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信驀然聽到這句話,仍是無上的天魔音,魔音灌入耳內,讓他真氣動盪。他塞進耳朵的布條已經被震碎,臉頰有涼意,那是血。
如果有人看到現在的宇文信,就會發現,他的耳朵在流血。
…
…
蘇籍往人羣裡走去,一名大漢提着斧頭朝蘇籍面門劈去,然後斧頭倒轉,他居然用自己的手握着斧柄砍下自己的頭顱。
一個人提着鐵槍朝蘇籍刺去,但是鐵槍最後刺進了他身邊的同伴的心窩子。
又是一人用鐵錘將提槍的人腦袋砸的稀爛。
用鐵錘的人,脖子被旁邊使刀的人砍斷。
使刀的人,撞上了身邊同伴的劍尖,一劍正中小腹。
而他眉心還捱了一記流星鏢。
但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們許多人的兵器上都纏着一條氣絲。
蘇籍覺得自己現在不是在殺人,而是在當傀儡師,演一場木偶戲。不演悲歡離合,只演繹生死。
然後人潮裡的人看着蘇籍,就像是看到了妖魔。
對,只有妖魔才能做到這樣的事,讓他們不由自主地自相殘殺。
於是有人開始瘋狂的大吼,來發泄內心的恐懼,還有人開始逃跑,有了第一個,便有第二個,第三個……
他們都是亡命徒,不代表他們能割去自己的恐懼,對未知事物的恐懼。
但沒有人真正逃出去因爲冰冷生硬的箭矢穿透了他們的身體。
箭雨如飛蝗。
穿楊仍是沒有將箭矢射出來,蘇籍離他還有五十步。
無論外界如何變化,他都一心一意瞄着蘇籍。
堅如磐石,不可動搖。
蘇籍在離他三十五步外停住,周圍空空蕩蕩,因爲已經沒有人敢靠近他,哪怕蘇籍仍沒有睜開眼。
他輕聲道:“射箭吧,不然你沒有機會了。”
穿楊不爲所動,蘇籍再往前一步,他的箭矢就會射出去,但蘇籍沒有。
恰好在這一步蘇籍停住了。
穿楊有一種如鯁在喉的感覺。
蘇籍並非刻意爲之,他只是在如今的狀態下,天然就會佔據天時地利。用術士的說法,那就是蘇籍一直佔據吉位,而他的對手多半會在兇位。
穿楊不懂風水,卻心頭有不妙的感覺,他現在的處境很不好。
他知道蘇籍還有一把劍,問題是由始至終,蘇籍都沒有亮出那把劍。
京中傳言蘇籍很可怕,但到底他有多可怕,一直讓人很迷惑。
穿楊此時心裡也很迷惑。
他的精神沒有絲毫放鬆,連蘇籍臉上的每一根汗毛都瞧得無比清晰。然後蘇籍緩緩睜開眼睛,穿楊驚駭絕倫。
因爲蘇籍的眼眶裡沒有黑色的眼眸。
那是慘白的一雙眼,只一眼,就教人心頭無限恐怖。
然後穿楊喉頭一涼,他終歸沒有射出手上的箭矢。
手臂的力氣飛速消失,弓弦緩緩鬆回去,箭枝無力落下。
蘇籍已經到了他身旁,輕輕俯身。
“我給過你機會了,還有什麼想說的。”
穿楊嘴脣微動,最後竟說了一句話,“你的睫毛很長。”
曾經他也喜歡過一位睫毛很長的姑娘,而今她在哪?哦,她嫁人了。若是人生可以重來,他一定不再拿弓箭。
蘇籍溫熱的手掌輕輕地拂過穿楊的眼睛,讓他閤眼。
那些神殿的人消失了,蘇籍知道他們是從下水道走的。
這樣很難有人能找到他們。
神都排水系統十分發達,而且四通八達,如果沒有地圖,根本沒法在下面自由穿梭。
要得到神都的建造地圖,一定得身份極爲高貴。
此時外面箭如飛蝗,一個個人倒下。
大晉最精銳的軍士出動了,今晚來刺殺蘇籍的人,大都跑不掉。值得一提的是,京城的幫會也將在此役損失慘重,夏家對神都多年的地下勢力經營,也會在此役後,被連根拔起。
只是讓蘇籍小小冒了些險,就可以讓神都的勢力重新洗一下牌,這簡直是皆大歡喜的局面。甚至南北鎮撫司也可以徹底將根子扎進神都,從此以後多了無數耳目喉舌。
即使蘇籍出了事,在貴人們眼中,這也是值得的。
南康公主府也會是既得利益者。
現在的結果是最好的,因爲蘇籍沒有出事。
但蘇籍不開心。
他一路無劍,往天津橋走去。
當趙子行看到蘇籍時,蘇籍已經上了橋。
橋邊有一株梅樹,上有花苞。
蘇籍折了一枝梅,花苞盛放,彷彿仙法。這不過是先天真氣催發了梅樹的生機而已。
蘇籍手腕一抖,梅花紛紛落下。
梅枝是劍,朝趙子行刺去。
只一招一式,竟有無窮無盡的變化。
“江城五月落梅花!”
這是清微教最上乘的劍術,這一招一式,永遠也練不到盡頭。
趙子行的肩窩,膝蓋,手腕,全都淌出血花。
最後梅枝一截一截斷掉,落進洛水裡。
趙子行背靠着橋欄,看向蘇籍,他道:“果然是你,小師叔。”
蘇籍的白眼還沒有散去,只是蹲在趙子行面前,平靜地道:“子行,你變了。”
趙子行道:“小師叔,是人都會變的,一切都會變,這還是你教我的。”
蘇籍道:“但總得有個理由,告訴我,你到底在前段時間經歷了什麼?”
趙子行道:“小師叔,你知道的,芝蘭玉樹並稱,但事實上芝蘭其實是長在玉樹根下的。芝蘭靠玉樹遮風擋雨,還汲取玉樹的營養,才長得那樣華美,玉樹從不負芝蘭,但芝蘭永遠負玉樹。”
蘇籍道:“你在乎這個?”
趙子行道:“我在乎,也知道你不在乎。我知道你只要看人順眼,便給他什麼,你都不在意。世上沒有比你更淡泊名利的人。”
蘇籍道:“如果你想,你也可以。”
趙子行道:“但我們得活在這骯髒的人世間,不是麼?”
蘇籍道:“人世間很美好,骯髒的是人心。”
趙子行道:“你總有你的道理,可你有一點不好。”
“我知道,我是個心軟的人。”
如果說白眼殺人的蘇子思是個心軟的人,恐怕誰也不會相信。
事實確實如此。
趙子行身後的欄杆斷掉,他整個人栽落進河水裡。
河上有輕舟,如離弦之箭,載着趙子行離去。
舟子是一個白衣女子。
蘇籍看着河面泛起水霧,遮擋住他的視線。
他不是第一次見到白衣女子。
“白十三,陰曹地府的白十三,神秘到極點的一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