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中人羣散去,靜了下來,從靠牆的一尊大肚金尊佛背後,飄然繞出一道身影,這人出了藏身之處並不停留,轉眼間已如一道清風般飄上大殿屋脊,伏下身來。
此刻屋外天色已經全黑,茫茫夜風裡只有幾處風燈閃爍,檐上之人遠遠見著無涯大師帶著兩名弟子往後山快步行去,三人的身影在夜色中已淡成模糊的灰色,立刻隱蔽身形一路暗隨而去。
約莫兩盞茶的工夫,無涯大師行到菩提巖下。在蒼松翠柏環繞裡,山岩腳下漸漸隨著衆人腳步的走近,現出一株參天的菩提神樹。
樹下一名老僧身披描金大紅袈裟,雙足盤起,正闔目冥思。他聽得遠處步履聲漸近,依舊紋絲不動的背靠樹幹盤坐。
在菩提樹周圍,清澗徐淌,月照鬆間,夜晚淡淡的霧氣瀰漫飄蕩,到處蟲鳴聲聲,風吹葉搖,無比的靜謐清幽,卻極似縹緲峰上的景象。
無涯大師到得近前,雙手合十躬身道:“阿彌陀佛,弟子無涯拜見師叔。”
一慟大師微微睜開一線眼睛,打裡面射出綻然精光,低聲道:“無涯師侄,今日怎有空來後山探望老衲?”
無涯大師恭聲道:“剛纔魔教教主羽羅仁率麾下兩大護法拜訪本寺,弟子特來向師叔稟報。”
一慟大師微笑道:“羽羅仁他們接近山門之時,老衲已經覺察。不過,他們身上不帶絲毫殺氣,顯然並非來本寺茲事動武的,老衲也就懶得再繼續追蹤。怎麼,你可是遇到極難處理的事情了?”
無涯大師頷首道:“正是如此,有一件事情已困擾弟子良久,百思不得其解。今日羽少教主登臨本寺,卻更加深了弟子心中的疑惑。”
一慟大師道:“無涯師侄,你不妨坐下說來。老衲癡長几歲,或可爲你解惑。”
無涯大師低聲應道:“是,師叔。”
他在一慟大師對面也盤膝坐地,先娓娓將方纔的事情經過滴水不漏的悉數道來,最後道:“弟子不知這樣答應了羽羅仁,是否妥當,只是覺得他的言談舉止,以及雙目裡的神情,絕非惺惺作態,包藏禍心。”
一慟大師靜靜聽完,沉吟道:“魔教之人,向來擅長陰謀詭計。倘若羽羅仁、風雪崖等人存心欺詐,如我等這些出家之人,又怎能看出破綻?
“不過,既然你已經答應下來,自該一言九鼎,不能反悔。這些日子,便約束寺內衆僧非有要事不得外出就是了。”
無涯大師道:“多謝師叔體諒。只是近日天陸正道各派,都被此事鬧得風聲鶴唳,草木皆兵,暗地裡都已盡遣門中高手四處追查,以盼能找出兇案主使。敝寺既爲天陸正道泰斗,倘若全無動作,未免會令同道中人不滿。”
一慟大師微笑道:“你可知其他門派的掌門耆宿,是如何看待此事?”
無涯大師回答道:“據貧僧所知,各派多半都懷疑這些兇案乃魔教所爲,意在報復年前六大劍派圍攻雲夢大澤之仇,因而有意正道七大劍派再次聯手,向魔教討還公道。”
一慟大師輕哼道:“魔教已經死灰復燃,如今想要再滅了它,怕沒那麼容易。”
無涯大師道:“但弟子也在懷疑,究竟眼下的兇案,甚至包括無爲師兄之死,是否真是魔教衆魔頭所爲。
“倘若果真如此,羽少教主又何必屢次尋求與敝寺的和解,以至於不惜立下誓言,只爲雙方免生刀兵之禍?”
一慟大師意味深長的盯著無涯方丈道:“怎麼,難道無涯師侄你也受了羽羅仁看似忠厚的外表蠱惑,竟對他產生同情信任之意?
“要知道,這些魔頭哪個不是狡詐善變之輩,他如今親臨本寺看似誠懇,但你能保證這背後沒有隱藏更大的陰謀?”
無涯大師一怔,道:“弟子愚笨,尚請師叔指點迷津。”
一慟大師道:“老衲其實也猜不透羽羅仁此舉的用意,或許,這是他的緩兵之計。又或許,是他約束教衆不力,如今闖下大禍,他見七大劍派動了衆怒,心裡生出畏懼,只得前來討饒。總之,魔教中人絕不可信,也絕不可同情。”
無涯大師道:“師叔,弟子始終感覺羽少教主其意甚誠,不似您所說的那樣暗藏禍心,意圖不軌。”
一慟大師雙目猛地一睜,低聲喝道:“無涯師侄,你可是忘了一心師兄昔年對你的諄諄教誨?
