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雲裳本來什麼都不要聽,但是被禁錮在懷裡根本動彈不得,只能被迫聽到了他口中的一切。
事情終於真相大白,而權均梟也安全回到了她的身邊,她本來是應該高興,應該放心。但是她擡起頭來,望着權均梟,卻怎麼也找不到半分高興的感覺。
有些事情等得太久,到了真正等來的這一刻,往往並不開心,只覺得不敢置信。祁雲裳就是這樣,更何況……她的精神狀況本來就已經很不好。現在刺激頻頻出現,她的思維根本就是混亂的。
這段時間,支撐着祁雲裳意志的全是仇恨。到了現在,麥克也好,林霄也好,甚至連喬奈本人都已經付出了代價。該報的仇全都結束了,這份來不及停止的仇恨就延續到了權均梟的身上。
不管有什麼理由,什麼藉口,這個男人,這個口口聲聲一直說愛她的男人,怎麼能這麼長時間丟下她不管,讓她一個人面臨這樣的苦難?
此時此刻,權均梟臉上的表情越是深情脈脈,祁雲裳就越是覺得心頭的恨意更深了一分。她冷聲問道:“就是這樣?這就是你對我不聞不問,甚至連行蹤都不告訴我,讓我一直擔驚受怕的理由?”
“我……”權均梟無從辯解。
不管他有什麼樣的苦衷,但是他的確是讓祁雲裳承受了太多不應該的苦難。他沒有保護好她,反而拖累了她,這總是事實。
“怎麼?你說不出話來了?”祁雲裳咄咄逼人。雖然她比他矮了大半個頭,此時被他禁錮在懷裡,擡頭望着他的臉,可那目光裡卻毫無仰視的感覺,反而帶着一種居高臨下的睥睨的意味。
權均梟皺眉說:“我也不想這樣……雲裳,你不知道,我呆在那座別墅裡的時候,我有多想你!”
“你想我?那我的想念又算什麼?幾個月來我沒有睡過一次好覺,我自殘甚至自殺,我眼前天天都是幻覺,我幾乎要成了神經病!你想我?那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怎麼想你的?”
祁雲裳歇斯底里的質問讓權均梟無言以對。
其實她說的這些,他也是都能想到的。他和圈圈一起失蹤,這對雲裳來說已經是天大的打擊。而他是最瞭解雲裳的人,他出了事,這丫頭肯定是傷心又自責的。而他走後,她也一定會負起責任,還會幫他料理公司,照顧父母……
想到她孱弱的肩膀要挑起這一切,他就覺得無比心疼,恨不能馬上插翅飛到她的身邊,告訴她自己沒事,陪着她面對所有的事。
但是他不能。
間諜組織不會允許他這樣做,而他如果強行離開,只怕會影響居姜勳。更嚴重地說,會影響到居姜勳的家庭,那就連政治因素都要摻雜了。
事情牽扯太多,他不能爲了自己的感情,就真的不管不顧。他愛祁雲裳,爲了這個女人,他可以不要公司,不要錢權,甚至不要自己的生命。但是他不能爲了她,放棄自己肩頭的責任。他是個男人,有很多東西等着他去承擔,兒女情長畢竟不是全部。
但是也沒有人知道,這些日子裡,每當夜深人靜,他是怎麼思念祁雲裳的。他只能抱着圈圈,從他的小臉上尋找一點他媽媽的影子。
以前看到圈圈越來越像他自己,他覺得得意又欣喜。但是後來,他就恨不能圈圈只像雲裳一個人,這樣他看着兒子,就能更多地看到自己愛人的模樣。
“雲裳,我……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你。但是我現在回來了,我以後一定好好對你!我發誓,這樣的事情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以後,以後我會給你真正的幸福,再也不讓你爲我擔驚受怕。”
權均梟說得誠懇,但是“幸福”兩個字此時聽來卻格外刺耳。
要給她一輩子的幸福,這話不是權均梟第一次說。以前他沒有做到,以後……她還能再相信他嗎?
