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林雙手持着烏黑巨劍,身後的血色斗篷,隨風舞動,發出震天的響聲。他面無表情,眸光冰寒,看不出絲毫的感情,好似一隻冷血的野獸,凝視着站在不遠處的牛老五。
牛老五見此心下“咯噔”一聲,一種出於原始的恐懼之感,油然而生。他手腳冰冷,周身發抖,牙關打顫,嘴脣抖動間,高聲喝道:“你...你休想嚇唬人!你...你若是再敢...再敢靠近,我...我就結果了這幾條人命!”。
如今人質是牛老五的唯一救命稻草,伊林篤定他不會輕易痛下殺手,是以烏劍虛空劈閃,一道薄如蟬翼的半月劍氣,悄無聲息的斬殺而去。
沒有引發任何異象,也沒有掀起沼澤地上的淤泥,近乎於無聲的斬飛而去,速度之快,堪稱恐怖。幾乎眨眼之間,就已到了牛老五的脖頸之處,與先前夥計劈斬出的半月劍氣,簡直天壤之別,相差千里。
牛老五絕非泛泛之輩,此等犀利的偷襲手段,曾經也是他最拿手的長項。牛老五斷喝一聲,雙足蹬地,高高躍起,竟躲過了劍氣的攻擊。只是垂下的髮髻,卻未能倖免,被半月劍氣齊根切了下去。
牛老五高聳的髮髻,硬生生被削掉了一半,當下髮髻散亂,遮面蓋目,狼狽不堪至極。幸虧他頭上的雙角不長,如若不然的話,沒準也會一併盡去。
牛老五望着漫天飄舞的髮絲,氣急敗壞,如火的暴脾氣,終是遏制不住,噴發了出來。
“哞!”牛老五仰天怒吼,兩隻蒲扇大手,虛空一拽,分置兩名夥計喉嚨處的刀刃,寒光一閃,割破了兩名夥計的喉嚨,鮮血如柱,井噴涌出。
“你!”伊林面露吃驚,失聲吼道。他萬沒想到牛老五出手竟如此狠辣,彈指間,殺害了兩條無辜的生命。
這還不算完,牛老五顯是殺紅了眼,蒲扇大手再一拽,又是兩條無辜的生命,栽倒在了血泊裡。
牛老五牛目血紅,仰天狂笑,凜冽的嘯風,平地而起,颳得泥沼崩飛,灌木樹椏齊斷,枯枝亂葉散落一地。牛老五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甚至達到了喪心病狂的狀態,蒲扇大手虛空一擺,欲要再傷人命。
“且慢!”伊林憤聲喝吼道,如此暴虐之輩,行爲處事,按照普通常理,根本講不通。唯今之計,只有放他一馬,方有可能救得剩下那人的性命。
“你只要答應我不傷害此人的性命,我便答應放你一條生路!”伊林肩膀扛着烏劍,周身雷弧繚繞,靈壓暴膨,單手指了指墨萬寶。
牛老五聞言,霎時間,倒也恢復了幾分冷靜,牛目中的血色,褪去了大半,道:“此話當真?若你就此向心魔發誓,放我一馬,我保證不會傷害此人性命!”。
向心魔發誓,牛老五爲人,果然夠歹毒,然則此時若不答應下來,恐怕那人定會凶多吉少。伊林心下反覆的思量了利弊,最終還是無法狠下心,無奈惟有與他妥協。
伊林一咬牙,暗罵牛老五數遍,道:“讓我向心魔發誓也行,但你也必須向心魔發誓,放過那人性命!”。
牛老五嘴角抽搐,道:“就依你所言,然則你必須先起誓言!”。牛老五不愧是老奸巨猾,一點虧都不吃,在此均等的條件之下,仍要掙個先後。
反正心魔起誓並無先後,伊林乾脆應了下來,以免在多費口舌,道:“我伊某人對心魔起誓,若他能及時收手,放過那人一條性命,伊某人願就此放他一馬!”。
牛老五哈哈一聲狂笑,有此誓言,性命無憂矣,道:“我牛某人同樣對心魔發誓,若他真能放我一條生路,牛某人自會放了那人!”。
兩人心魔起誓完畢,牛老五如獲新生,心情大好,再次發出一聲狂笑,單足蹬地,御器遁走了。臨走之時,牛老五特意從懷裡取出一顆丹丸,曲指一彈,送入到了墨萬寶的口中。
伊林眸光一閃,眉宇間現出一絲訝色,旋即高聲喝道:“卑鄙小人!你竟敢違背誓言!”。
“道友還真是心善,牛某人佩服佩服!不過牛某人只說會放了那人,卻並未說是死是活!”
