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百翎本以爲天墉城與瓊華派齊名,臨天閣也當如瓊華宮般富麗堂皇,哪知卻只是一間石屋,稱之爲殿尚有些勉強,不過比旁邊那些屋子略高大些、寬闊些罷了。閣外立着兩名青年弟子,一左一右負劍挺身,身上所着紫衣與方纔路上所見那些弟子並無不同,見慕容紫英走來仍是端立不動,直至他來到跟前纔不約而同躬□去,恭恭敬敬地齊聲道了句“見過執劍長老”,目光竟是一絲兒不朝沈百翎瞥上一眼。沈百翎看了心中暗暗點頭,讚道果有名家大派風範。
慕容紫英微微頷首受了禮,這才令他們進去通報掌門。其中一名弟子應了一聲轉身便行,動作十分乾淨利索,過不多時返身回來,說掌門請他們進去。
兩人這才一先一後踏進門去,臨天閣本就門扉大開,但不知是有何禁制,人在門外時宛若隔了一層薄霧,裡面事物卻是絲毫不見,直至跨入門內,這纔看到空蕩蕩的一片,閣內既不見供奉什麼神位,亦不見有什麼華麗擺設,不過青銅飾壁,青磚鋪地,樸素中隱隱透出一股莊嚴氣度。
上首青銅壁前杵着兩盞青銅古燈,燈上兩團柔亮如水波緩緩旋動,灑下參差不齊的光輝,將壁前一名道人的影子長長投到兩人腳下。慕容紫英上前向那人徐徐行禮,口中道:“掌門。”沈百翎也忙向那人拱了拱手。
那道人緩緩回禮。沈百翎這才擡首朝他打量,只見這人鬚髮如銀,長眉細目,神情既不冷厲也不祥和,他一襲深紫色道袍,手中一柄玉拂塵,雪白無垢的萬千柔絲搭在他右臂上斜斜灑將下來,頗有淡雅之態。沈百翎曾經的師尊太清真人亦算得上有道之士,但比起眼前這位涵素真人卻略顯不足,只那份淵渟嶽峙的氣度便少有人及。
三人敘禮過後,涵素真人又道:“今日既然有客,那便坐下敘話。”說着袍袖一掃,閣內轉瞬現出三張石椅,他自撿了上首主位坐下,慕容紫英向沈百翎微微頷首,亦在右首那張椅上坐下。沈百翎心中奇道:莫非平日裡掌門處理門中事務都是站着不成,倒不似一門之長,反倒有些苦行的意味了。想着在左首石椅坐了下來。
慕容紫英這纔不緊不慢地道:“我今日到此,實是有要事稟告。”頓了一頓又問,“掌門可還記得二百年前青玉壇以秘法奪人魂魄煉藥一事?”
涵素真人道:“此案禍及一方,大違正派之風,青玉壇遭此一事更是泯然於各派,其餘正派更是時時引以爲戒,豈敢忘卻?”
慕容紫英道:“正是這青玉壇,蟄伏了這兩百餘年,竟還未絕了害人的心思。”說着一指沈百翎,“我這位好友深知其中底細,還請他來告知掌門。”
涵素真人緩緩點頭,看向沈百翎。沈百翎便將自己如何重生爲百里無殤,出谷後如何遇到厲初篁,後又如何被他脅迫,又從他口中得知青玉壇至今受其把持,意圖危害烏蒙靈谷,奪取女媧遺寶等事一一敘說,最後說道:“我自己魂飛魄散不要緊,但萬不能做下錯事,靈巫族對我恩惠如山,若是助這等奸惡之徒謀取寶物,我才真是枉自重活這一回。”
涵素真人手撫長鬚不語,良久方道:“事關重大,貧道也不能只聽一家之言。但若沈公子所言屬實,那厲掌門暗中蟄伏這麼多年,謀求必然不小,若讓他得勢,只怕比之二百年前禍患更大,也不得不防。”想了一想,對慕容紫英道,“如此,便先派遣弟子前去衡山一帶暗中查探,有所眉目後再廣而告之其他諸派。”
慕容紫英深以爲然,幾人又商議一番。過後,慕容紫英又將欲留沈百翎在天墉城清修一事說了,涵素真人點頭應允,又道:“天墉城清氣雖盛,但對於恢復魂魄卻是無濟於事,若要救沈公子,還需另想法子。”
慕容紫英知道天墉城素有一項傳統,凡門中弟子外出遊歷,歸來後必要去戒律長老處訴明下山後言行,若有犯門規者必要領罰,其後又須去妙法長老處將自己所見盡數告知,若有異聞罕事便由妙法長老記錄下來,歸入經庫,長久下來,倒也廣集博聞。他尋思這些記載中或許有救治沈百翎之法,便又懇請涵素真人允諾他帶沈百翎出入經庫,涵素真人首肯。
慕容紫英這才起身告辭,待到要出門時忽有所覺,回首望去,卻見涵素真人目視沈百翎背影,面上少有地露出踟躕之色,似是欲言又止。