而且經歷了這段灰暗無光的人生,她覺得自己是早就絕望了。不過爲了責任苦苦支撐,每一天得過且過罷了。她還有什麼以後?
祁雲裳咬了咬嘴脣,被“幸福”兩個字刺激到,忽然大力掙開權均梟的手臂,然後揚手就給了他一個耳光。
她用的力氣很大,“啪”的一聲清脆響亮,而她自己也彷彿是用盡了全部力氣。這一個耳光打出去之後,渾身脫力,整個人向前跌撲過去。
捱了打的權均梟一時有些怔忪,還沒反應過來,祁雲裳已經身子軟軟地倒在了地上。
“雲裳!雲裳!”權均梟反應過來之後,馬上蹲下來將她打橫抱起,用腳踢開辦公室的房門,焦急地往外衝。
聚在門外偷聽的員工們見他突然衝了出來,懷裡還抱着無知無覺的祁雲裳,紛紛愣在那裡。本來以爲可以看到權總和祁總牽手出來的甜蜜畫面,可是剛纔隱約聽到爭吵的聲音,現在祁總還暈倒了,這到底是什麼狀況?
那些人一時站在那裡沒有動,權均梟沒好氣地吼道:“都擋在這裡幹什麼?都給我
讓開!讓開!”
好久沒有聽到權總的聲音,現在只覺得有些陌生。不過那些人們回過神來,還是馬上就讓出了一條道路。
只有秘書焦急地跟上來,權均梟人高腿長,抱着祁雲裳也是步子很急。秘書小跑着才能跟上他,他邊走邊喊:“跟着我幹什麼?趕緊給我去叫車!”
那秘書焦急地說:“權總,權總先不要去醫院了,祁總說她不喜歡醫院。上次她暈倒了也沒有去醫院,不過躺了一會就好了。後來她再暈倒,我們也就不送她去醫院了。”
權均梟的腳步猛然頓住,回過頭問:“你說什麼?以後她再昏倒……她經常會這樣昏過去?”
看到權均梟關切的神情,秘書小聲說:“也不是經常,不過最近暈倒過好幾次。我們都是把她帶到辦公室裡的套間裡。等祁總自己醒過來,就繼續去工作。”
“胡鬧!動不動就暈倒怎麼能不去醫院?”權均梟心裡又急又氣,他不在的時候,祁雲裳是不是就這樣一直虐待自己的身體的?
剛纔着急,也沒有注意。現在停下來和秘書說了兩句話,才感覺到自己懷抱間的這具身體實在是太輕了。抱着她,好像抱着一個小女孩似的,輕的都讓他害怕,好像她隨時都會消失一般,輕的都沒有真實感。
秘書被她吼了,小聲說道:“是祁總不許我們送她去醫院的!祁總說,她不喜歡醫院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她不能讓人知道她現在身體這麼差。不然公司裡的人們一定以爲她扛不住了,這樣的話,就沒辦法繼續管理公司了。”
權均梟沉默了片刻,秘書繼續說:“而且祁總也怕權老先生和權老太太知道她的身體狀況,她的問題,也只有我和助理知道。”
本來心裡還有滿腔怒氣,生氣祁雲裳不懂得照顧自己,但是聽了秘書這幾句話,他再大的火氣也忍不住偃旗息鼓了。
祁雲裳面對的是什麼樣的困境,他想想也都知道。她還能硬撐到現在,已經是很不容易,他還有什麼資格責怪她任何事呢?
