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潘龍和韓風在武功鎮玩了一整天。
今年說來也巧,初一就是立春,新年和春節是同一天,所以格外熱鬧。賽會、集市、祭祀都在紛紛舉行。韓風拖着潘龍到處跑,到處趕場。
他們湊到在外面田間祭祀的隊伍裡面,跟着被用柳枝灑了幾點水,大家一起哈哈大笑。
他們在集市轉來轉去,各種吃的買了一大堆,潘龍兩隻手幾乎都拿不下了——他不怎麼吃零食,這些都是自詡“我家祖上定然是有饕餮血脈”的韓風吃的。
他們觀看賽會,看着那些在大冷天光着膀子的壯漢們扛着神像,一邊高喊“國泰民安”,一邊在街道上走來走去,跟着衆人一起歡呼。
這一天,着實熱鬧。
但再多的熱鬧終究也會過去,大年初二,他們就和商隊一起出發,向着南方行去。
武功鎮的商隊人數不多,也就十四五個人。他們的運輸工具是驢馬和獨輪車,驢馬之類就不用說了,獨輪車雖然運載能力較差,卻勝在比尋常車輛更能適應崎嶇狹窄的地形,可以用來翻越終南山的棧道。
當然,靠着這樣的運輸條件,他們自然不可能走得很快,一路上走走停停,直到傍晚時分,也才只走出了二十五六裡。
“這也太慢了!”晚上宿營的時候,韓風私下對潘龍說,“一天連三十里都走不到,現在還是平地大路。這要到了棧道上,他們豈不是跟烏龜爬一樣了!”
潘龍也覺得這些商人們實在走得有點慢——之前他們跟着長安商隊的時候,一天可是要走四十里地的。
二人商量了一番,就跟商隊的領隊辭行。
領隊倒也並不阻攔,相反,他挺樂意跟這兩個年輕人分開的。
出門在外,講究和氣生財,能忍則忍,能讓則讓。可這兩個年輕人背弓佩刀,動作矯健、目光敏銳,一看就知道是闖蕩江湖的少年武者。這種人年輕氣盛,吃不得半點虧,咽不下半口氣,跟他們在一起,沒麻煩也要惹出麻煩!
他之前沒有拒絕潘龍和韓風加入的要求,只是本着“不惹麻煩”的習慣罷了。現在兩人主動提出要走,他高興還來不及呢。
初三一大早,潘龍和韓風吃了早餐,就出發了。
他們騎着兩匹在武功鎮買的駑馬,悠哉悠哉走在路上。駑馬自然走不快,但怎麼也比商隊快得多了。很快,他們就把商隊遠遠地甩在了後面。
一天下來,對照路邊的里程碑,他們已經走了三十五六裡,比商隊快了一大截。
只可惜晚上休息的時候,兩匹駑馬都顯得疲憊不堪,明顯是不能再這麼趕路了。
“這馬真差!”看着它們那沒精打采的樣子,韓風不高興地說,“跟咱們之前的馬比起來,簡直差得太遠了!”
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他們之前的馬已經跟馬車一起賣掉了。在武功鎮,也買不到什麼特別好的馬。
雖然說西北出良馬,但良馬自然早就被大型的騾馬商會壟斷,成羣成羣地運到中原去售賣。想要在武功鎮這種小地方買到好馬……也不是不行,就是價格太不合理。
韓風醉酒昏睡的那幾天,潘龍已經把武功鎮的商鋪都逛遍了,馬匹的價格自然也都問了。他本擬買兩匹好馬,但考慮了一番,還是決定換成了駑馬。
“跑不動就跑不動,明天咱們步行,牽着馬走就好。”聽了韓風的抱怨,他輕鬆地說,“或者我們可以步行半天,騎馬半天……反正東西都扔在袋子裡面,又不用負重,走路也挺輕鬆的。”
韓風琢磨了一下,覺得似乎倒也可以,這纔不抱怨了。
接下來的幾天,他們步行一段路、騎馬一段路,兩者交替,速度的確不慢。
駑馬跑不快,也背不動重物。但沒有負重的正常行走,對它們來說是毫不費力的,相反還能恢復一些力氣。這樣下來,它們也不算累,潘龍和韓風也能時不時地休息一陣,旅行變得輕鬆起來。
但當他們走過了終南山腳下的山北鎮,開始走上登山之路的時候,情況終於不同了。
終南山並不算是特別陡峭的山,它的山路也不算特別崎嶇。至少跟潘龍他們之前走過的鬼門山相比,這座名山要友善得多。
不僅如此,翻越終南山的道路,也修建得頗爲明智。
這條據說由昔年帝甲子親自規劃的山路彎彎曲曲,儘可能在地勢比較低的地方走過。雖然道路漫長,但山勢相對來說沒那麼高。
山不高,氣候自然就不太冷,空氣也不太稀薄。對於要翻山越嶺的人來說,多走一段路換取這個好處,完全值得。
當然,如果是武林高手要趕時間,自然可以沿着大夏皇朝建立之前的舊山路走,那樣的話,也許只要兩三天,就能翻越終南山。
就像當初長安商會的商隊翻越鬼門山一樣,難是難了點,但的確是夠快的。
一般來說,像終南山舊山路,以及鬼門山山路那樣的道路,纔是常理。而像是終南山棧道這樣的道路,反而是比較罕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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棧道修得長,建造難度就大,維護成本也高。這種做法,和人們長久以來的習慣並不相符。
如果不是帝甲子威望卓著,大家都聽從他的指揮,這種繞來繞去的漫長棧道,根本就不可能修建得起來。
直到棧道修好,沿着棧道通過終南山變得容易又安全,人們才明白帝甲子是多麼的遠見卓識。
只可惜,隨着時光推移,朝廷對這條棧道的維護力度也漸漸降低,這條曾經安全的“終南坦途”,如今已經不像當年那樣一馬平川了。
“咴溜溜”因爲木板斷裂而一腳踩空的駑馬嘶鳴着,卻怎麼也穩不住身體,直接歪出了棧道,就這麼嘶鳴着摔了下去,落入了下方並不很遠的樹林之中,頃刻間只剩下碰撞之聲,再聽不到一聲馬鳴。
潘龍和韓風面面相覷,額頭上都是冷汗。
他們本擬自己武藝高強,又只是牽着馬步行,而且無論人還是馬都沒有負重,是徹底的輕裝上陣,應該會比較安全。誰知道才走了不到半天,就遇到了這種情況。
“剛纔……我竟然還想要拉它一把。”過了許久,韓風才定下神來,顫聲說,“我剛纔要是拉了它的話……怕是也……摔下去了吧?”
