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龍的歸來,讓家人喜出望外。
他們本擬潘龍上次離開之後,至少也要過三年五載才能再回家——甚至可能永遠也不會回來,只是託別人捎來一封信,送回來一些小禮物之類。怎麼也沒想到,潘龍這才走了不到一年,就回到家中。
尤其,現在還快要過年了。
過年要一家團聚,這是北地乃至於大夏九州共同的風俗。潘龍之前闖蕩江湖,幾年都沒有回家,家人一直就很擔心。後來好不容易回一趟家,結果一夜都沒住滿就匆匆離去,更讓家人說不出的難受。
他母親任玥背地裡面哭了好幾回,卻也無法可想。
這次他回來,父親只是微微笑了笑,母親卻高興地又笑又跳,開心得像個小孩子一樣。
尤其當他告訴家人,這次要在家裡過年之後,母親更是興高采烈地去爲他置辦過年的行頭了。
就算是被九州各地公認粗魯的北地人,過年也是要換一身新衣服的。
原本父母並沒打算幫潘龍準備這身新衣服——他不回來過年嘛,弄這個豈不是平白讓自己難受?但他竟然回來了,母親自然就去忙活起來。
等任玥走後,父親潘雷才問:“怎麼回來了?問題解決了?”
“嗯。解決了。”
“誰幫你解決的?”
“九州第一妖神,畢靈空。”潘龍早就想好了,把功勞送給了老師。
屠龍寶藏和文超殘影的事情,實在不方便說出去——知道得太多,對家人也未必是什麼好事。相比之下,自己拜畢靈空爲師,跟着這位大夏通緝榜排行第一的猛人學藝的事情,就很適合說出來讓家人開心開心了。
畢靈空的威名,潘雷自然是知道的。可他怎麼也沒想到,兒子居然拜了這位傳說中的妖神爲師。
正如潘龍猜測的那樣,他一點也沒在乎畢靈空是刺殺過帝甲子的欽犯,更沒擔心被牽連之類的事情——每個潘家人都知道,自己命裡註定跟大夏皇朝不共戴天,反正債多不愁蝨子多了不癢,再多的麻煩,也無所謂了。
相比可能會被畢靈空牽連的這點小事,兒子能夠找到那麼厲害的一位老師,纔是更讓他興奮的事情。
“你是什麼時候拜祂爲師的?”
“上次去雲州的時候,正好遇到老師大戰雲州諸神,她看我挺順眼,就收下了我這個徒弟。”潘龍回答,“後來她得知了我身懷山海經,哈哈大笑,說‘當年帝甲子得以坐上皇帝寶座的東西,居然會流落到民間,這是天命啊’……後來她就在幫我準備法術,這次見面,她已經準備妥當,爲我施法阻擋了九州大陣的窺探。”
他說着擡起手,默唸法訣,一隻護腕發出微光,又變成畫卷的模樣。
“這個是大夏皇朝仿製的山海經,老師爲我偷天換日,讓九州大陣以爲我是仿製山海經成靈轉世,藏住了真正山海經的秘密。我在揚州廣陵城已經試過了,就算在州府裡面住上很久,也沒人能發現什麼問題。”潘龍說,“從此以後,最大的心病解決。我就不用再藏頭露尾,擔心被人看出破綻了。”
潘雷連連點頭,笑逐顏開。
然後,潘龍開始介紹自己這一年來發生的那些個大事。
潘雷身在北地,但消息並不閉塞,“潘龍折魔刀”的事情,他其實早就知道了,而且知道得頗爲詳細——劉老爺子專門派了人前來北地,向潘家致謝,並且送上了一份豐厚的禮物。
當得知潘龍竟然已經強大到堪比真人宗師的時候,潘雷夫婦以及當時還留在北地的爺爺潘壽都被震驚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在他們印象中,潘龍只是一個被迫離家的倒黴孩子,就算闖蕩江湖有了一些收穫,無非也就是運氣不錯,怎麼會變得如此厲害?