看權均梟愣在那裡,秘書又說:“估計是您一回來,祁總太興奮,所以又暈過去了。我看您還是不要送她去醫院了,就把她抱進休息室裡等等看吧。”
權均梟低頭看了一眼懷裡的祁雲裳,她以前並不愛化妝,現在估計也是爲了遮住蒼白的臉色,所以打了厚厚的一層粉底。離得遠了看不出來,真正面對面的時候才發現,即使花了這麼濃的妝,眼瞼下面的烏青還是遮不住。
他正看得有些出神,祁雲裳長長的睫毛抖了兩下,然後聽到她夢囈一般呢喃說:“均梟……圈圈……”
他抱着她的手臂頓時就是一僵。
她連夢裡都喊着他的名字。而他……他卻讓她受了這麼大的委屈。
就這麼定定站了片刻,權均梟說:“叫司機吧。”
“還是要去醫院?”
“不去醫院。”權均梟的聲音低沉了下來,聽起來有種掩飾不住的疲憊,“不去醫院,我們先回家。”
秘書答應着去了,等權均梟抱着祁雲裳到了公司樓下,司機的車子已經停在那裡。好久沒有看到他,雖然剛纔秘書已經簡單說明了情況,但是司機看到權均梟,還是激動地紅了眼圈。一邊忙着爲他拉開後座的車門,一邊低低說道:“權少……可算是回來了!可算是回來了!”
“嗯。”權均梟只低低地應了一聲,現在沒有心思應付任何人,只是抿脣抱着雲裳放進車裡。然後他自己也坐上去,把雲裳半攬在懷裡。
秘書送了他們過來,正要回去,卻被權均梟叫住了:“你跟我們一起上車,我還有話要問你。”
“是,權總。”
秘書坐在副駕駛的位置,雖然權均梟說有話問她,但是過了好半天也沒有發出聲音。她轉過頭往後看了看,發現權均梟已經解開了祁雲裳挽起來的頭髮,把一頭長髮撲散在他的腿上,正把手指當成梳子,有一下沒一下幫她梳理着。
那個深情的模樣,讓她也有些恍惚。權總明明這麼在乎祁總,爲什麼到了現在纔回來呢?
正走着神,權均梟有些嘶啞的聲音才傳了過來,問道:“你仔細說說,雲裳的身體,到底都有些什麼狀況?”
剛纔祁雲裳歇斯底里,已經自己說了不少,但是權均梟覺得遠遠不夠,他還要知道更多,更詳細。當他無法看到祁雲裳的那幾個月,他阻止自己去想她的處境,生怕自己想到了,就會忍不住不顧一切回來找她。
現在終於回到了她的身邊,他要知道她遭遇過的一切。他要跟着體會她當時的絕望和痛苦,這樣自我懲罰,才能讓他內心的愧疚少一點。
秘書深吸了一口氣,那些事情,自己說起來也覺得心疼。不分日夜的工作,不顧疼痛的自殘,對付商業對手時的心力交瘁……這麼多的壓力,全部施加在一個女人身上,她邊說邊想,如果遭遇這些的人換成
了自己,只怕早就撐不住了。
難爲祁雲裳堅持到了現在。
現在她無知無覺昏睡在權均梟的懷抱裡,總算是到了解脫的時候,秘書真心爲她高興。
可是權均梟聽着她口中的一切,卻是半點都高興不起來。
秘書繼續說:“祁總現在的精神狀況也不太好,爲了不讓權老先生他們擔心,祁總一直都瞞着。她現在其實一直在吃治療抑鬱症和強迫症的藥物。要是不吃這些藥,現在的情況只怕要更嚴重一些。”
“抑鬱症?強迫症?”權均梟再次擰緊了眉頭。
秘書從自己的包裡拿出兩個小藥瓶,擰過身子遞給他說:“就是這個。祁總她自己工作忙,總是忘了吃。所以把藥放在我這裡,我每天都提醒她按時吃藥。”
權均梟騰出一隻手來,接過那兩個小小的藥瓶。
都是磨砂的玻璃瓶,拿在手心裡微微的涼。可是那點涼意好像穿透了皮膚,一直冷到人的心上去。
小瓶子上貼着藥物的說明書,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好像都跳了起來,怎麼看都看不進眼睛裡。權均梟捏着小瓶子的力氣越來越大,幾乎都要把那厚厚的玻璃捏碎了一般。
他把他的雲裳害成這個樣子,真的不知道以後該怎麼彌補。他曾經信誓旦旦,要一輩子保護她。可是現在想起自己當初說過的話,只覺得那些誓言都變成了天大的笑話。
他想起來都覺得赧然。
他放下那小瓶子,下定決心以後再也不讓雲裳吃這些東西。他又問:“還有呢?我出事之後……雲裳都是怎麼打理公司的?”
