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熟悉的手握住了我的臂膀, 將我從黑色的池水中一舉拉出。
重樓的眼神深邃,只是看着身體依舊散發着藍光的我。似乎……不知道該對我說什麼。
我卻突然間明瞭了:“是你幫奚仲……”若不是重樓的幫助,怕是奚仲也沒有能力將我從那個世界拉回來, 沒有能力讓自己的元神完完全全融入我的體內。
他的神色裡閃過一絲慌張, 卻彷彿早已做好準備一般, 答道:“是我。”
我擡起手臂, 看着皮膚下的血管因爲新的元神的注入而變成熒光的藍色, 一瞬間只覺得心痛,腦海裡浮現出奚仲最後的笑容,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重樓靜靜的看了我很久, 終於說:“若是可以,我定會替他……只是我體質屬魔, 而你在幻瞑時間已久, 早已習慣了妖界的氣息……用妖的元神, 成功的機會纔會大一點……你若恨我,從此, 我可以不在你面前出現。”
我轉過頭去,只是很平靜的說:“重樓,對不起。”
他微微睜大了眼睛,一時之間沒了反應,想來, 他預計我說出的話, 應該如那日紈絝出事後一般, 瘋狂且狠戾吧。
只是, 當我看到血管裡緩緩流動的藍色血液, 覺得心痛,不只是爲了奚仲, 也是爲了我自己,爲了對我付出了那麼多的重樓。
我低下頭,拉過他的手,用手指摩挲着他粗糙的掌心,輕聲,卻是很清晰地說:“對不起,重樓。”
能感受到他的手在微微顫抖:“不必抱歉……你恨我,是人之常情。”
我笑了,笑着笑着眼淚就留下來,他用另一隻手抹去我的眼淚,語氣竟如訣別般凝重,但手上的動作卻與往常一般平常:“以後,若是還有什麼事,定要來找我,別再像這次,一聲不吭就去尋死,也許你不心痛,可是我卻會心痛。”說罷鬆開手,就要起身離開。
他的手卻被我緊緊地攥住。
重樓的眼裡閃爍着不可思議,幾番波瀾之後,卻是陷入淡淡的傷感,卸下一隻手臂上的雙刃,遞給我:“若是砍了我你能舒服一點,那就砍吧。”
我心底的傷心再也忍不住了,撲上去抱住他,很多的愧疚埋在心底,卻因爲抽噎而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他震了一下:“你……”
我只是一個勁兒的哭,在心裡不停的罵自己,霍小扣,你真的是個笨蛋,自以爲是,自欺欺人,你非要把你身邊的所有人都害死都趕走,你才滿意嗎?
他的手臂輕輕地回抱住了我,捉摸不定我的態度,因此一句話都不敢說。
我不知哭了多久,才漸漸平靜下來,從他懷裡擡起頭來,仔細的看着他的眉眼。
他也回望着我。
我開口:“你的黑眼圈好重……”還沒說完,又再度哽咽起來。
直到內心繁雜的思緒一一歸於平靜,我才能夠再次說出話來:“重樓,我不恨你。”
他原本想要幫我撫平亂髮的手滯留在半空中。
我將那隻手貼上我的臉頰,立刻傳來溫溫的暖意:“如果我再這麼不明就裡的恨你,那麼奚仲就真的白白犧牲了,他是想讓我快樂,而不是繼續自欺欺人的活下去,如果我連你也放走,那我還真的不如去死。
重樓,真的好對不起,我讓你等了那麼久,卻什麼也沒有給過你,還把紈絝的死也歸咎在你的身上,真的對不起。那時候我說的話,你可不可以全都忘掉?以後我一定不會再這麼傻下去……”
重樓看向我,不可置信:“……以後?”
我回想到他剛剛抽手要走的樣子,就覺得害怕,於是定定的說:“對,以後。”如果奚仲的死只換來你的離去,那對你對他,都是大大的不值不是嗎?
但就爲了這種不值,他卻願意付出,全只爲我。
他愣住了,半天沒有回話。
我深吸一口氣,站起來,看向四周,原來自己竟然在新幻瞑界。
握緊了手心,奚仲,你給我的新生,我一定會好還抓住。
轉過頭,笑着看向背後的男子:“當然是以後了,這天下這麼大,我們還有好多地方沒去玩過,還有好長好長的一段路沒有走,我想像林月如一樣吃遍天下美食,看遍天下美景,如果以後你一輩子都不見我,那我纔會真的恨你。重樓,我好不容易有了一次新的機會能夠重新體驗這個世界,那些不明白的傷心的痛苦的我已經都明白了,所以,在我沒有說出讓你走之前,你都要賴在我身邊不肯走,好不好?”
