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翹首以待,可是上清未來掌脈張遠川小真人站在那裡發起了呆。
等了又等,就連三大門派的幾位長老也沉不住氣兒了,孤雲多心,不免有些惱火,皺眉道:“他這是什麼意思?少年人未免輕狂了吧!”
譚金印謹慎,他展開千里目仔細看了看張遠川傻愣愣的表情,搖頭道:“不像,倒似乎嚇着了?”
戒語最是厚道:“也許張小檀越所要施展的法術太過耗力,這只是事先運功準備也說不定?”
孤雲和譚金印都覺有理,觀禮的大多數人也抱着和戒語一樣的念頭,頓時衆人的十分興趣變成了十二分的好奇,都在等着張小真人大展神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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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顆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滾下,張遠川只覺得喉嚨發乾,嘴巴發苦,東西兩側雲臺射來的道道目光如有實質,盯得他渾身刺撓,偏偏他還得端正了堂而皇之的儀態,擺好了舉重若輕的架勢,任是再心虛也得做出胸有成竹的模樣。
張遠川心裡自嘲:“我這是爲甚辛苦爲甚忙?死要面子活受罪!當個崑崙派的徒弟可也真不容易,連丟人都得當着大庭廣衆擺足了譜兒。”
原來張小真人如今雖然身份不凡,但到底是僕役的出身,乍一看那真是光芒萬丈,花團錦簇,只可惜腹內空空草莽。他這些年戰戰兢兢地兢兢業業,道行境界比起許清風等人也不遑多讓,但若論起各種上天逐日,下海降龍的法術神通,那可就是八千里路雲和月,披星戴月地追也追不上的!
說來這也真不怪張遠川,他來麒麟崖乾的就是偷偷摸摸的勾當,身邊雖有明風護持,但明風一向和他暗語來,啞謎去,從來不以師長的身份教導他。張遠川即便身在歸一閣,但所能隨意閱覽的僅是歸一閣首層那些正傳野史,遊記奇聞罷了,真正的修行秘笈除了當初一本《天行萬象寶錄》,便只有得自水底洞府的青霄劍訣,可《天行萬象寶錄》講的是大道,青霄劍訣煉的是飛劍,張遠川又哪裡有機會修習高深的法術了?
再說,本來張遠川也對法術甚感興趣,若是勤勤懇懇地一力偷師,如今未必不能小有成就,但可惜他自上麒麟崖以來頗經歷了幾番危難,仰仗身懷的幾樣重寶和玄妙莫測的青霄劍訣也都安然脫身,不知不覺之間便因此將法術看得輕了,漸漸也就不再冒險去多花心思。
但現下就由不得他犯了難。來之前,關於祭祖大典的這個古怪的入場儀,張遠川也有所耳聞,但因爲夏太君只交代他隨意敷衍敷衍,最重要是小心謹慎,無需引人矚目,他也就真沒怎麼當回事兒。
可萬萬沒想到,這哪裡是隨意敷衍就能過得了關的呢?太清和玉清的三代弟子們恨不能化身過海的八仙,連老天也給捅個窟窿纔算稱心如意,他把《萬象寶錄》中偶然列舉的幾個小法術拿出來現眼,豈不是要讓人笑掉了大牙?
若只是他自身被笑話了,那倒也不必放在心上,只可惜他也明白,如果他要是在這樣的場合丟了人,被笑話的可不只是他張遠川,這東西兩側高臺,泱泱玉虛宮裡,無數雙眼睛那是要笑話他祖姑婆何雪宜,祖父張長清,祖父和祖姑婆的師傅——祖師爺歸靈,甚至祖師爺的師傅,祖師爺師傅的師傅……,那是要笑話他上清祖宗十八代的!
“人活着這一口氣,可真不容易。”張遠川煩躁地喟嘆。
雖說不容易,可該掙命的還是得努力掙啊!張遠川自踏着劍光隱身在半空裡時,便已經幡然頓悟,可一直到現身來到銀杏樹下也還是在搜腸刮肚,苦謀對策,所以一時間不由有些走神,不成想倒讓觀禮的賓客們生出了種種猜疑。
張遠川顧不上理會賓客們的心思,卻不能對祖師靈根置若罔聞,千年銀杏似乎也不耐久等,突然一根枝幹上閃出了一道白光,爍爍冉冉,冷冷幽幽,盯住了張遠川。
觀禮的雲臺上已經有眼尖的客人在低呼:“難道是崑崙的祖師爺顯靈,要懲戒上清的不肖徒孫?”
張遠川被白光盯梢,猶如被毒蛇窺伺,愣是從骨頭縫裡擠出一股恐懼驚慌的寒意,他臉上雖還強作鎮定,但兩條腿竟然有些發軟,心裡更是急得好似沸水盈鍋,惶惶難安,但這一急終於還是讓他打定了主意!
“不就是顯擺嘛?熊奶奶他姐!說不得就短的長的一塊上吧!”
