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中,一隻陶龜爬了過來。
在石牢裡,動作完全不像外面那般敏捷,能夠穿山越水,簡直和蝸牛沒有區別。
它揹着厚厚的殼,一點點的沿着周舒的衣衫往上爬,最後爬到周舒手上,整個過程花了幾百息功夫。
陶龜探出小小的腦袋,上下打量着周舒,眼睛雖小,卻靈動異常,透出幾分可愛。
周舒知是那骨架控制的,笑了笑,“這小東西真的很有趣。”
骨架平靜的道,“尊駕喜歡就好,這隻就贈與尊駕,要再多幾隻也行,隨便挑吧。”
話音未落,就又有幾隻揹着甲殼的陶龜爬過來,往周舒身上湊。
周舒看着陶龜搖了搖頭,“是好東西,但晚輩要了也沒用。”
“有用。”
骨架認真道,“老朽教你煉甲之法,你就可以用陶龜殼煉製明鑽甲,老朽還教你繁育之法,讓你能擁有許多陶龜,將來也能源源不絕的煉製出明鑽甲來。”
周舒震了下,“前輩不是說笑吧,爲何這麼做?”
骨架淡淡的道,“唐家之前對尊駕無禮,現在當然要付出足夠的代價讓尊駕滿意。”
周舒看着那些陶龜,似有所思,“未免也太貴重了。”
骨架微微搖頭,忽然厲聲道,“之前嫌太少,現在又嫌太多,尊駕到底是想要道歉,還是想要別的東西?”
氣氛一時凝重。
周舒滯了滯,“前輩應該還有別的條件吧,不能把這裡的事情說出去?”
“尊駕覺得不應該嗎?”
骨架空洞的眼中冒出許多寒意,“只我們兩家能做明鑽甲,大家一起發財,難道要讓衆人皆知纔好?到時候誰也得不到好處,對你又有什麼意義?”
周圍驟然變冷,如墜冰窟。
周舒不自覺的嘆了口氣,“前輩實在是誤會晚輩了,晚輩的目的不是爲了陶龜和明鑽甲……”
話剛出口就覺得有點古怪,怎麼能這樣說?
談判過程中,竟然直接告訴對手自己的目的是什麼,此舉實屬不智。
心智還是不如這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怪物,一時被他反客爲主佔了先機,而自己這一表態,頓時失去了壓制對手的手段,基本等於認輸了。
果然,那骨架雖然還是一樣坐着,但怎麼看都帶着笑容。
那笑容有些奸猾,更多的,卻是欣慰。
周舒看着骨甲似有所悟,嘴角慢慢也帶出一抹笑容。
周圍的凝滯,如陽光下的積雪,迅速消融。
也許,不智也是一種智慧的表現,有一方認了輸,可以讓雙方都變得坦誠起來。
骨架頓了頓,緩緩道,“這句話,尊駕是真心的,那麼老朽也真心的說一聲抱歉,之前是我們唐家的人誤會了尊駕,實在對不起。”
周舒搖了搖頭,“是晚輩衝撞在先。”
骨架緩緩道,“但尊駕一直沒有下殺手,一再容讓他們,老朽還是要感謝你。”
周舒不覺擺手,“這些話前輩就不用說了,之前的問答還要繼續嗎,前輩?確切的說,那些纔是晚輩想知道的事情,晚輩可以保證,不會泄露出去半分。”
骨架看着周舒,平靜的道,“老朽也一樣保證,那是因爲我們都處在同樣的境遇中,對吧?”
周舒想了想,點頭道,“差不多吧。”
所謂同樣的境遇,大約就是同在諸天裡飄搖的玄黃界修士吧,周舒已有九成把握,眼前的骨架老者來自玄黃界,而且整個家族都被仙界極力打壓,必須改了家族名姓纔可能在諸天生存下去,而一旦這個秘密被泄露出去,家族可能會因此而覆滅。
和歐亭有些類似,但處境更加嚴苛。
從周舒在諸天的這些年來看,玄黃界世家宗門在仙界的常態大約就是如此。
骨架點了點頭,“你想知道些什麼?”
周舒沉思道,“晚輩想知道這是爲什麼?”
骨架怔了下,顯出許多驚喜,“難道,尊駕是纔來諸天不久嗎?那尊駕一定知道那裡的事情了?能不能……”
骨架忽然激動起來,周舒卻是猶豫了一下,欲言又止。
似是意識到了什麼,骨架朗聲道,“無妨,尊駕坦誠以告,老朽也會這麼做,你我得到的消息一樣多,而且誰也奈何不了對方,那麼誰都不會有危險,老朽還可以保證一點,如果尊駕告訴了我想知道的那些,今後唐家爲尊駕敞開大門,想要什麼,老朽都會應承。”
周舒點了點頭,“好,前輩想知道些什麼?”
骨架心中一緊,不自主的身體前傾,“林家,林家怎麼樣了?”
周舒立刻在識海里搜索起來,“有很多個林家啊,前輩指的是渭北林家,還是建白林家……”忽然想到了什麼,他沒有再念下去,直接道,“是神木山的林家?歷代守護崑崙的那個世家?”
從那隻五行輪來看,骨架要問的林家應該和崑崙有些關係。
“是,是!”
骨架幾乎站了起來。
土山一陣晃動,陶龜急忙逃開,有一兩隻驚慌過度,連殼都掉了下來,但骨架根本也沒在意。
幾萬年了,終於能聽到後輩的消息,怎能不激動,其他什麼都不算了。
周舒似有所悟,說起來自己有個很大的優勢,玄黃界的事情幾乎全在識海里面,遇到從玄黃界昇仙的人或是其後輩,很容易就能得到好感,甚而獲取利益。
如果早用這點做籌碼,或許就不用試探那麼久了。
也只是想想。
骨架好一會才平靜下來,“尊駕,老朽想問的就是神木山林家。”
周舒溫聲道,“前輩,林家很好,說不定前輩有可能親眼見到林家的人。”
林家在玄黃界很出名,是依託於崑崙的幾大世家之一,不過和後來去的世家不一樣,林家歷代都守護崑崙,子弟一直都是崑崙弟子,至少都是長老,而在周舒那個年代,最出名的林家子弟莫過於十品道根的林清絕,不出意外的話,幾百年內,林清絕就能達到大乘境,有機緣的話,說不定現在都到了仙界,所以他纔會這麼說。
聽到周舒的話,骨架一下色變,連白色的骨殖都黑了一截,急道,“不能來,絕對不能來的!”
周舒似有所悟,緩聲道,“前輩勿急,我想林兄也不一定會通過仙使接引去仙界。”
他能理解,以現在仙界和玄黃界的關係,若是昇仙者直接進入仙界,後果實在難料,不是像通天塔上那些人一樣被洗腦分開,就是任其自生自滅,甚而直接被囚禁也不是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