天際遠處,傳來一聲得意的狂笑,然後一句炸耳的傳音,縈縈激盪,久久揮之不去。
“可惡,竟然上了這狗雜種的當!”伊林怒罵道,陰險狡詐之人,他朝復見,定要將他抽魂煉魄,挫骨揚灰,以解心頭之恨。
待牛老五的遁光,徹底消失之後,伊林方纔把憤恨的目光,挪了下來。他一個健步衝到了墨萬寶的身邊,單手輕輕一拂,托住了他癱軟的身體。
事情經過前後,全都落在了墨萬寶的眼中,伊林的壯義之舉,令他頗爲感動。一名素不相識的陌生人,竟能爲他向心魔發誓,雖然他並不知道心魔發誓爲何物,然則卻足以證明此人實乃心善之輩。
伊林握住了墨萬寶的手腕,隔空號脈,切着脈象。他飽覽羣書,旁門雜學,無所不通,醫術之道,自然有所涉獵,雖還不及當世神醫,然則卻也想去不遠。
墨萬寶印堂發黑,眸光渙散,且脈象紊亂無序,漸強漸弱,顯是身重劇毒之兆。此種劇毒應是叫做“百息枯”,是用一百種毒蟲惡草煉製而成,顧名思義,中毒者百息之內,心臟衰竭,周身枯朽而亡。
此毒性惡,即使是修真者染上一滴,不死也得扒一層皮,更何況是普通凡妖,恐怕不足十息,便有可能隕逝而亡。
伊林搖了搖頭,長嘆口氣,喃喃道:“我已經盡力了,卻仍救不下你一命,說明你陽壽已盡,還是快些趕去投胎吧!”。
墨萬寶眼神發直,青筋暴露,口吐鮮血,呼吸急促,看上去極爲的痛苦。
熟不知無論是誰,從這世上死去,都會有人爲之傷心,更何況身體如此健碩的中年男子,家中老弱婦孺若得知噩耗,不知會如何傷心!
一種莫名的傷感,從伊林的心底,油然而生,父母雙亡,家園被毀的慘痛經歷,似再次浮現腦中,一次又一次的觸動他的情懷。
正值此時,獸車上突然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哭號,聲音是那般的悽慘,那般的哀傷!一種莫名的傷感,再次觸動了伊林的心底深處,眼眶內淚水盈盈上涌,滴溜溜打轉。
“爹爹!”墨小婉衝出了貨箱,拖着羸弱的嬌小身軀,連滾帶爬的從高聳的貨物上,摔落了下來。
墨小碗烏黑的眸子中,熱淚如泉涌,傾瀉而出,一滴滴如黃豆大小的晶瑩淚珠,噼裡啪啦的流了下來,在商道的石地上,摔成了粉碎。
“爹爹!你怎麼了爹爹,你說話啊!爹爹!是我啊!我是婉兒啊!”自打孃胎裡出生,墨小婉便體弱多病,多年來,一直是呵護自己的父親,撇家舍業,四處奔波,尋找大家名醫,寄希望於能醫好自己的頑疾。
雖然墨小碗年紀尚小,然則此間衆事,父親的辛勞,皆看在眼裡,又怎會不知。她心裡不知暗自發過多少誓言,若是他朝頑疾痊癒,定當做牛做馬,報答父親的恩情。
沒想到如今頑疾未愈,慈父卻要撒手人寰,怎能不叫她一顆弱小的心靈,慘遭重創,無法癒合。
“爹爹!”墨小碗稚嫩的小手,搖晃着氣息全無的墨萬寶,傷心欲絕,痛哭流涕。慈父留在她心中的印象,只剩下最後蓋上貨箱之前,那一抹璀璨的笑容。
七八歲的女童,氣力本就不多,加之墨小婉多年頑疾纏身,身體羸弱已久,如此不知天地的哀嚎,僅僅持續了片刻,便暈厥了過去。
墨小婉的經歷,與伊林極爲相似。是以他全然能感同身受,喪失雙親,那種刻骨銘心的刺痛,世上再無親人,孤獨無助之感,是旁人無法理解的。
相同的慘痛經歷,讓伊林更加憐惜這個小妹妹。如若此時放任不管,七八歲的女童,獨自放在荒郊野外,等同於是要了她的命。即使沒有豺狼虎豹,單單是惡劣的自然環境,也足以讓她玉損夭折。
是以伊林決定帶上墨小婉同行,一路上有玲瓏煙照顧她,應該沒有什麼問題。打定主意後,伊林用神識與靈獸袋裡的玲瓏煙溝通了幾句,沒想到玲瓏煙頗識大體,欣然接受了他的提議。
玲瓏煙化成一股霞光,從靈獸袋中,激射而出。然後香體飄然,赤足而落,來到了墨小婉的身邊。
不知爲何,玲瓏煙特別疼愛這個小妹妹,伸出香藕一樣的手臂,將昏迷的墨小婉攬入了懷中。
玲瓏煙在伊林的建議之下,施展障眼法,改頭換面,遮住了水霧煙波的花容,易容成了一名長相秀氣的婦女,並且穿上了一雙錦鞋。
如此這般,三人易容換裝,裝扮成一家人,驅趕獸車,沿着商道,奔荊棘港灣而去。
幽暗沼澤內,異象整整持續了十數日,才慢慢褪去,擁堵的商道,得以重新恢復正常。此間修真者鬥法之事,又過了數百年,經衆人之口誇大其詞後,也成爲了亙古的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