張遠川咬咬牙,先恭恭敬敬朝着銀杏樹行一個大禮,接着便以地爲案,從袖裡掏出兩支香燭擺上點燃。然後又伸手一翻,青霄劍已經斂去神光,變成烏漆漆鐵劍一把。
張遠川右手執着青霄劍,左手掐訣,腳踩禹步,繞着香燭跳大神一般疾走一圈,突然收身站定,手裡不知何時已多了一道符籙,先就着右側的燭火點着,張口一吹竄出一道火蛇,迅速又摸出一道符籙,就着左側的燭火點着一吹,同樣吹出火蛇,這才口中唸唸有詞地咒道:“天靈靈,地靈靈,六丁六甲聽我號令,速速賀我祖師聖祭,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張遠川長劍一揮,一陣風起,直颳得飛沙走石,風裡響起一連竄叮叮咚咚之聲,待風勢一住,只見銀杏樹下已擺上了鮮果四盤,素點四盤,還有整雞、整鴨、整魚、整肉各一,要葷有葷,要素有素,另外竟然還有白色祭幡若干,各式花束繞着銀杏樹擺滿了一圈兒,裝點的銀杏樹下成了一個五臟俱全的露天麻雀小祭壇。
雲臺上的衆人已是看得呆了,三大名門更是無論師長、弟子俱都睜大了眼睛默默無語,就連最德高望重,一直不漏聲色的景嬛都嘴巴微張,滿臉匪夷所思。
心直口快的葉紫語在震驚過後,結結巴巴地喊道:“他……他這算甚麼?齋醮?上墳?崑崙派也有神棍啦?”
最會做人的譚金印喝道:“紫語休得胡言,這當然是齋醮科儀,嗯……,也是上墳,難得他一片孝心!……嗯,這崑崙的齋醮果然不同凡響,雖然粗簡,但威力絲毫不差。”
孤雲笑嘆:“譚兄說得是。不過,崑崙出了這麼位小真人,只怕日後要和茅山,還有龍虎山的道兄們搶槍生意了!”
雲臺上頓時一片悶笑嗡嗡。但茅山和龍虎山的兩位掌門卻滿臉憂患地對視一眼,相顧無言。
銀杏樹的靈光掙扎一陣已然消失無蹤,顯然祖師靈根承認了張遠川的嫡傳正統,但整棵銀杏樹樹冠都盡力收縮成一團,扇葉綠的有點發黑,白果耷拉着左閃右藏,諾大一棵樹憑空就小了一圈,倒像一個大姑娘叫給臊了臉面,直丟的沒臉見人,全沒有了方纔那股意氣風發的精神勁兒。
張遠川可顧不得這些,銀杏樹發出的威脅一去,那股寒意也就消失個沒影,張遠川拍拍胸口定定神,心頭大喜,長劍又是一抖,青霄光芒復熾。
張遠川暗哼:“我法術不成,可也非一無是處,咱騎驢看唱本走着瞧!”
張遠川劍一引,挽了個劍花,身軀昂藏一震擺了個起劍勢,長嘯一聲,引吭高歌:
白山南,赤山北。
其間有花人不識,綠莖碧葉好顏色。
葉六瓣,花九房。
夜掩朝開多異香,何不生彼中國兮生西方。
移根在庭,媚我公堂。
恥與衆草之爲伍,何亭亭而獨芳。
何不爲人之所賞兮,深山窮谷委嚴霜。
吾竊悲陽關道路長,曾不得獻於君王。
隨着歌聲激越,青霄劍訣在張遠川手中鋪展開來,急如蛟龍鬧海,靜若淵渟嶽峙,劍鋒所過,隱有道境,一片青光繚繞之間,自有一股慷慨壯烈的情懷。
一曲歌畢,劍光瞬末,青霄已無蹤影。張遠川哈哈一笑,大踏步向玉虛宮而去。
觀禮衆人早又呆了,半晌,孤雲笑吟吟謂譚金印:“這下可好,崑崙派有人要搶你蜀山的劍俠之名了!”
譚金印笑道:“這套劍法確是極好,當年公孫大娘的絕世劍舞也不過如此了。”
言下之意,卻是說張遠川花拳繡腿。
戒語又是唱一聲佛號扮高僧大德:“偶米頭髮,這位張小檀越真是妙人!”
只有景嬛微微一笑,雖感啼笑皆非,但也有些激賞,嘴裡卻說道:“小孩子就是胡鬧!”
注:張遠川唱的歌乃是唐朝詩人岑參的《優鉢羅花歌》,所謂優鉢羅花就是雪蓮。
(寫這一章,也挺有意思,年輕的時候爲了長個臉往往做一些蠢事,雖然當事人感覺很好,可惜還是很蠢,這種事我就沒少幹,現在想起來都覺得很不好意思,不過青春啊,就因爲這樣又蠢又輕狂才這樣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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