“正魔兩道勢同水火,千古不變。你身爲我雲林禪寺掌門,若不能執著佛心,心中生出魔障,本寺千年基業,只怕毀在你手!”
無涯大師一凜,額頭冷汗涔涔而下,趕緊垂首道:“師叔教訓的極是,弟子定當謹記,絕不容魔教的詭計得逞。”
一慟大師語音轉柔道:“老衲何曾想教訓於你?可自古以來,正道中人有誰會自甘墮入魔道?即使如淡言真人那般,未始不是受了羽翼濃等人的蠱惑,意志稍一不堅,從此萬劫不復。
“無涯師侄,你要牢記自己身上的重任,萬萬不可爲了魔教妖孽表面的假仁假義所欺騙。”
無涯大師心頭稍鬆,說道:“弟子明白了,多謝師叔指點。”
一慟大師擺擺手道:“無涯師侄,你先回去吧。老衲預感,一場天陸浩劫,已經不遠。這些日子,寺內還須加緊防範戒備,更要約束衆僧莫要外出生事。”
無涯大師起身道:“是,弟子謹遵師叔法旨,這便回寺安排。”他向一慟大師再合十一禮,率著兩名弟子走下菩提巖。
一慟合目,又陷入冥思之中,尾隨無涯大師而來的人,此刻屏息斂形藏在山石後,兩人都猶如泥塑般動也不動,似乎與夜色融爲了一體。
整整兩個時辰後,眼看明月漸漸上了中天,一慟大師忽然從樹下起身,朝菩提巖上躑躅行去。
須臾出了十餘裡地,前方出現一片亂石林立的曠野,月色照耀下,森森巨石宛如一隻只匍匐棲息的猛獸,酣睡正濃。
黑影掩身在一塊巨石之後,見這高岡四周靜謐僻遠,已是雲林禪寺後山深處。
莫說這般的夜深時分,即便是白日裡,也未必會有僧侶路人自此經過,不禁心中冷笑道:“這老和尚,倒也會挑地方,有這麼多巨石遮掩,可說萬無一失。難怪二十餘年來,除了無爲方丈外,再沒有其他人能撞破。”
忽然,一慟大師身形疾止,犀利炯然的目光像穿透了他掩身的巨石,冷冷一聲長笑,道:“丁原,你中計了!”身形一飄,閃身掩到一方巨石之後,立刻不見蹤影。
黑影暗叫一聲“糟糕”,長身而起,月光映照下,正顯出丁原的褚衣竹劍。
原來丁原今日暗中潛入雲林,是希望能找到一慟靜修的地方。若能搜出三本《天魔令》來,那就更妙不過了。
可惜他幾乎將整座雲林禪寺搜了個底朝天,也未能發現一慟大師的蹤跡。
正在丁原漸生焦躁之際,寺外響起殿青堂的叫罵聲和阿牛的唱喏聲,就見雲林衆僧向外涌出,再後來就是無涯方丈引著阿牛朝待客居走去。
丁原隱身金佛後聽到了雙方的整個談話,不由倒吸一口冷氣,原來受到擅長魔教十六絕技神秘人物襲擊的,不僅僅是靈空庵一家,天陸正道各大門派皆未能倖免。
這筆血仇自然又記在了魔教頭上,一場向魔教復仇的惡戰,眼見又要開打。
阿牛萬般無奈下向無涯方丈立下誓言,要在蓬萊仙會開幕前抓出真兇,還魔教一個清白,這才稍稍緩和了雙方劍拔弩張的局勢。
丁原深知捉賊拿贓,若沒有確鑿證據,自己猛一跳將出來,指責一慟大師這等天陸正道如萬家生佛一般的人,那就如飛蛾撲火,往熱油鍋裡潑水一般。
白白的打草驚蛇不用說,禍及自身也不算什麼,可揭露真相,幫助阿牛爲魔教清名正身便成癡心妄想。
待阿牛三人離開雲林,丁原見無涯方丈匆匆往後山而去,立時醒悟到自己著實笨到家了。
想那一慟老和尚既在背地裡修煉魔教功夫,自然要先設法掩人耳目,豈會堂而皇之的留在寺中?自己若早能想到,也不必浪費那麼多寶貴的時間了。
丁原跟在一慟身後深入菩提巖後山,他曉得這暗中兼修正魔兩道神功的老和尚,修爲堪稱當今天陸正道第一高手(如果足不出翠霞山半步的曾山可忽略不計的話),遠非無涯方丈等人可比,因此不敢大意,始終遙遙保持著數十丈的距離,借山勢地形掩護,小心隱匿形跡。
只可惜還是沒能瞞過這老和尚。
如今看來,他不但早已識破了自己的行藏,還假作不知,將自己引入這亂石岡上。不用問,此處必然已設下了對付自己的埋伏。
果然,沒等丁原從山石後躍出,高岡上陡然金光閃耀,十八束絢爛光柱沖天騰起,直射向數百丈的蒼茫夜空。
一蓬淡金色朦朦光霧蒸騰飄蕩,瀰漫在四周的曠野之上,就像一個巨大無比的透明光罩,將丁原籠罩其中。
丁原雙目追索一慟蹤跡,揚聲道:“老和尚,丁某出來了,你又何必躲躲藏藏?”
