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籍並不知道冰山已經奉道,秦嶺周圍的武林,爲此掀起波瀾。誰都知道秦家的少主秦少游對紅樓觀的蘇女俠一片癡心,大部分也認爲這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一對。
可是蘇女俠居然奉道了。不
少人暗自可惜,更有人生出陰暗的心理,秦家可算是鬧笑話了。
秦家對於冰山奉道亦是頗有微詞,只是奉道到底是很決絕的事,冰山做到這地步,秦家沒有理由再去追究,何況秦少游也是不願的。醉
星樓!
秦少游不是好酒的人,此刻卻恨不得長住醉鄉。
醉星樓天價的白水杜康,已經開了十餘壇,但秦少游仍舊沒有罷手的意思,他非要讓自己喝到神思不清爲止。只
是從小打磨的內功,讓他仍舊保持着清醒。
同他飲酒的知交好友路劍南似是不忍他繼續買醉下去,憤憤道:“我瞧蘇師妹這次奉道,必然有原因。”
秦少游滿臉苦悶道:“還能是什麼原因,只是她真的不喜歡我罷了。”
路劍南道:“你不覺得自從去了那山村後,蘇師妹便有些變了嗎?”秦
少遊略帶醉意道:“哪裡變了?”路
劍南道:“我們離開前那段時間,蘇師妹似乎有些行蹤神秘。”秦
少遊道:“她是去找殘劍老人的傳承去。”
路劍南道:“我注意到每天蘇師妹出去那段時間,村裡那個教書先生也不在。”秦
少遊雖然有些頭腦昏沉,卻被這話一驚,好似一盆涼水澆在頭頂,他遲疑道:“真的如此?”
路劍南道:“我自不會騙你,而且我瞧那教書先生不是普通人,你說我們也不是一般人,可他見了我們,不但不卑不吭,甚至我覺得他對我們還有一點輕蔑。”秦
少遊順着路劍南的話,覺得好似有些道理。
他貴爲秦家的少主,天生貴氣,普通人見了他,誰不是矮一頭,縱有些讀書人傲氣,但也只是明面上維持着體統,內心還是發虛的。
秦少游道:“我想起來一件事,紅藥同我們回來時,武功似乎進步了一些。”這
本是小事,但現在聯想起來,似乎大有古怪。
秦少游本是聰明人,立時想到蘇紅藥是有事瞞着他的。難
道她找到了劍老人的傳承。
可是爲何要瞞着他?
以他的家世決計不會貪圖劍老人的武功秘要,何況他對她的心意日月可鑑,她應當是明白的。秦
少遊暗道:“難道是那教書先生暗自給了她幫助。”想
起那段時間,她們可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私會,秦少游不由妒火中燒。路
劍南見到秦少游神色,心下得意。
他正是要打斷秦少游對蘇紅藥最後一絲眷戀,這樣自己的妹妹纔有機會拿下秦少游,同時更能借着秦少游來打擊報復那個教書先生。
他這個人是睚眥必報的性格,那日被猴子戲弄,他便看那教書先生不爽,只是蘇紅藥護着,才讓他熄了當場給對方顏色瞧瞧的念頭。至
於爲何沒有離開後,派人去收拾對方,只是因爲他一貫小心謹慎,顧慮此事泄露,給秦少游和蘇紅藥留下壞的印象。
如今秦少游和蘇紅藥已是不可能,他才順手潑點髒水到對方身上。
即便對方有些門道,難道還能抵抗秦家?而
且想到若是紅樓被秦家打擊報復,到時候蘇紅藥怕是要落魄,若自己再施展點手腳。想
到這裡,路劍南不免心下有些火熱。蘇
紅藥其實不但是秦少游的女神,亦是整個秦嶺少俠們的夢。
不但是因爲她的美貌,更因爲她那種冰山的性子,本就對少男們有莫大的吸引力。…
…“
人年輕時總會追求一些那些求而不得的事物。”蘇籍感慨道,然後一口一個糖葫蘆。
“真香。”小乞丐從沒吃過糖葫蘆,而且許是受了一段時間苦,因此覺得這糖葫蘆無比美味。
小乞丐又問道:“年紀大了,是不是就不會對求而不得的事物有執念啦。”
蘇籍道:“年紀大了也一樣。”“
哦。”蘇
籍道:“過了這座城,秦嶺算是完全走出去了,咱們也該分道揚鑣。”
小乞丐神色一黯,道:“我這麼可愛,你捨得拋下我?”蘇
籍嘴角一抽,道:“姑娘,你的表情和你說話的內容,完全配合不起來。”小
乞丐道:“你要是在這裡拋下我,我就在這裡大哭。”蘇
籍道:“那你哭吧。”“
哇,爹,你爲什麼不要女兒了……”
集市上的人本來看着書生竟跟一個好似他妹妹的小姑娘一起吃糖葫蘆就覺得有趣,突然聽見這類似妹妹的姑娘居然是書生的女兒,都不由用更加奇怪的眼神看着蘇籍。這
斯文敗類!