已經很久,沒有體會過他的懷抱了。
只聽見他短促的呼吸聲,還有砰砰的心跳。
霍小扣,這回,你要做回你自己。
身後的水池響起噼啪的水聲,我回過頭去,見幻界池內竟然冒出氣泡,心下突然一顫,該不會是……
和重樓一起走向水邊,我撥了幾下水,隱隱約約似乎看見底下的人影,忙伸手去拉。
那個人影漸漸浮了上來,在我和重樓的幫助下,慢慢浮出水面。
而當我看到那人的臉時,一時間不由得有些失落,但面前人的臉我卻不陌生。
剛剛纔在醫院見過,想不到,他竟然真的跟了過來。
只是……就算瑤瑤真的死了,卻也不一定也穿越到這裡來吧……你又爲何如此……
“沒氣了。”重樓探向他的鼻息。
這可嚇着我了:“啊??!”剎那間腦子裡只想着救人,就直接人工呼吸了上去,卻在最後一秒被一隻手用力的揪住衣領,緊接着歸邪堪稱經典的大嗓門傳來:“霍小扣!幸好我一直在旁邊看着,果然,你見到皮相好的男人都不放過!你若敢再碰這個人一下,我就把他五馬分屍!!”
草倩也從一旁的草堆裡跳了出來,緊張的拉着她哥的衣服:“哥,你輕一點,小扣她纔剛剛復原……”
而當我看向重樓,才發現他的眼裡也閃爍着一絲絲憤怒的光芒時,我就知道我烏龍大了,忙說:“你你你先救人!!先救人!!”
“救什麼!你若救了,等他醒來說不定就跟這個死男人跑了!”歸邪提着我的領子就往一邊扔。
重樓挑眉:“也對,那就不救了。”
我急了:“不是啊,這男的我認識啊!他不能死啊!他可是我的穿越老鄉啊!!”
誰想越說越混亂,歸邪一咬牙,將我扔到一邊,就走上去踢那個人:“還不穿衣服,天生一副狐媚相,當真以爲我歸邪好欺負!”
我囧了,總不能人家剛剛穿過來就把人家踢回去吧?急的直跺腳,只好求助的看向重樓,搖晃着他的胳膊:“你……拜託你救他,他真的不能死啊!!”
重樓脣角勾起一抹笑意,被我左搖右晃了好一陣子,才心滿意足的走上前去,示意歸邪停腳:“他是新一任的四界之蒂,別踢了。”
這下子大家都愣了,唯有草倩有些奇怪的走上去,端詳了他的臉好一會兒,才說:“這張臉……我好是面熟……似乎在哪裡見過……”
躺在地面的人突然劇烈的咳了幾聲,吐出幾口水,然後緩緩地張開了眼睛。
“你醒啦!”我忙衝上去,卻被歸邪擋住,大吼我:“做什麼,沒穿衣服的男人就那麼好看嗎?”
話說着重樓已經扔了件披風蓋住地上的人。
地上的人眼光渙散了一陣,才漸漸有了焦距,他看見我,緩緩地伸出手,眼角竟然有一絲淚光:“瑤瑤……把瑤瑤給我……”
『新幻瞑界•屋內』
我拿起布巾,在盆裡泡溼了,疊好,然後用它開始給牀上的人擦臉。
剛剛在幻界池,他胡亂叫了幾聲之後就又昏了過去,且身上一直冒冷汗,估計是受涼發燒了,我只好將他送來了屋裡。
“走開,我來!”歸邪咬牙切齒的奪走我手裡的布巾,動作粗魯的在那個男子臉上抹來抹去。
我實在不忍心看着一張俊秀的臉被他摧殘,便小聲道:“那麼粗魯……”
他回頭瞪我:“你說什麼!!”
我不服氣,提高了聲調回他:“我說你動作粗魯!根本不會照顧人!臉哪是這樣擦的,你以爲你擦皮——啊——”
他轉而用那塊布巾開始擦我的臉,但這次,動作卻輕柔緩慢。
“我動作粗魯?哪裡粗魯?”他一邊細心的擦還一邊嘟囔着。
我推開他的手:“好啦,我又沒事,不讓我管他,那你去照顧他……”說着就把他推到牀跟前去。
聽到歸邪在身後磨牙,我笑嘻嘻的轉頭說:“我出去煎藥,你可別趁我不在欺負他啊!”
“我現在就毀了他這張臉,你信不信!”歸邪的吼聲透過門依舊十分有震懾力的傳來。
我捂着耳朵,有些無奈的走向藥房,去取治傷寒的藥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