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籍憑空浮起,然後坐到石碑面前。這
一共十二個字,在直視之下竟有血淋淋的感覺。更
令人滋生出身後汪洋竟是無邊血海的情緒。
那神魚嗖的一聲再度化爲神鳥,摶扶搖而上,但轟然一聲,自半空墜落砸向海島深處。
於是石碑前只留下了蘇籍和李玄玄。
李玄玄:“這裡即使不是天陽子教主所在的地方,亦很可能藏有仙道的終極秘密。”蘇
籍:“石碑上的文字確實出自我師父之手。”
李玄玄:“這麼說來,天陽子教主應當是在島上了,唐缺沒有騙我們。”蘇
籍:“或許……”他
頓了頓。
李玄玄:“你想說什麼?”
蘇籍:“我可能想多了吧?”他
心心念唸的是“無生”和“絕命”這四個字,似乎是一種暗示。
“我們走。”他
下定決心,無論前路如何,都要一探究竟。蘇
籍身體憑空浮起,大約離地一尺左右,往島內去,巨大的石碑被拋在身後,而海島的霧更濃密了,超過一丈,便眼中只有茫茫白霧。這
裡沒有整齊的道路,如果不是那石碑,會讓人覺得這裡亙古無人。李
玄玄離蘇籍很近很近,她輕聲道:“要不我揹着你,你這樣凌虛御空,很消耗神念。”蘇
籍:“我有紫綬仙衣,你不必擔心我。”
李玄玄驚訝道:“紫綬仙衣僅憑精神就可以驅使?”蘇
籍:“神氣互通。”李
玄玄由衷佩服道:“沒想到這次大難後,讓你領悟到了煉神化氣的玄妙。”
道家的修煉到高深處講究煉氣化神,但除此之外,還有逆煉之法,那就是煉神化氣,只是道門古往今來能達到這一步的,向來只在傳聞中。李
玄玄饒是修爲高深,亦做不到這一點。
蘇籍:“其實天地萬物以氣爲本,無氣則無神,我現在是無奈之舉。”李
玄玄道:“對了,你肉身僵死,精神豈非無源之水,用一點少一點?”
蘇籍默然。
李玄玄長嘆一聲。
又走出半里路,她道:“你不會死的。”
蘇籍:“我想起一句話,未知生焉知死。”
李玄玄道:“還是你看得開。”蘇
籍:“不說閒話了,你發現什麼沒有?”
李玄玄道:“你發現什麼了?”
蘇籍:“這裡其實是個陣法。”
李玄玄道:“我對陣法不是很懂。”蘇
籍:“過了那塊石碑後,我們就進入到一個奇門陣法當中。”
他停頓了一下,“奇門陣法是羅浮的禁術,那是清微五子以及五子的繼承人才能修煉的。”多
年以前,他救南康時就遇到過奇門陣法。
李玄玄問道:“這個陣法有什麼用?”
蘇籍:“暫時只看得出來有困人的效果,但不妨礙它是殺陣的可能。”
李玄玄道:“如果是天陽子教主佈下的殺陣,我們能活着出去嗎?”