所有人都心裡想着,到底是多禽獸,才能在這個年紀有這樣大的女兒。
蘇籍冷笑道:“世俗人的想法我纔不在意。”“
爹,你不要妹妹,也不要我了麼。”一個少年對蘇籍說道。衆
人看到又跑出一個叫蘇籍爹的少年,眼神變得更加古怪,這書生難道天賦異稟,才能在這個年紀兒女雙全。蘇
籍沒好氣看着少年,說道:“走吧。”
少年笑嘻嘻拉起小乞丐,說道:“妹妹走吧。”
他身法極爲高明,小乞丐好似騰雲駕霧般,不多時就出了城。前
面一片大青石,蘇籍坐在上面。
少年身上冒起炒竹豆的響聲,改頭換面,竟成了一個絕世美男子。
小乞丐看得一呆。
美男子正是花七。
蘇籍道:“你是怎麼找到我的?”花
七道:“咱們心心相印,我找到你能有多難。”蘇
籍不置可否,說道:“難道有什麼要緊事?”正
常來說,這一年花七是不會來打擾他的。
花七道:“我和趙無鹽做糧食生意你總該知道,如今正和秦嶺的秦家進一步合作,所以順路過來,恰好感應到你在附近。”
蘇籍道:“莫非秦家有事牽扯到我身上?”花
七道:“當然,你老人家沾花惹草,我作爲大孝子,當然得來給你善後了。”蘇
籍蹙眉道:“正經一點。”小
乞丐一臉狐疑道:“他真是你兒子?”花
七笑道:“是的,妹妹。”
小乞丐看着花七美得過分的容貌,不禁一怔道:“你孃親一定很美。”
花七哈哈大笑指着蘇籍道:“我娘也是他。”
蘇籍忍不住想翻白眼,卻也沒有反駁,畢竟花七的話有一定道理。
蘇籍又對花七道:“蘇紅藥出事了?”
花七道:“她奉道了。”蘇
籍點頭,說道:“這個麻煩,你去解決吧,我就不出面了。”花
七道:“我還以爲你要自己解決。”
蘇籍道:“最近想靜靜。”花
七笑道:“叫靜靜的姑娘可不少,我怎麼知道你在想誰?”蘇
籍道:“無聊。”
小乞丐聽了兩人對話,愈發覺得蘇籍神秘,趙無鹽她知道,秦家她也知道,這些在兩人眼中,竟似好不當回事。“
蘇紅藥又是誰?”小乞丐默默想着。
唧唧!猴
子矯健的身影出現,停在蘇籍背後。花
七看到後,說道:“這猴子挺特別的。”
蘇籍道:“你別打它主意。”花
七道:“我對猴子也沒興趣。”
蘇籍道:“你還是走吧。”“
招之則來,揮之則去,你這人夠無情。”蘇
籍面無表情道:“你是自己要來的。”
花七嘖嘖一聲,身形一閃便消失不見。小乞丐看得咋舌,她見識過不少武林高手,可也沒有誰有花七這樣鬼魅的身法,簡直和傳說中的神通差不多。
蘇籍對小乞丐道:“你也看到了,我不是一般人,你再跟着我,不一定能撈到好處。”
小乞丐道:“可我也沒地方去。”
蘇籍蹙眉道:“這是你的事。”
他照顧對方這些日子,已經足夠還玉珏的人情,何況跟着他,還有一定的危險。一
念及此,蘇籍冥冥中生出一絲警兆,好似有麻煩將至。
武學通幽後,直覺甚至比五感還要準確,蘇籍深深看了小乞丐一眼,道:“別了。”本
來就不想一直帶着她,何況自己馬上有大麻煩,他也不是喜歡連累別人的人,何況沒他後,小乞丐被魏青雲他們找到,結局只會是好。
陽光之下,蘇籍身子像風一般消散,蘇籍也沒有帶走猴子。
秦嶺雖然廣大,猴子卻已經能來去自如,跟不跟着他都無所謂,何況大自然更適合猴子,最重要的是,蘇籍也不想因爲自己的麻煩去連累猴子。…
…
孑
然一身,蘇籍行在山野之間。若
是尋常人面對這無垠山野,怕是蒼涼孤獨之感。
此刻蘇籍卻很輕鬆,在無垠的天地裡,那股危險帶來的壓力也隨之傾瀉一空。
直到夕陽西下,星河做鬥。
蘇籍終於在一個山坳處停下。
明河共影,表裡俱澄澈,今夕何夕?凌
江從山坳下流過,好似天河落其間,說不出的氣象萬千。
蘇籍縱見慣美景,可今夜的夜色卻不常見。
如此好景,到底是因人而見,還只是巧合。
若是旁人,只當是巧合。
但蘇籍並不覺得。要
知道昔日道尊西出,紫氣東來三萬裡,天人感應,絕非虛言。
只是這浩瀚星空,又是因何人而出現呢?蘇
籍目光垂在遠處,清輝拉出一條影子,竟有巍峨之感,不下於秦嶺山嶽的氣派。