爺爺潘壽大受打擊,嘟囔着“一把年紀都活到狗身上去了”,就返回了中原,據說是要埋頭苦練,爭取修成先天四異,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以他的年齡,或許也不是沒有可能。
而現在,潘雷總算知道了原因。
潘龍將一切功勞,都歸給了畢靈空。
這解釋十分的有說服力,畢竟那可是九州第一妖神,是當年刺殺過帝甲子之後還能平安無事,甚至於還能在九州各地大搖大擺走在光天化日之下,讓大夏朝廷假裝沒看到的狠人。
以一人之力對抗大夏朝廷而佔了上風,畢靈空可以說是所有江湖人理想之中的最高境界。
潘龍能成爲這位傳奇人物的學生,那再發生什麼,也不值得驚訝了。
過了片刻,母親任玥帶着縫紉工具匆匆趕來,要給潘龍量體裁衣。
潘龍自然不會拒絕,又把自己在廣陵城以“白虎星”的身份收了徒弟的事情說了出來。
然後,他拿出了那些來自廣陵城的土特產。
對於鄭雙以及街坊鄰居們的禮物,潘雷夫婦並沒怎麼在意,但當潘龍拿出來自瓊花閣的禮物時,任玥鼻子抽了兩下,眼神一下子就變得銳利起來。
“這些東西上,怎麼有脂粉味?”她說,“還是相當高檔的脂粉呢……你那徒弟的親戚朋友,應該用不起吧?”
潘龍沒料到母親的鼻子竟然會這麼靈,只得將瓊花閣的事情說了出來。
當他說出瓊花閣打算將翠姑許配給自己的時候,任玥的眼睛明亮得幾乎要閃爍星星。
“那個武翠姑,她長得怎麼樣?”她急切地問。
“不錯,挺好看的。”
“有多好看?”
潘龍摸了摸頭,不知道該怎麼形容。
諸如“秋水爲骨玉爲神”之類的詩句,他倒也能夠背誦兩句,可那些詩句拿來形容武翠姑的美麗,似乎並不合適。
想來想去,他只能說:“的確是很好看,稱得上是我闖蕩江湖幾年,見到的最好看的女子。”
潘雷嘿嘿地笑了起來,顯得很開心。但任玥卻皺起了眉頭:“婢美妾嬌,非閨房之福啊……”
“阿玥你說什麼呢,兒媳婦漂亮一些,不是挺好的嗎?”
“只是漂亮一些,當然不算什麼問題,但漂亮到天下罕見,那就不大對勁了……”任玥微微搖頭,“這麼漂亮的女人,只怕會有些麻煩。”
“她能有什麼麻煩?”潘龍不信,“那瓊花閣也不算是多大的幫派,整個幫派上下,連一位真人宗師都沒有。甚至就連要找別人火併,都需要臨時僱傭人手。這麼一個小幫派,能給我帶來什麼麻煩?”
“呵呵,你小子口氣還真大。也虧得是在家裡,這要是在田地裡,怕是你一張嘴,耕田的牛都讓你吹天上去了……”母親大人並不給兒子面子,小小地刺了他一句,然後說,“瓊花閣是江湖幫會,這麼一個幫會,有那麼個美女,按說應該安排她嫁給別的幫會高層,展開聯姻纔對啊……”
“咱們兒子也算是大人物了嘛。”
“可是……總覺得有些不大對勁。”
“哎呀,你就不要在意這些了。”潘雷摟住了妻子的肩膀,笑呵呵地說,“這婚事很好,我沒意見。只是……你什麼時候把人家姑娘帶回家來,讓我們見一見?”
“啊?這就要帶回家?”
“當然!你想要拖到什麼時候?”潘雷冷哼一聲,“我還沒催你趕快完婚,生兒育女,讓我們含飴弄孫呢!”
潘龍目瞪口呆,沒料到老爹的思維已經跳到了孫子孫女。
這……八字都還沒一撇啊!
