。”
“雲裳……”
“裳兒……”
他們關切的聲音並不能讓祁雲裳覺得安慰,她只覺得心煩意亂,在聽到權均梟的消息之後,更是沒有半點力氣應付眼前的這三個男人。她堅決地說:“你們先出去,我要一個人,好好地想一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