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英奇死了。
殺死他的,並不是潘龍的武功,也不是那無量功德引來的浩瀚法力。
潘龍跟着惠善、慈銘兩位大師學習的功德之法,只能用來濟世救人,可不能用來殺人。
他那一掌,實際上只有一個效果,就是將曾英奇身上的邪惡,全部消去。
按照潘龍的想法,只要將這老人身上的邪氣惡氣都給消了,讓他變回一個不說善良至少也算是天良未泯的人,那麼這二百年裡面所做的種種惡行,自然就會讓曾英奇不堪重負。
到時候,甚至都不需要他出手,曾英奇應該就會自行了斷。
人生在世,總歸還是需要一點體面的。
老曾好歹也是天下聞名的高手,是這幽州響噹噹的大人物,跺跺腳就能震動一方。
他這樣的人,怎麼可能不給他自己一個體面?
被人打上門來,做的壞事被抖露出來,邪惡的陰謀曝了光——在這種情況下,一個體麪人該怎麼做,不是一目瞭然的嗎?
潘龍前世看過一部著名的電視劇,裡面的反派大佬就是在其實未嘗不能耍賴逃跑的情況下,選擇了自行了斷。
那個結局,他還是很滿意的。
作爲一個大人物,怎麼也應該給自己留最後一點面子,用生命維護最後的尊嚴纔對。
他覺得曾英奇也會這麼做——至少,被功德淨化之後的曾英奇會這麼做。
但他終究還是太低估曾英奇了。
或者說,他太低估曾家的心法了。
那心法雖然能夠幫助修煉它的人以戰養戰不斷進步,卻將人的心神魂魄漸漸扭曲變化。
最後,修煉這功法的人就會從骨子裡面變得邪惡,甚至於可以說,他們就是邪惡的化身。
一個邪惡的化身,被消去了所有的邪惡,會怎麼樣?
自然就是死了。
這就是曾英奇的結果。
雖然他身上沒有半點傷勢,甚至於表情還顯得很平和,看上去猶如一位慈祥溫和的老人,但他真的已經死了。
潘龍能清楚地感覺到,他身上的生機已經消散。
拄着柺杖站在自己面前的,不再是一位武林高手,而只是一具屍體。
他微微一愣,走到近前,仔細看了一會兒,又伸手按在曾英奇的身上,將真氣輸入這老人體內探查了一下。
的確是死了。
死透了,沒有半點生機,甚至連魂魄都已經消散。
除非是像文超殘影那樣擺出祭壇,拜請魔神出手,否則就算是妖神仙佛,也沒辦法讓他再重新活過來。
現在的曾英奇,只是一具品相上等的完好屍體罷了。
若是這世界上有醫學院的話,倒是可以考慮請他去當大體老師,也算是爲世界貢獻餘熱。
他也就這用處了吧……
潘龍笑了笑,卻沒有立刻收手,反而飛到空中,繼續催動功德,將天落花雨的範圍進一步擴大,把整個城鎮都包裹在了裡面。
金色的花雨落下,城鎮裡面不時有怨氣浮現,然後被淨化。
金色的花雨坐在每一個人的身上,淨化他們的邪惡,治療他們的損傷。
他們呆呆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某些武藝高強的人心中想着要抵抗,但力量和真氣卻都提不起來。
不知何時,金色的花雨消散,周圍重新恢復了安靜。除了永不停歇的海浪激盪,天地間再沒有別的聲音。
然後,終於有人回過神來,查探周圍。
只見偌大的城鎮裡面,到處都是呆立着人羣。
“大家怎麼了?難道……全都死了嗎!”
有人顫聲大喊。
然後,陸陸續續有人醒過來,他們彷彿做了一場深沉的夢,此刻到了夢醒時分。又像是吃飽喝足好好休息了一番,感覺自己渾身輕鬆。
不止一個人驚訝和高興地喊:“我的傷/病好了!”
也不止一個抓住某個人大喊大叫,卻無法將帶着笑容的對方喚醒。
畢竟,那人已經死了。
潘龍臨走時候的那一招大範圍度化,可不是什麼人畜無害的手段。
只要對方足夠邪惡,又沒有能夠守護魂魄抵擋度化的奇門絕技,在這一招面前基本上就是個死。
這一輪花雨落下,整個曾家莊城鎮範圍裡面,死了怕是有好幾百人。
以靈氣已經完全充滿的山海經爲證。
潘龍自己也被這數量嚇了一跳。
他倒不是爲殺人太多而驚駭,他震驚的是——曾家莊這一帶,居然有這麼多能夠被直接度化死的?
這地方的人特麼邪惡過頭了吧!
花雨度化的威力,他自己心裡是有數的。就算是那些做過殺人越貨勾當的綠林客,只要“做買賣”的時候能講點規矩,得了錢就不殺傷人命,基本上也只會被度昏,不至於被直接度死。
只有那些以殺戮爲樂的殘暴之徒,或者是對殺戮已經毫不在乎、滅絕了人性的惡棍,纔會被一輪花雨度化到死。
曾家莊這一帶,居然有這麼多那種禽獸惡棍?
他不禁覺得,自己可能在蒼淵那邊領了一份苦差事。
幽州這邊的民風,比北地似乎要差不少啊!
他估計若是在定豐鎮這麼灑一波功德花雨,多半一個人都度不死。
怎麼到了幽州,效果就如此的危險?
難怪這地方沒多少和尚……
心中嘀咕着,潘龍將身影隱去,駕着雲離開了曾家莊,去襄平府找部下們會合了。
看着他悠悠遠去,天空高處,三個人影顯現了出來。
“小鳥,你要看好自己的徒弟,別讓和尚給拐走了。”列禦寇笑道,“他本來就已經功德無量,上輩子多半是個高僧。現在又施展出佛家的法門來……再過些天,他就算剃了頭髮、披上袈裟,我都不會覺得奇怪。”
畢靈空頓時臉漲得通紅:“呸呸呸!不要說晦氣話!他是個很有腦子的人,纔不會放着好端端一派宗主不做,去當什麼和尚呢!”
蘭陵況搖頭:“其實,就算加入佛門,也不影響他將來以數理之學在諸子百家之中自立一門,成爲‘數學家’這一派的宗主。”
他看向稍稍有些不安的畢靈空,嘆道:“就算他學了儒家、法家的功夫,可日後若是他終究成爲了數學家的宗主,那我們這兩派雖然有面子,但卻終究是斷了傳承。”
畢靈空的臉色頓時就白了。
“我還算好,反正法家自我而興,再由我而亡,也可以心平氣和。儒家要是真的亡在你的手裡……小鳥,你心裡過得去嗎?”
畢靈空嚥了口吐沫,聲音有些顫抖:“不……不至於吧……夫子他們……早晚會復活的。”
“那可未必,沒準他們去追尋更加廣闊的天地了,也未可知啊。”
“那……我該怎麼辦?”
“還是這話。”蘭陵況微微一笑,說,“妖神終究不足以爲萬世之憑,你別到處溜達了,老老實實學習去。把潘龍專門給你留下的那些差不多可以算是入門級別的代數弄明白,走這條路修成仙佛,到時候有你坐鎮,儒門就高枕無憂了。”
“可我真的看不懂啊!”
蘭陵況一翻白眼,懶得理睬這話。
雲霄之上,天下無敵的妖神義烏愁眉苦臉,宛若明天就是截稿日卻還沒有靈感的作者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