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地間殺機最凜冽的時刻,月亮中唐缺的影子消失了。白鶴正在撲打的翅膀忽地收斂,眸子裡露出茫然不解。
玄鳥巨大的雲影消失在黑夜裡,而草廬裡竟生出篝火。
蘇籍居然變成一個火人。
他身上的冰雪已經化開,雪水做涓涓細流,來時可見蹤跡,去時卻無窮已。
李玄玄不用再運功抵禦這寒冷,因爲現在這裡很溫暖,暖和得像是有一顆朝陽伴在身側。她
凝眸看向蘇籍,原本玉質般的皮膚早已如柴火般燃燒。
可見蘇籍的骨骼內臟。蘇
籍的聲音輕輕傳出來,說道:“本來想拉唐缺一起陪我經受這火刑,沒想到他居然一點遲疑都沒有,直接走掉。”李
玄玄恍然大悟,說道:“你這些天採朝陽之氣就是爲了今日?”
蘇籍道:“六十日後,我重鑄道基,但也得經受種種劫難,有天劫,也有人劫。”李
玄玄道:“廣修億劫,方得長生。古籍上說的便是你現在情況吧。”
蘇籍道:“之前的冰劫是將我體內的雜質逼出來,現在的火劫卻是開始幫我將那些雜質燒燬。這是一個漫長的淬鍊過程,雖然很痛苦,但得到的好處也不小。”李
玄玄道:“你早知道這些,還打算利用自己的劫難坑唐缺一把,果然高明。”蘇
籍道:“其實成功的可能性也就五五開,唐缺未必不能經受住我的火劫。”
李玄玄道:“他經受住,是不是也能得到跟你一樣的好處?”
蘇籍道:“至少能將他和玄鳥的神軀徹底鍛造在一起,從此密不可分。”李
玄玄道:“他不會看不出這一點,爲何突然放棄?”
蘇籍悠然道:“你錯了,他不會放棄。”
李玄玄道:“那些殺機都散去了,而且他也確實遠遁而去。”
蘇籍道:“月亮還在。”李
玄玄一驚,說道:“鏡法?他能以月亮爲鏡觀察我們?”蘇
籍道:“不錯,他確實是個天才,居然能將鏡法修煉到前無古人的地步,但也和這裡的環境有關,其他地方可沒有如此濃郁的天地元氣。說實話,這裡再生出一些山精鬼魅來,我都不奇怪。”人
世間是沒有精怪鬼魅的,至少正常人終其一生都難以碰到。
只能說這處島嶼已然是半個獨立的宇,規則和外面的大千世界有了區別,纔會有白鶴這樣的異種生物。更
纔會有蘇籍這次脫胎換骨的機會。
在外面,他要造就一副完美的身軀是不可能的,因爲祂不會同意。
同樣這讓蘇籍意識到了老頭子的偉大之處,他已經能有部分對抗祂的能力。天
子呢?怕
也是有相似的能力。
或許對抗祂的代價是沉重的,故而老頭子才難以再顯化在人間世裡。老
頭子如此,道尊佛陀會不會也如此。那
些古往今來偉大的聖者,興許更如此。
如果有一天有人對抗祂成功了,那也一定不是一個人的功勞,而是往古來今那些不惜一切打破祂的囚籠的聖者集體的功勞。如
果沒有他們的堅持,就不會有人間世的衆生的希望。“
師父,你是希望我走上這條路吧。這條最艱難的路,必然得放棄許多,情義更是累贅,你真的好偏心。知道我是那樣的慵懶,卻給我揹負上最沉重的責任。”蘇籍心裡喃喃。正
是因爲蘇籍拋不下情義,想做一個人,所以他沒法丟棄這份責任。“
唐缺,你快來吧,你的機會不多了,你的時間也不多了。”蘇籍凝視着那月,彷彿看到那人,那鳥。
…
…
巨大的玄鳥頭顱上長出半截身子的人。正是唐缺。他
揮了揮手,面前就出現一輪完整的圓月。
月中景象正是蘇籍所在。
蘇籍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監視之中。“
鏡花水月其實都是宙,宙會記錄宇的一切。”唐缺低聲道。
他比過去那些人高明的地方在於,他從鏡花水月大法領悟出“宙”的玄妙,這是偉大的昇華。
即使那些坐照高手,都很少有人能參悟到“宇宙”的玄妙。只
有大日如來那等級的存在以及在其之上的佛祖道尊,才能深入參悟宇宙之道。了
解宇宙的無窮玄妙的唐缺,更知道已經在這條路走了不知多遠的那兩位存在有多麼可怕。
他無比畏懼他們,現在卻要挑戰他們了。他
奪取蘇籍的一切,就是對這兩位偉大存在的挑戰,亦是他拿性命做賭注的冒險。
這場鬥爭已經沒有值不值得。唐
缺本以爲自己不會走上這條路,可是在蘇籍一次次的跟他博弈中,被激發出了內心的鬥志。蘇
籍凝眸看向月亮那一刻,唐缺亦凝眸看向蘇籍。
一個註定要名留青史,一個是衆人唯恐避之不及的邪魔。
他們的目光開始碰撞,沒有驚天動地的火花。平
平淡淡,如同兩條淺淺溪流交匯。“
那就開始吧。”唐缺冷笑着。
一根無暇的手指順着半空的圓月插進去,波心蕩!
無形的波動通過月亮散發出來。蘇
籍露出釋然的微笑。
他臉上雖然皮開肉綻,焦糊不已,可是那些火焰組成了他的笑容。李
玄玄不知道蘇籍在笑什麼,可是她明顯感受到了那股波動。
“唐缺還是來了!”李
玄玄心驚!
這次她甚至無能爲力,因爲她的見識足以讓她明白,這次唐缺是要和蘇籍不死不休。
無形的波動透入蘇籍的身體,他們要進行比任何肉身交手要驚險千萬倍的神識交鋒。
這種交鋒一旦輸了,那就得魂飛魄散,永無來世。
如果贏了,也可能只是慘勝,說不定從此魂魄殘缺,再無進步的可能。
偏偏唐缺就用了這種方式。
他是那樣惜命的人,居然做了亡命徒。
蘇籍身上的火焰不熄滅,皮肉消融了大部分,內臟直接露出來。
他是半人半鬼的模樣,可是內心卻無比澄淨。好
些年沒有今日這般安穩了。以
往他是看淡生死,而今卻已忘卻生死。
唐缺的神識進入蘇籍心海,化作無窮無盡的恐懼,包裹蘇籍一塵不染的內心。
他在蘇籍心裡冷笑,“哪有真正的不染心,何況你還有對這污濁塵世戀戀不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