但見得一人大步流星,手持鐵棒,竟有一丈之高。
他每一步,都引動大地震顫,彷彿佛祖說法,震動大千世界。且
這人真是一個僧人。和
尚颯然而至蘇籍十數丈外頓住,好似一尊大佛,顯法相於世間。
蘇籍眼睛微眯,幽幽道:“沒想到佛宗竟有大師這等雄傑。”和
尚大笑一聲,連綿不絕,滔滔江水都似受到影響,起伏更大,嘩嘩聲更重,若是尋常人,身臨此境,都以爲和尚能翻江倒海。
蘇籍默運玄功,不受影響。待
到長笑聲截止,那和尚笑道:“好小子,不枉和尚不遠萬里來殺你。”蘇
籍凜然道:“你是佛國來的。”和
尚道:“貧僧釋道宗,特來殺你這佛敵。”
蘇籍知道西方佛國以釋姓最貴,人物不同中土,但武學卻自開天地。他暗自思量,那僧人卻一指點來。空
氣裡傳出噼噼啪啪的聲響。蘇
籍悚然一驚。他
饒是不知道釋道宗這一指是何來歷,亦非常清楚這是一門了不起的神功。蘇籍身形一閃,然後擡起袖子。
袖子直接破開一個大洞,若是剛纔那指力落在他肉身上,亦是討不了好處。
蘇籍立時知道這釋道宗是自己五年來遇到的第一強敵,甚至心裡沒有絲毫能對付的把握。那
和尚又擡起手,仍是一指。
這次蘇籍看得清清楚楚,更加駭然。以
他的眼力如何看不出和尚這指力純粹是外家功夫,根本沒有內勁,更不帶動天地元氣,但其威力,簡直如金剛伏魔,無堅不摧。蘇
籍沒見識過金剛不壞神功的威力,但其兼修內外,亦可以說是世間頂級的外家功夫。而其威力,估摸着也不過如斯。他
身負先天氣功,自來對付天下武學,無往不利,今夜首次生出先天氣功難以作爲依仗的感覺。
蘇籍這次沒躲閃,千錘百煉的意識告訴他,如果繼續躲下去,對付的攻勢將會越來越甚,於自己大大不利。
他驚而不亂,袍袖如風,轉瞬間佈下層層氣網。
那指力滋滋破開氣網,但最後抵達蘇籍跟前時,已經被削減得差不多。到
了蘇籍身上,自是再無影響。
和尚看到後,說道:“先天氣功果然名不虛傳。”
蘇籍不動聲色,彈了一指。
指力陰柔,如山野幽泉。
那和尚忽然張開嘴,猛地一吸,居然將蘇籍的指力吸進口中,還咀嚼數下。
蘇籍神色終於起波瀾,這人身體難道是精鐵打造的。便
是精鐵打造的,也挨不得他這九陰指。
和尚吞食完畢,居然讚道:“道家說九陰極盛,必爲災殃,你小子這指力,飽含九陰之力,卻能化爲己用,實在是奇才。”蘇
籍道:“原來你也是個通曉道家的人物。”
和尚笑道:“道家是我佛門大敵,我自然要了解。”蘇
籍見這和尚化解九陰指,反倒是更加神氣,便知道此人已經陰陽互濟。
“真是難纏。”他
不禁後悔白天裡趕走花七,若是兩人同在,必能擊敗這個大敵,現目前卻勝負難料。
只是事已至此,後悔也無濟於事。蘇
籍注意力更加集中,毫無平日裡的散漫。
他這人確實有許多缺點,但一到緊要關頭,往往能迸發出驚人的潛力,只因其能拋開得失,自然神明。兩
人仍是隔着十數丈對峙,可這距離,對於兩人也是倏忽即至而已。
蘇籍並不急着動手,他對和尚的功夫仍是沒有足夠的瞭解,一動不如一靜。
他當然也不是毫無作爲。
蘇籍腹部脹起來,變得好似十月懷胎的孕婦,又猛地一縮,變得無比干癟。
一脹一縮,一縮一脹,如此周而復始。若
是有清微教的人在此,便會認得這是清微的上乘武學釣蟾功,乃是天下頂尖聚力武學。
若是積蓄足夠,開山裂石也自不在話下。
和尚亦是識得厲害,沒等蘇籍無休無止的聚力,仍是一指點出。蘇
籍面對和尚這來勢兇猛遠勝之前的一指,猛地張開口。
哈!
張口一吐,有云氣聚集風雷,將那和尚摧金斷玉的指力摧枯拉朽般化解,往和尚面門打過去。
和尚微微合十,好似禮敬佛祖,但丈許的身子,卻突然有絲絲飄渺不定的感覺,如同柳絮。
那雲氣洶涌,風雷震怖!
但絲毫奈何不得和尚。
蘇籍一擊無功,判斷出和尚身具一門高明至極的卸力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