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武功分爲九品,但只有上品武功,才能窺到武學中上乘的門道,羅漢金身便是上品武功,而且還是上中品,僅次於大禪寺的先天氣功——金剛不壞神功。
老僧面如金紙,顯然已經將這門武功練到爐火純青,當是清微五子那一級數人物,簡而言之,老僧算是完全邁入具體境,加上他百年功力,自是武功境界都在蘇籍之上。
蘇籍只是驚詫一下,就不再心神波動。
廣化身爲大禪寺住持的師弟,有此神功,自也正常。
蘇籍灑然道:“天庭之外還有清微、大禪、五大劍派,大師這句話,未免有差錯。”
老僧道:“我等皆是天庭治下,不算天庭外。”
蘇籍道:“大師這話倒是顯得大義凜然。”
他一邊說話,一邊按住飛景劍。
這劍不斷汲取天地元氣,到近來一日一變,根本看不出原貌來了。
如今飛景劍通體灰沉,不顯光明。
劍身稍稍出鞘,竟引起整座大殿的微塵顫慄。
老僧道:“朋友有此好劍,何必貪我金鐘玉鼓。”
蘇籍笑道:“金鐘玉鼓不過小事。”
說罷,他眼睛一咪,若生劍芒道:“此行專爲大師而來。”
門外的宇文信暗自一驚。
這無匹霸道的氣質,真是蘇籍?
蘇籍長劍一出鞘,簡直變了一個人。
整座祥和安寧的佛殿,瞬息間化作修羅場。
老僧合十道:“原來是魔宗強者蒞臨。”
他聲音又遠遠傳出大殿外,道:“大家不要進來了。”
魔宗高手百無禁忌,老僧是怕寺內弟子枉送性命。
蘇籍也很奇怪自己身上的變化,他現在進入了一個跟白眼狀態相似又不同的境界。白眼狀態他精神無限拔高,對萬事萬物洞察,其實是天人合一的境界。
只不過還算粗淺。
但現在他完全進入一種自我爲中心的狀態。
天地萬物皆不及一個我來的重要。
萬物因我而生,衆生喜怒哀樂驚懼皆是他心海之波瀾。
我便是萬物之有。
這種極致的思緒,絲毫沒有影響到他的神智,反倒是給他打開一個嶄新的世界大門。
這便是魔道嗎?
蘇籍回憶起和老頭子的一段對話。
“乖徒兒,你知道魔道和仙道的區別嗎?”
“不知。”
“送你八字‘順行成人,逆行成仙’。”
魔道和仙道的區別正在於此。
魔道是要做快快活活的人,仙道是逆反人性,直達本性。
兩者如水火不容。
對於普通人來說,興許魔道纔是正道。
蘇籍的世界觀同這個世界的人有許多不同,即使邁入魔道,也不覺得有什麼大不了,他更能知道萬事萬物自有規律,存在便有道理。
山洪可以毀滅田園,但利用好了,也是造化百姓的偉力。
蘇籍道:“大師,我出劍了。”
仍是一如既往的平淡語氣,蘇籍卻好似妖魔化身此間。
到現在,沒有人能把此刻的他,和道庭玉樹聯繫在一起。
四十年山中清寂,似也要隨這一劍化爲燦然的人間煙火。他終是在人間。
老僧本當蘇籍是無惡不作的魔道高手,直到見他這一劍,五陰熾盛,便知對方已然入道。
實在可畏可怖。
他平生以來,只見一人魔道的造詣勝過此人。
可那人已經淪爲塵土。
若劍魔復生,見他也是不勝之喜吧。
老僧一聲輕嘆,一掌拍出。
空氣裡出現呲呲聲。
他的掌力和劍氣碰撞在一起。
空氣裡不斷產生波紋,白氣,功力高到他這一步,氣功已經能化虛爲實。
爆爆爆!
宇文信的長髮飛揚。
大殿的氣勁弄得他臉疼。
他現在意識到蘇籍和老僧已經是他今生都可能難以企及的層次。
“真是氣人。”
宇文信正是知道自己武學永遠到不了師父那種境界,才決心建功立業,可他心裡又何嘗放棄過對武學高峰的攀登。
只是蘇籍展現出的劍道,終於教他有些灰心喪氣。
宇文信這才明白,爲何師父從不在他們顯露劍法,是怕把他們最後一點銳氣都折掉。
驀然,蘇籍劍法又一變。
他此刻心中竟浮現起佛家的術語,人生八苦。
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以及五陰熾盛。
八苦便是八招劍法。
這八招劍法該當是他靈光一現的產物,偏偏從第一招五陰熾盛開始,便好似千錘百煉過。
他不知道,有個老人用了一甲子去從八苦找尋劍道。
可是那老人直到生命最後一刻,才真正完成這門劍道,因此到現在才從蘇籍手上現出人世。
佛說八苦教衆生沉淪,因此老僧即使練成羅漢金身,也是受這八苦擺佈的。
“都是孽啊。”
老僧輕嘆。
他雙手合十,身有金光浮動。
似有龍吟,象嘶。
宇文信心道:“諸佛龍象,這可是大禪寺攻擊力最強的武技之一了。”
他不禁對蘇籍有所憂心,也不知道這傢伙能抗住不。
蘇籍巋然不動,長劍好似墨水染就,彷彿有黑水滔滔,勢必要傾盡大殿。
五陰熾盛!
五陰是人生之苦的根源。
既然有人身,就要受五陰荼毒。
因爲人身在佛家觀點本就是五陰匯聚。
這是對蘇籍武學境界的闡述,但落在外人眼中,便是蘇籍的劍法封死老僧來去之路,諸佛龍象只能和蘇籍的劍氣做正面對決。
這好像對老僧有利。
實則老僧心知,蘇籍這一招使出,雖然避免不了決戰,但在何時何地決戰,卻全數由蘇籍掌握。
高手相爭,時勢亦是非常重要。
誰能掌控時勢,便能來去自如,立於不敗之地。
這也是坐照境被稱爲不敗之境的緣故。
一旦入坐照,便是不敗。
當初劍魔和天子一戰,若是劍魔一心想走,那也是走得了的。
只是劍魔選擇了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