一慟大師的笑聲竟同時從四面八方響起,令丁原無從判斷其藏身之處,道:“丁原,你在我雲林禪寺中偷偷摸摸意欲何爲?
“敝寺的十八金身羅漢大陣已七十餘年未曾發動,今日老衲就用它來款待你,閣下好生享用吧!”
笑聲迴盪在亂石之間,徐徐停歇,再不聞一慟大師的動靜。
丁原心頭一驚,雲林禪寺十八金身羅漢大陣,他自是如雷貫耳。
幸而他身經百戰,突陷危境也不慌亂,抱元守一卓立原地,身後的雪原仙劍卻受到磅礴宏大的佛門真力相激,鏑鳴昂首,從劍囊裡傲然探出半截劍身,煥放出奪目紫光,不讓金身羅漢大陣專美於前。
丁原體內涌出的靈覺,卻像漲潮的海水,砰的撞擊在一堵無形的巖壁上,偏是軟軟的渾不著力,被生生迫退回來。“都天伏魔大光明符”生出感應,一團乳白色光芒散佈全身,護持住各處要害。
丁原佇立良久,周圍的金霧越來越濃,逐漸淹沒了他的視線。但那十八束金色光柱卻依然異常的清晰,不住噴薄出濃烈的霧光。
“轟——”的一聲雷鳴,驀然在丁原耳際石破天驚的炸響。
十八束光柱裡,漂浮起一尊尊高逾十丈的金身羅漢,寶相莊嚴,栩栩如生,齊聲吟道:“苦海無涯,回頭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這聲音渾厚低沉,好似一記又一記的重錘,敲擊在丁原的心頭。
丁原禁不住一陣的氣血翻涌,彷佛有人正用雙手緊緊卡住了自己的咽喉,令他有一種喘不過氣的窒息感覺。
那吟唱之聲忽高忽低,忽遠忽近,如同紛沓而來的鼓點,一聲聲都砸在他最難受的地方,丁原的心臟在佛音的猛烈衝擊下,隱隱開始狂暴的跳動。
“都天伏魔大光明符”嗤嗤輕鳴,在漫天金光裡,宛如狂風暴雨中的一盞燭燈,頑強的搖曳閃爍,庇護著主人的心脈。
雪原仙劍竟也被那吟唱激得焦躁無比,劍身不安的顫動鳴響,只等丁原心念所指,立刻能掠殺千里。
丁原強壓住心神不失,卻察覺到四面八方似乎有一種龐大而無形的壓力,水銀泄地一般朝自己壓迫而來,無孔不入的窺探著他心靈上的破綻,只要稍稍的一點疏忽,這股奇異的佛門法力就會恰如決堤的洪水,沖刷佔據自己的神志。
這樣的陣法,他平生僅此一見。
如果說,當日鬼先生布下的南明離火陣已讓人九死一生,歎爲觀止,那麼眼下的這座羅漢大陣,卻完全是另一種截然不同的神奇與可怕。
他隱隱感到,這大陣,這吟唱,震盪的並非是自己的肉軀,而是人的心靈!