不對,八字已經有一撇了……
“我暫時還沒想到要結婚。”他弱弱地說。
“一把年紀了,不結婚你想要幹什麼?”這次母親卻也站在了父親那邊,“阿龍啊,你年紀真的不小了,過了年就二十四了!人家阿風,比你還小一歲,今年都已經成親了。臘月開頭的時候,他家媳婦都開始害喜了,眼看着明年就要升級當爹。”
她的眼神越發銳利,彷彿要把潘龍踩在地上,再狠狠碾上幾腳的樣子:“可你呢?闖蕩江湖幾年,始終是在打光棍,人整天在外面,我們要幫你安排婚事都不行。好不容易有個閨女瞎了眼睛要跟你,還不趕快抓緊世界把人家娶回來!你想要拖拉到什麼時候?終身大事可耽誤不得!”
“人家都還沒正式跟我提這事……”潘龍低聲解釋。
“這種事情是女方該先提的嗎!”潘雷也訓斥道,“行了,我們知道了,這事情也不用你再慢慢磨蹭。等過了年,我們就派人去廣陵城提親,一套儀式,必定按照規矩走下來,絕對不會讓人家受委屈。你呢,就給我老老實實等着,到時候去把人家姑娘給迎娶回家好了。”
“啊?”潘龍失聲驚呼,他怎麼也沒想到,老爹竟然已經在考慮婚事了。
這也太早了吧!
可他還真不好解釋——韓風那小子,回家不到一年,老婆有了,眼瞅着孩子都要有了,而且那小子還比自己小一歲。
有這麼個例子擺在面前,他說什麼都是蒼白無力的。
(可惡的阿風!活過來就拖我的後腿!早知道過幾年再復活你也好,省得爹媽催我的婚……)
(不對!那小子這幾年其實都沒長歲數,算算時間,他今年其實才十五歲吧?這就老婆孩子都有了?!太早了吧!)
他臉色陰晴不定,卻被父母以爲是不想早早結婚,於是兩人一唱一和,東拉西扯,從天上說到地下,從古說到今,各種擺事實講道理,說得潘龍完全擡不起頭來,渾然沒有半點江湖豪傑的氣勢。
若是被那些死在他手下的奸邪之輩看到他此刻的模樣,也不知道那些人是會哈哈大笑呢,還是會越發沮喪?
潘龍忍了許久,總算忍耐到父母將催婚的話說完了,然後匆匆一句“我去送禮物給阿風”,就逃難一般跑了出去。
看着他遠去的身影,潘雷連連搖頭:“這孩子,怎麼就一點也不長進呢!我當年那麼風流倜儻,他怎麼一點都沒繼承?”
“哦?你當年很風流嘍?”
潘雷看着妻子似笑非笑的神情,頓時冷汗就流了下來,急忙解釋:“我這個‘風流’,是寫詩作文的意思啊!帝甲子不是有詩曰‘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嘛……我就是那個意思啊!”
“呸!有文超公在,帝甲子算哪門子的‘風流人物’?你就是在想別的!別以爲我不知道,當年你在益州,號稱詩劍雙絕,可是有不少江湖俠女對你芳心暗許,收到的手帕和香囊,一個箱子都裝不下……”
“夫人!夫人!這……這冤枉啊!那些東西,我不是後來都當着你的面處理掉了嘛!”
“呵呵。”
且不說潘雷大老爺要怎麼在自家夫人那裡過關,潘龍出了門,逃出了父母的催婚,頓時感覺天高地闊,心情也無比的舒爽,恰似一頭掙脫了繩子的哈士奇,忍不住就想要在定豐鎮的街道上撒個歡兒。
但他倒還記得自己是來幹什麼的,忍住了奔跑呼嘯的衝動,一口氣跑到了韓家。
韓風的模樣和上次見面並沒什麼分別——因爲起死回生的副作用,這小子未來很長時間裡面都不會怎麼長大,別說十五歲,就算到了五十歲,看起來還會是一副少年郎的模樣。
但他的氣質卻比當年沉穩了許多,畢竟是要當爹的人了。
只是,當潘龍拿出了玄冰水晶盒,看着盒子裡面那整整齊齊一層層的深海魚膾,韓風臉上的沉穩頓時蕩然無存,眼睛明亮得就像是看到了飛盤玩具一般,幾乎連口水都要流出來。
二人就着專門的佐料吃了一層魚膾,韓風讚不絕口,宣稱這是自己一輩子吃過的最美味的食物,還臨時作了一首詩,來讚頌它的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