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郎……”月緯這一聲低呼, 含着的不僅僅是驚訝，更多的則是傷心和孤寂。
風涼走向我：“你跟我來。”說罷便轉身離去，一眼都沒有多看月緯。
“喂——”我真想教訓他一頓, 怎麼能這麼對自己的妻子啊！
月緯搭上我的手臂：“你去……跟去他看看吧, 我不放心。”
我搖頭：“要去我們一起去, 他這樣對你你也受得了啊！”
月緯臉上劃過淡淡的苦笑：“沒什麼……你去吧……”
我嘆了口氣, 有點外人幫不上夫妻的忙的感覺, 只好快步跟了上去，這個風涼走得真快。
“哎？你要去哪兒？”我追上去跟他平行着走，側頭看他的表情, 一臉的漠然。
這人！
他一路沒說話，我可忍不住, 反正諒他也不敢拿我如何, 便對他發牢騷發了一路。
“月緯她當時是感謝你的救命之恩, 但是既然你給不了她幸福，爲何還要娶她？她一個女孩子, 耗費大好年華陪你生活在這裡，你又不對她好，你還是不是男人啊！”
他瞥了我一眼：“我是。”
“……你……你是個頭啊！”
心頭一團怒火沒處發，只好重重的踏步泄氣，真是的, 如果不是因爲月緯, 我就好好教訓他一頓, 拿毛筆把他畫成一隻熊貓！
思及此處, 腦海中忽然閃過什麼, 不由得伸手捂住了嘴……
驚鴻拓那個混蛋！
“停步。”風涼的聲音打斷我的思緒。
“啊？”我看了看這四周，遍地長滿了青藍色的植物, 還有些不知名的小蟲在飛舞，煞是好看。
風涼伸手催動術法，五指一個輪轉，面前一棵大樹的樹幹就漸漸裂開一個人工雕琢的縫隙。那裡面有一顆瑩綠色的石頭。
我不禁上前一步，問：“這個——”
“這便是磐龍石，風屬性的磐龍石。”
我激動的伸手將它拿了出來，放在手裡涼涼的，熒熒發綠，煞是好看：“風屬性？這個磐龍石還分屬性嗎？”
“自然分，從前我得道修煉，也是因爲巧獲這塊石頭，纔可以功力大增，不過現在它對於我來說，已經無用。”
我眼睛一亮：“那……你……你可以把它送給我嗎？”
風涼麪不改色：“我說了，你要拿《御仙訣》的消息來換。”
“……啊，我真的不知道啊！”真是要急死我了，明明磐龍石就在眼前，他卻非給我提一個我不可能完成的條件。
風涼側臉，沉默半晌，纔開口道：“剛剛月緯，都和你說了些什麼。”
你還關心她啊？我白他一眼：“也沒說什麼，就是說你對她多麼多麼不好，你一點都不關心她，只顧着修煉什麼的吧。”
“……”風涼沒有迴應，靜靜的站着，低垂着眼眸。
我嘆了口氣，他們這樣子下去也不是辦法啊！“在你心裡修仙就那麼重要嗎？”
他不語。
“既然重要，你何不放月緯離開？讓她儘早找個好人家嫁了，也不用跟你在這裡虛耗光陰，要知道她只是凡人，不可能陪你一輩子的。”
“她不會離開，我也不會讓她走。”風涼總算做聲了，堅定的看着我，“我要她。”
我真不知該做何表情：“既然如此，爲什麼你還要顧着修仙不理她？好好待她啊！她天天一個人在這片偌大的林子裡生活，多孤單你知道嗎？”
風涼眼裡劃過許多歉意：“我知道。”
“那你爲什麼還——”
“我想助她，昇仙。”
風涼很是平靜的說，我卻愣了，之前所有的疑問似乎都被他這句話解開了：“你……所以你是說，你想讓她和你一輩子在一起嗎？”
“可惜找不到《御仙訣》，她一個普通人要成仙，太難。”風涼輕嘆，臉上不甘。
“原來是這樣……”難怪他那麼執着於那本書了。
“月緯是這世上最好的女人，我不想看她死去，我想讓她長長久久的活着。”風涼說罷，忽然掩住口鼻開始連續的咳嗽。
我忽覺他氣息不對，在指尖聚起紫色絲帶將他手腕纏住，一探之下大驚：“你……你的元神怎麼這麼脆弱？！”
“沒什麼。”風涼擡手揮掉我的絲帶。
“不可能沒什麼，你這樣很久了吧，這個傷害這麼重，根本無法自我恢復的！要知道我們不是凡人，我們的元神就是一切，這點你不會不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最後一句我忍住沒說，他這樣下去，只怕是會形神俱滅的。
風涼搖頭，表情毫無遺憾：“那時候爲了救陷入魔獸手中的月緯，一時大意被他所傷，只是小事。”說罷想了一下，又添了一句，“不要告訴月緯，我只是把你當做一個過客，想和月緯一樣，說說自己的心底話罷了。”
“……可是……你這樣子下去……會……”我的話已經說不完整了……月緯起碼還有好多個年月可以走，可是他呢？難道就這麼默默瞞着月緯，最後消散在這天地之間嗎？
“形神俱滅，我知道。”風涼勾起淡笑，“我都說了，沒什麼。”
“什麼沒什麼？！你不是想陪她一起嗎？！你一個人離去了，她怎麼辦？！”