蘇籍還未回答,島上的密林出現震動,那是一隻巨大無比的白鶴正和一隻玄鳥在惡鬥,玄鳥就是神鳥。它
們體型龐大,稍有動靜,就把那些參天古木折斷摧毀。
煽動翅膀就是風暴,造成的動靜極大。李
玄玄輕身一縱,就到了極高的一株古木頂端,望着兩隻異禽的爭鬥。在它們的撲殺下,造成氣浪,連濃密不散的大霧都退去不少,而且高點的視線確實也比較清晰。蘇
籍靜靜浮在她身旁。
李玄玄道:“看來玄鳥已經徹底被唐缺控制住。”她
看得出來,玄鳥的撲殺動作有武學的影子,絕不是其天生的。而且撲殺技擊之下,玄鳥的羽毛也偶爾會飆射出去,如同暗器。
但那白鶴也確實遠勝鋼筋鐵骨,居然只是發出幾聲刺痛,實際上沒有被那些堪比神兵利劍的羽毛傷到。
玄鳥兇狠,白鶴動作卻頗有些飄逸,何況其體型修長,翩然間,姿態極爲優美。可
李玄玄眼力高明,看得出白鶴每一次還擊,都直指要害,端的狠辣。
蘇籍更看出一點,白鶴的技擊之術,可以說毫無破綻了,相反玄鳥的攻勢雖然兇狠,卻有些許不和諧。這
跟控制玄鳥的唐缺有關。他到底是人不是天生的鳥禽,即使掌控了古今罕見的神鳥,亦不能將其全部潛力發揮出來。那
些有武學痕跡的撲擊顯得有些刻意,不若白鶴的渾然天成,無跡可尋。它
們大約糾纏了半刻鐘,倏地一下,玄鳥遠遁而去,唯有大地上的瘡痍顯示出剛纔的爭鬥有多麼驚心動魄。
清風徐來,那白鶴飛舞到蘇籍和李玄玄前面。鋒
利且又碩大的鳥喙湊近他們。
蘇籍沒有閃避,鳥喙輕輕摩擦蘇籍的身體,眼中居然流露出絲絲眷戀。最
後它將蘇籍頂到自己頭上,展翅高飛。蘇
籍遲疑一下,沒有下來。白
鶴似乎不能飛很高,主要是在島上的密林裡飛掠,不多時,一座巨高無比的山峰出現在蘇籍眼前。身
後是再度被茫茫白霧環繞的密林。山
峰似有一層神秘的力量籠罩,阻止蘇籍的窺視。
最終白鶴將蘇籍放在半山腰上,這裡有一座空空蕩蕩的草廬,裡面塵埃不少,應是多年無人居住了。一
劍,一琴,一茶壺,還有石榻和石桌。別
無餘物。
蘇籍看到那劍,心情立時極爲複雜。劍
是法劍。
爲絕頂修道人尸解用。劍
上還有血跡。
石桌上刻滿密密麻麻的蝌蚪文。
琴有五十弦。茶
壺是他昔年親手製作的,爲老頭子壽。
蘇籍以爲茶壺還在羅浮,沒想到卻在這裡。
睹物思人,人在何處?“
得其道者無生,彼其岸者絕命!”蘇
籍心頭浮現一個萬分不敢相信的真相。
老頭子莫非已經得大道,登彼岸了。如
果真是如此,他比多年前更傷心,因爲那時的他,還不知道老頭子有可能還活着。
因爲絕望之後,有了希望,再度絕望,往往是最傷人的。他
也讀懂了白鶴眼中的眷戀。“
真是癡兒。”熟悉的聲音自蘇籍心靈響起。
他激動,又強自抑制住內心的激動。“
師父,你還在?”“
你能看透生死,怎麼就不能看透情義呢?”“
師父看透了麼?”“
這對我不重要。”
“你現在在哪?”“
不可知的地方。現在你不要問我,我來問你。”“
嗯。”“
若是讓你回到那一年,你還會選擇跟我上山嗎?”
“會。”“
你能承繼羅浮嗎?”蘇
籍遲疑,沒有回答。"
你能承繼羅浮嗎?”天
陽子連連逼問,似九天之上的道祖,這一問蘇籍不得迴避。蘇
籍終於下定決心道:“趙子行能。”
“我問的是你。”“
趙子行不能,徒兒便能。”
“你說的是子行,心裡想的卻是你大師兄。你又不願意直接問我,是不願知道真相,還是不敢知道。”
“師父說了,不讓我問你。”
天陽子不禁笑出聲,隨即道:“你一點都沒變,還是這麼憊懶。你大師兄的事,我管不着。你的事,我本來也不想管,只是爲師確實偏心了。這趟回去,你就做羅浮的掌教吧。帶着這把法劍回去,誰若阻你,殺了就是。”“
可是,徒弟現在怕是活不到回羅浮那天。”
“癡兒還是癡兒,你既然看破生死,那麼生死還有那麼重要嗎?我能教給你的,都在那石碑上十二字了,你要是還不明白,那便是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