潘龍嚴肅地點頭:“一匹馬可不輕,你拽不住的。而且就算你拽住了,天曉得你腳下的木板能不能撐得住……這條路上,咱們怕是沒辦法帶着馬一起走了。等到這段棧道走完,咱們就將它放歸山林,也免得白白葬送了它的性命。”
二人提心吊膽地試探着向前走,短短五六餘裡的路,竟然足足走了大半天,一直到夕陽西下,纔算是走完了這段棧道。
這一路上,他們又遇到了三四次木板腐朽斷裂的情況,幸虧早有準備,才避免了危險。
如此行路,自然對精神的損耗極大。剛出了棧道,他們就忍不住大口大口地喘氣,像是要把這一天來的驚心動魄全都吐出去,讓自己好安定下來。
棧道之間的這段山路,修建在較爲平緩的山坡上。道路寬闊不說,還有好幾片石頭鋪成的空地,一看就知道是給行路人休息用的。在空地上,甚至有幾座看起來幾乎一模一樣的木屋,足以遮風擋雨。
潘龍和韓風將那匹幸運的駑馬放生,看着卸下了馬具的它歡快地走進了山林之中,才收好東西,選了一間木屋進去。
這木屋比他們預料中的要堅固許多,而且看起來明顯有不少修繕的痕跡。可能平時路過的行人們都在維護它,又或者是進山採藥和打獵的山民們在維持着它的狀態良好。
他們甚至還在爐竈旁邊看到了一些劈好的乾柴、軟草,以及現成的火鐮和火絨。
“這就是所謂的‘獵人小屋’吧?”點起火來,韓風坐在爐竈旁邊烤火,愉快地說,“每一個路過的行人都可以在此借宿。作爲代價,走之前要幫忙補充柴火……我以前只是聽人提起過,卻想不到今天居然親眼見到了!”
北地苦寒,荒野之中危機四伏,根本容不得久居,自然也談不上什麼“獵人小屋”。終南山也未必安全,可這裡好歹已經接近九州腹地,入山打獵和尋寶的人挺多的。此處畢竟還是接近外界,有維護妥善的獵人小屋,倒也並不奇怪。
二人關好門窗,上緊閂閘,輪流睡覺,安安心心地過了一夜。夜裡只聽得山風呼嘯,更隱約有野獸咆哮彈聲音,叫人有些不安。
換班的時候,韓風突然說:“龍哥,咱們放走的那匹馬……會不會被什麼猛獸吃了?”
看他那有些憂鬱的模樣,怕是值夜的幾個鐘頭,都在想這件事。
潘龍愣了一下,回答:“被吃了也只能算它倒黴。何況也不一定被吃了吧。反正起碼比跟着我們一起走,然後像前一匹馬那樣摔死好。”
韓風想了想,安心地笑了,然後就去呼呼大睡,呼嚕聲打得像是敲鼓一樣響亮。
“這小子,看起來沒心沒肺,其實心思還是挺纖細的嘛。”看着他熟睡的模樣,想起他剛纔皺眉擔心的樣子,潘龍忍不住笑了,“畢竟還是小孩子啊,就算是一匹馬,相處這麼多天,也就有感情了。”
他看着爐中的火焰,聽着外面的山風和獸鳴,卻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在山海經殘片裡面經歷的那兩個世界。
(我不在的時候,那兩個世界是否就真的不存在?)
(如果它們繼續存在的話,又會有什麼樣的變化呢?)
(山海經殘片、九州鼎、帝甲子、我家先祖……他們之間,究竟有着什麼樣的故事呢?)
想着想着,他突然笑了。
人生就是要這樣充滿了未知,有足夠多的秘密等待自己去探索,纔算是有趣嘛!
現在這個充滿了危險卻也充滿了機遇的人生,不正是當初在和平世界生活的自己,一直想要追求的嗎?
(能穿越到這樣一個世界,有這樣的際遇,真是挺不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