佛音不休,霧光更濃。
丁原就覺得自己彷佛深陷在一潭深不可測的泥沼裡,怎麼也拔不出雙腿,而窒息的感覺卻越來越猛烈。
他的靈臺,就似被人在用重錘不停的敲打,那看似雜亂無章的節奏,無比的讓人難受,每一下都讓自己的心頭髮出劇烈的震顫,全憑頑強的意志苦苦的守護住他惟一的防線。
丁原深吸一口氣,召出了天殤琴,雙手撥動琴絃,默唸“築壁”篇的心訣,一團光暈蓬生,徐徐籠罩全身,將那屢屢禪唱隔離在外,頓時心中一輕。
濃濃的霧光卻排山倒海般,撞擊在天殤琴築起的光罩上,簇簇精芒絡繹不絕的爆起。
丁原不得不源源不絕的將丹田真氣注入琴中,以抵抗住十八金身羅漢大陣無孔不入的侵蝕。
但他心知,這樣僵持下去斷非持久之計,與其困坐愁城,還不如倚仗著自己臻至大乘之境的修爲,放手一搏。
當下丁原猛然低喝,袖底飛射出一溜金光,穿越茫茫迷霧,重重吟唱,轟向正東方一尊長耳細眉金身羅漢的頭頂,卻是他轉守爲攻,祭起了伏魔八寶中的混元金錘。
在丁原的意識中,要想破解這十八羅漢大陣,關鍵的所在便是眼前這些金光幻化的羅漢幻象。只要能轟碎其中一尊,則陣勢定會出現破綻。
混元錘一路呼嘯,勢不可擋,然而那尊羅漢居然不躲不封架,當真如泥塑一般飄浮在半空中。
“砰”的一聲,混元錘結結實實擊中了金身羅漢的額頭,卻見從開裂的傷口裡突然涌出一團金光,將混元錘卷裹了進去。
金身羅漢的身軀僅僅是輕微的一陣晃動,額頭的裂痕迅速被金光弭合。
丁原大吃一驚,急忙催動真氣希望能喚回混元錘,可此刻的混元錘直如泥牛入海,消融在金身羅漢的體內,令他失去了所有的感應。
這對丁原而言,絕對是前所未有的事情。自從掌握伏魔八寶以來,一旦祭出,從無空手而歸的道理。
但這回,不僅金身羅漢安然無恙,連混元錘本身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一下不禁使他心疼不已,雙目緊緊怒視對方,更不甘心伏魔八寶從此缺失一寶,只剩其七,無論如何也必須設法奪回來。
他不敢再嘗試伏魔八寶中的其他七樣,一收天殤琴,反手抽出雪原仙劍,遙指長耳細眉金身羅漢,沉聲道:“好個裝神弄鬼的東西,真當丁某好擺弄麼?”
孰知那尊金身羅漢竟啓動雙脣,緩緩說道:“施主殺心已起,難御心魔。苦海無涯,回頭是岸。”
丁原一怔,嘿然道:“一慟,少和丁某玩這種三歲小孩的把戲,看我如何將你戳穿!”他身形騰起,激射向金身羅漢。
然而迎面一道磅礴浩蕩的罡風壓到,吹得丁原身軀不由自主的一滯。
眼前十八尊金身羅漢同時雙掌合十,念頌道:“阿彌陀佛——”
這聲音就像一股氣浪,從四周齊齊洶涌席捲而至,震得丁原心頭一顫,體內的真氣鼓嘯跌宕,幾乎失去了控制。
而那股無形無影的佛力,卻在此時趁虛而入,自丁原靈臺閃現的縫隙裡,如一蓬柔和溫暖的泉水,一點一滴的悄然滲透了進去。
丁原渾然不覺,他的所有注意力已經全部凝聚在眼前的那尊金身羅漢身上。不知不覺中,心頭殺機漸濃,好像有一個莫名的念頭驅動著自己,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斬殺對方,奪回失去的混元錘。
耳中依稀聽見那尊金身羅漢低低嘆息道:“施主越行越遠,魔障已起。若再向前一步,便是萬丈深淵。”
丁原強忍住胸口竄升而起的一口熱血,將“大日都天翠微真氣”不住提升,雪原仙劍劈盪開身前淡金色的罡風,硬生生撕裂一道縫隙,再往前行,口中低吼道:“胡說八道!”
他心氣一浮,靈臺開裂的缺口更大,那股柔和而連綿的清泉,已是不可抑制的灌注到丁原心靈之中,不停的盪漾擴散。
丁原的雙目緩緩變得赤紅,“都天伏魔大光明符”的靈力卻在他心神浮動之間逐漸的消退,乳白色的光華越來越黯淡,被周圍沛然的金光壓制回了丹田。
丁原卻已經不管不顧,只聽到腦海裡有一個聲音在反覆的響起:“殺了他,殺了他——”
可每接近一尺,甚至是一寸,都變得無比的艱難。那尊金身羅漢分明就在不遠的前方,偏又讓人感到咫尺天涯,那樣的遙不可及。
他的身軀,就如一葉扁舟,在狂風暴雨中艱難的飄搖起伏,奮力朝前。
“怦、怦、怦——”丁原耳中響起自己急促而沉重的心跳,夾雜著悠然祥和的禪唱,狠狠撞擊著他的心靈。
金身羅漢的話音再次響起,敲擊在丁原漸漸渾濁的心神上,悠悠道:“施主,何不退後一步,海闊天空?”
丁原腦海裡一片混亂,憤聲冷笑道:“我爲何要退?又往哪裡退?”
“轟——”
一道海潮般的力量從他心底猛然爆發,徹底沖垮了他的靈臺,轉瞬吞沒了他最後一縷清醒的神志。
眼前的金身羅漢竟幻化成爲一慟大師的身影,正面帶譏笑,冰冷的凝視著自己。
丁原勃然大怒,喝罵道:“老和尚,丁某看你能笑到幾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