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下我說:“王家劍譜三百年來未曾出現,而且王家後人多杳無音信,如何現在又浪起波漾,死水沸騰,怕是人們以訛傳訛?”
俞少俠說:“聽祖輩講起王家後人,說是當年王家被蒙古人利用幾乎被屠戮殆盡,幸好被家僕抱走最後一個一歲大點的孩子,流落楚地,待那孩子長大,漁獵於大澤山林,隨僕人改了葉姓,葉家僕人立下祖訓,讓子孫後代永遠在深山大澤之中漁獵,有讀書致仕考取功名念頭的,一律驅逐出家門,也可能是林家僕人歷盡千難萬險才保住主人這點血脈,不想後人重滔先人覆轍。俞家先人也曾經在元末明初打探過王家後人蹤跡,只可惜沒有找到,現今傳說嶺南葉家就是當年的王家後人,這個可能是真的了。”
杜芷衡掏了下燈芯,驚詫道:“嶺南葉家,控制南方七十二洞三十六澗十八冥三千里莽莽大地的嶺南葉家?安靜!"杜芷衡突然把燈芯絞滅,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打出了根鋼釘打滅了俞少俠和管下我對談而坐桌上的那盞燈,她細聲
說:“屋外來人了!”
管下我看到一縷青煙遊了下,像只細滑的泥鰍翻動水波,他聞到蠟燭的味道,煙消散了,房間
裡安靜得連蟲子爬行的聲音都能聽得到,安全兒兩股打顫:“爺!”
管下我叱道:“安靜。”
聽得窗外有人以指叩擊窗棱,俞少俠也在屋內桌面上敲擊:篤篤!篤篤篤!管下我想,幹啥阿,玩福爾摩斯密碼呢?只聽得外面那人低聲卻中氣十足的聲音說:“人生自古誰無死!”
俞少俠回道:“留取丹心照汗青。”又朝窗外道:“鐵騎雁南歸,”
窗外對曰:“山河入夢來!”
俞少俠鬆了口氣,對管下我說:“不怕,是自己人。"繼而對黑暗中杜芷衡的方向說:“杜姑娘,是我們稼軒門門人,把燈撐亮。”
管下我也憋了一身汗,只聽俞少俠對外面說:“洪大哥,進來吧!”
杜芷衡開了門,閃進來一個黑衣漢子,滿身塵土,在微微燈光下看出膝蓋護肘下破了幾處,看模樣有些疲乏不堪,精神又有些高度緊張,俞少俠招呼他坐下,他使勁嚥下去一口水,喉結髮硬,他乾澀的說:“俞堂主,不好了。”
俞涉道:“洪大哥慢說。”
那漢子道:“紫萱堂和丹青堂這次任務失敗了,我們在黃河古道被敵人伏擊,本來也佔着上風,可是後面對方有人使了煙障,頓時毒蟲盡出,蛇走蠍舞,繼而流沙陣陣,颳得弟兄們都睜不開眼,後面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只聽得河道兩側波濤聲聲,又如千琴奏樂,萬笙齊囂,看得天上飄着七彩祥雲,有神女神色妖妖,衣着袒露,突然來到地面,對着兩堂兄弟勾脖搭腕,疊股摟腰,香飄陣陣,我也神魂顛倒,後來失足踩空,原來是踩到河灘一塊白色鵝卵石上,頭上磕了包,嘴啃了河沙,被寒冷刺骨的河水打了個激靈,回頭一看,見到兩堂的兄弟大多被亂箭射死,死時形容都面帶桃花,詭譎的帶着微笑,紫萱堂汪堂主也被箭射穿臂膊,我本來說怎麼也得把汪堂主拖回,他卻朝我吼:’你想全軍覆沒,連個帶信的人都沒有嗎?’我只得倉皇逃竄,只記得汪堂主臨別前瞪着眼睛對我說:‘葉、是葉家…’”
俞涉面色沉重,管下我想,這嶺南葉家也就是這王家還是改不了做叛徒的優良傳統啊,三百年隱忍不出山,一出山又認了新主人了。
俞少俠對那漢子道:“如此說來,這次計劃是傾覆了,遼東毛帥那邊可有消息否?”
姓洪的說:“行動前就給宣木堂和莞心堂發了傳書,讓他們靜待河北,待丹青堂和紫萱堂匯合,再四路人馬一起行動,如今我們半道被伏,怕另外兩堂兄弟也凶多吉少啊!”
俞涉眉頭深鎖,思量許久,說:“你儘快休息好這兩天,後天後立馬回到稼軒門,經過荊山時把這個交給燕大俠,他會在那裡接應你的。”
杜芷衡道:“北醫南蠱,以爲葉家一向淡於名利,不屑捲入紛爭名利場,到底還是利令智昏,捲了進來了。”
管下我看她道:“北醫南蠱?”