權均梟縱橫商場這麼久,還有什麼看不透的。他一旦失蹤,祁雲裳面臨的狀況他不用想也都明白。他當時就暗暗希望,希望祁雲裳不要給自己那麼大的壓力,公司不要也沒關係,只要她自己能好好的。
後來聯繫上了居姜勳,他才知道祁雲裳非但沒有放棄公司,反而比他當初剛接手權氏的時候更有作爲。
他還擔心喬奈他們那一幫人會對雲裳不利。這個丫頭太心軟,從來不會懷着惡意揣度別人,別說害人之心,就連防人之心都欠奉。這樣一個傻丫頭,他有一千個一萬個不放心,而居姜勳帶回來的消息更加讓他震驚。
居姜勳拿着報紙回來,指着上面大幅的照片對他說:“阿梟,我們以前可真的是太低估雲裳了。她這次的事情辦的可真漂亮,這利落的手段,還真是得了你的真傳。”
報紙上正是祁雲裳把麥克的公司整垮,漂亮贏得商戰的新聞。
他那時候覺得,一直依賴着自己的單純善良的小姑娘是真的長大了,不僅可以保護自己,還能幫他保護公司和家人。
他能想象雲裳從一個商場新人變成最後那樣,中間肯定經歷了不少艱辛。但是秘書的話仍舊讓他覺得心疼。
秘書說道:“您剛剛出事的時候,合作方都信不過祁總,紛紛要求解約。當時祁總當機立斷,人們都不同意的時候,她決定讓利給合作方,保住了那些合同……”
秘書一樁樁一件件,把那些事情都說了出來,權均梟只是靜靜地聽着,彷彿可以看到當時祁雲裳做出這些決定時候愁腸百轉的樣子。
車子經過一座高架橋,猛地顛簸了一下。祁雲裳微微皺了皺眉頭,可是也沒有醒過來,只是哼哼吱吱地又開始夢囈:“均梟……均梟你不要走……”
不管她面對他的時候再怎麼怨恨冷漠,但是她內心深處依然是依賴着他的。權均梟摸了摸她的頭髮,也低聲說:“雲裳放心,我不會走了,再也不會走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又向秘書詢問:“她的抑鬱症,到底發展到什麼程度了?”
秘書說:“祁總都不和我們說的。只有一次,醫生通知祁總去拿藥,但是她當時有會走不開,所以就讓我去的。我趁機詢問了一下祁總的情況,醫生還說不太樂觀。因爲只用藥物治標不治本,而祁總又沒有時間接受系統的治療。”
“什麼樣的系統治療?”
“這個我也不清楚了。”秘書搖了搖頭,又說,“不過醫生問了我祁總的病因,我告訴醫生之後,他說心病還須心藥醫。祁總的抑鬱症算是繼發性的,只要您和小少爺能回來,祁總應該可以很快康復的。”
這句話終於讓權均梟暫時鬆了一口氣。
他想了想,又問:“你手裡有沒有云裳醫生的電話?”
“有,我有的!”秘書轉過頭,低頭在自己的包包裡翻了翻,找出一張小紙條來,說,“我當時留了醫生的號碼,不過也一直沒有打過。”
她把小紙條遞給權均梟,看到他接過去就用力攥在了手心裡。眼看着權家也到了,她叮囑說:“權總,祁總真的很不容易。您現在回來了,一定要好好地對她!”
權均梟勉強笑了笑,說:“我會的。還有,我不在的時候,謝謝你這樣照顧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