他知曉這位掌門真人見多識廣,閒暇時又博覽羣書,說不定是琢磨出了挽救的法子,只是不知爲何不肯當面說出,心思一動,索性出門後藉故令沈百翎獨自先行回去,自己卻折身又踏進了臨天閣。
涵素真人仍在閣內,見慕容紫英返回亦不驚訝,反而迎其問而坦然道:“紫胤,渡魂之術雖是上古秘術,我卻不是今日才得知。許多年前,天墉城曾有一位前輩高人遠赴海外遊歷,在一座名爲蓬萊的小島上訪得上古仙術,其中便有關於渡魂的記載。這人見識遠勝於我,功力更是我莫能及,若是有能救沈公子的人,說不定便是他了。”
慕容紫英大喜過望,忙問:“此人是門中那位長老?”他猜測既是高人,輩分又高於涵素真人,想來只能是天墉城那幾位長老之一。
誰知涵素真人卻搖頭道:“我所爲難處恰在於此。先前不願告知沈公子,一是並不敢確定此人能夠救他,未免使他先喜後悲。二便是這位前輩身份在天墉城大爲隱秘,實不能在他人面前輕易透露。”
慕容紫英大奇,天墉城諸位長老他無一不識,並沒有哪位的身份需要隱瞞衆人,他心中暗暗揣度:不知掌門所說的前輩又是何人?
涵素真人道:“這本是天墉城的一樁秘辛,歷來只在掌門間口口相傳。但紫胤輩分遠高於我,又對天墉城有着莫大恩惠,況且你行事穩重,想來便是知曉也不會告知他人,告訴你倒也無妨。”他背轉過身,看着牆上青銅壁畫,口中徐徐說道,“紫胤先前猜測的不錯,那位前輩的確是門中一位長老,不過卻與其他長老不同。”
天墉城等級雖不森嚴,常依能爲賦予弟子高職,但能擔任長老一職的,往往是年高有德、修爲高深的長者,長老中又分兩類,一種只徒有尊稱,一種卻有執事之權。如戒律、執劍、威武、妙法、凝丹五大長老,各司其職,輔佐掌門處理事務。慕容紫英心想涵素真人口中這位長老總歸是這兩類,卻不知有何不同?
涵素真人解釋道:“這位長老並不執事,亦不現身於衆人面前,天墉城中上下數百人,只怕竟沒有知曉此人存在的,這便是他的不同之處了。”
慕容紫英微感詫異。涵素真人又道:“這位長老避世隱居在一處禁地中,終生也不得踏出一步,一生職責不過一件事,便是守護我天墉城不墮。”他目光緩緩掃過壁上青銅嵌出的巨大太極圖,緩緩續道,“自古山必有腳,樹必有根,我天墉城卻是無根無腳,懸於人界最高之處數百年不墜,憑藉的正是山體上下的雙重法陣。然雖有此妙法,卻也大冒奇險,且不說四周妖邪環伺,只說這雙重法陣若是失效,天墉城便要毀於一旦。是以當初建陣之時便將法陣的核心放置在了一處極爲穩妥之地,派遣門中高人日夜護持,長此以往,負責守護法陣核心的人便被賦予長老一職,因其職責特殊,號作‘守心’。”
慕容紫英在天墉城三百餘年,這件秘聞還是首次聽說,當下驚異片刻,心中忽地一動:能將核心從法陣中剝離出來,當初建陣之人當真奇才,只是即便如此,核心也不可離開陣法太遠,必在天墉城中。但天墉城大半構于山體上,並無特別隱秘之處,他若有所思,過了半晌忽道:“可是在山腹之中?”
涵素真人猛然回過身來,目露詫異讚賞之色,點頭道:“不錯,山腹中確有一處禁地,只是並無門戶,若要出入另有法門。那位長老便是居住在那裡。”
慕容紫英心繫沈百翎性命,便是鬼界他都願闖一闖,更何況只是門中一處禁地,當下便道:“還請掌門體諒我救友之心,帶我見一見這位守心長老。”
涵素真人苦笑道:“我既已將這件秘辛都告知於你,帶你見他自然無不可。只是這位長老性情十分冷厲,據聞在他進入山腹禁地前,曾是戒律長老,最是恪守清規不過,只怕不願見你,更不會輕易答應救人。”
慕容紫英沉聲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成與不成,總得試上一試,還請掌門帶我見過守心長老。”
涵素真人只得嘆了一聲:“也罷,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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