“我沒說要陪她一起。”風涼黯淡的說，“我的意思是，趁我還有精力，助她早日成仙，成仙之後漫長的歲月裡，自然會有人替我……照顧她。”
“你……真是個笨蛋！”
“情之一字，自古無人能說清誰對誰錯，如果以後你能遇到一個願意爲之付出一切的人，那時你就不會再言我笨了。其實我現在也不是毫不後悔，我只是後悔遇見她，因爲一旦她牢牢佔據你的內心之後，你根本無法承受她離你而去這件事。但我的生命很快又要走到盡頭，想來對她疏離冷漠一些會更好吧，日後她嫁與別人，也不會對我掛想。”
我哭了，心很痛，爲什麼，他們的相遇一開始就埋伏下了那麼多的無奈，註定了悲傷的結局。
聚起絲帶，我說：“你讓我幫你看看，興許我能幫你……”
“不必，姑娘修爲並沒有我高，就算有我高，元神受損，這世間能治好的辦法也沒有幾個，而且太難，姑娘已經知道結局，爲何又要白費力氣？不必了。”
“可是……我可以讓你多活一段時間啊！”
“不必。讓月緯能多活一段時間更好。”
我搖頭，捂住臉：“對不起……我真不知道那本書在哪裡，如果知道我一定會告訴你的！我……我……”
“罷了，我知道爲難你也沒有用，只是我自己總是放不開。”風涼嘆氣，盡是濃濃的哀涼。
“那……那月緯……你以後……打算怎麼告訴她？”怎麼告訴她，你會離開她？！
“演一齣戲罷。”
“戲……？”
“姑娘，可否爲我犧牲一下，便說我要娶你，休了她。”
我笑着搖頭：“不必了。”
在風涼驚訝的神情中，我輕輕的說：“月緯姐姐，你出來吧。”
風涼大退一步：“你——”
躲在樹後的月緯走了出來，淚水早已浸溼了臉龐：“風郎……”
風涼咬牙：“你竟然讓她跟來！”
“是我！”月緯快步走上前來，“是我……是我……讓她帶我來……剛剛她要跟你走的時候，我在她手心裡寫了字，然後就遠遠的跟着，你以爲我聽你的話，一定不會跟來的，對不對？”
風涼臉上的表情極其複雜，彷彿心如刀絞：“你……你爲什麼……”
月緯撲上去抱住他：“我想跟風郎一起，我一點都不想成仙。如果你不在了，我就陪你一起去死。”
“胡說！”風涼劇烈的搖晃着。
月緯把他抱得很緊很緊，眼淚不斷地墜落在他的衣襟之上：“風郎……你害我哭了……自從那日，陸北亭把我一個人丟在魔獸口下而自己逃跑之後，我就發誓無論遇到什麼事都不會哭了，可是……可是你爲什麼要讓我哭……如果當時你沒有替我擋下那一擊，是不是我們就不會像現在這樣！”
風涼閉上眼睛，抱住了她：“不是的，別亂想，我不會有事的。”
月緯邊搖頭邊笑：“到現在了你還想騙我，我聽得清清楚楚……你活不了多久了……那我爲何又要成仙？！成仙之後沒有你陪着我，長生不老又有什麼意思？”
風涼屏息，之後一陣無奈的嘆氣，閉上眼睛不想在月緯面前流淚。
我靜靜地看着，看着這一場悲涼的幸福。
即使是互相相愛的人都不能在一起，那麼我呢，我只是傻傻的喜歡他，還會有什麼美好的結局嗎？
“風郎，你不要替我找那本書了好不好，我們兩個從現在起就這麼開心的過日子，不要去想那些事了，好不好？”
“……好。”
我擦掉眼淚，把絲帶纏在兩人身上，將身上功力輸出，風涼看向我：“你不必——”
“起碼這樣你們可以快樂的更久一點啊，你們一直生活在這個陰森森的林子裡，不如出去走走如何？天下很大很好看呢！”我艱難的露出笑容。
“月緯，想出去看看嗎？”
月緯從他胸膛裡擡頭：“恩！”
“那好，明日我們就去，玩遍這天下山水，如何？”
“好！”
我擡頭，仰望着天空，蒼天你可有眼！？這裡有那麼多明明應該得到幸福的人，卻得不到啊！
蒼天，你可開眼看看這世間！？
九天玄女立於雲端之上，低頭淡笑凝視下界蒼生，然後把視線定格在仰天哭泣的女子臉上。
玉指幾個掐算，露出無奈的笑容：“一人成魔，一人成神，且看看你們兩個命數如何。
□□在轉，命格未定，小受啊，蒼天可一直開着眼吶。”
“這磐龍石，我便送與你了，希望能讓蜀山早日恢復安寧。”月光城入口，風涼將綠石遞給我。
我點點頭：“你們……你們要是有空的話，就來蜀山玩玩，那裡很漂亮的，說不定我們還能再見面的！”
“自然。”
“小受。”月緯走過來握住我的手。
“恩？月緯姐姐？”
月緯對我淡笑：“小受，聽我的話，遇到喜歡的人，一定不要錯過，知道嗎？”
我一愣：“我……”
“你我都是女子，我想我猜的應該沒錯，不要委屈着自己，這世界最可怕的，就是錯過，你知道嗎？”她回頭看了看風涼，確實，兩人差點就要錯過。
我點點頭：“我……我知道了……”
“那麼後會有期。”風涼道，月緯回到他身邊，挽著他的手臂對我招手。
我對他們揮揮手，眼眶又忍不住溼了，轉身向城內走去。
這世間最可怕的，當真是錯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