杜芷衡嗤鼻道:“下毒放蠱摧毀控制人神志這種手段葉家最擅長了,若是洪大哥他們遇到他們前能口含嬰卉,嘴上銜枚就不至於被歹人所害了。”
管下我暗暗吃驚,孰醫孰毒全在人心啊,最怕那些用醫用藥厲害的,救人厲害殺人也厲害啊,他讀高中那會外班有個理科天才,因爲心儀對象跟一個男生親親我我,他妒火中燒,竟然實驗提取了***,毒死了男同學,這年頭都流行
這麼句話,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這葉家,怪不得稼軒門這次栽了。杜芷衡繼續說:“如今之計,我看這裡也不好呆了,咱們還是快快轉移吧。”
俞涉和管下我都驚奇的看着她,她說,:“看着我幹嘛,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如果真的是嶺南葉家出手,以他們的眉目眼線,找出洪大哥和我們也只是時間問題。”
俞涉也站了起來,姓洪的聽杜芷衡這般說,知道現在跟着大家反而不妙,於是他對俞涉說:“堂主,你們只管先走,兄弟我隨便找個地
方躲藏,明天就往稼軒門趕,爭取早日取得聯繫,我看不用等到十月份門裡開的青腙會了,稼軒門這次大劫,希望堂主儘早回去面見掌門,再商大事!”
俞涉只得跟他告別,是夜,黑峻峻一片四野,微微殘月照,他們騎馬自東向西,白楊樹皮像泛白的啤酒肚,管下我只靠着它們辨別方向,杜芷衡和俞少俠卻像帶了夜視鏡一般自由穿越,安全兒也心清目明,管下我兀自好奇,是不是古人直生長在沒有電的環境裡比較習以爲常,自己可真吃了苦頭。安全兒時而回馬打趣他:“我的爺,你不行了,老婆婆拄拐拐,你吃不到熱麪條了!”
管下我喝他道:“你帶路,小館精舍!快點!”
安全兒奇怪道:“小館精舍,不是舅老爺那嗎?
管下我道:“對!叫你去你就去,哪那麼多廢話!”
安全兒會心一笑:“今晚不回府,怕此時此刻,春梅姐熱好洗腳水,正翹首張望,着急的等着爺回去洗腳了。”
管下我道:“洗你娘個錘,你怕是不掉層皮癢了吧?”
安全兒好像知道他點什麼事的樣子一直哂笑,討了饒不再說話。
杜芷衡不耐煩,此刻她跟俞少俠兩人共騎一匹馬,那馬雖然路徑熟悉,經驗豐富,奈何有點上了年紀,哼哧哼哧像個大爺,管下我爲着這俞少俠這行走江湖的行頭擔心,這馬的腳力,看着明年不用年審了,直接報廢了吧,等下到了小館精舍,在舅父的馬廄裡給他挑匹好馬罷。管下我在擔心這俞堂主的那匹馬,俞少俠卻在一直想着葉家的事。他回頭對杜芷衡說:“衡兒,你說奇不奇怪,這好端端的葉家,也就是王家,怎麼說也是將門之後,也是當年被辛少師託付的人啊,怎麼顛簸輾轉,究竟是因何機緣,竟然變成了使毒下蠱,製造妖魔邪祟的第一門派了呢?”
杜芷衡岔道:“誰封他的第一,問過藥王谷了嗎?”
俞少俠低頭笑笑:“好,他家第二。”
杜芷衡才說:“要說機緣,我也是聽爺爺說的,說是有一年,楚地發了百年難得一見的大洪水,好比天河倒注,河水漫患,村鎮淹成澤國,如此三月,不休不止,山河也變色,大地變愁容。好不容易捱過水災,流離失所的百姓還沒來得及重返建設家園,瘟疫和饑荒伴着兵荒馬亂又起,王家後人也就是這葉家有一個叫葉槐的,因爲幾輩人漁獵,多行走在荒山大野,竟慢慢的也學會了一些採藥看病之方、煎藥行醫之法,這葉槐也是個大善人,在這人人自危,命如草芥的紛亂之年不記辛勞,不惜性命,草履麻衣行走千萬裡,在災難深重大地爲人民無賞看病救人,聽說就是因爲那年,不出山的嶺南藥神感其堅強持念,傾盡所有,傳授了他醫病治瘟的方子,還教了他很多奇奇怪怪的東西,不過西南地方,大多不毛,少數民族雜居,哩語怪行,巫法自古盛行,風俗禁忌多避,此種多累,也可以理解葉家後人後面會行妖詭之道。”
俞少俠還是有些鬱悶:“葉家葉槐竟然是個大善人,後人怎麼就變成罔顧天下蒼生,變節搖尾祈求富貴於關外荼毒同胞於海內玄門惡人呢?”
杜芷衡煙眉緊皺:“得得!我的哥,人心隔肚皮,不說三百年十多代人,就是一個人,是時候都會變的,又不是你們俞家,幾百年千萬人都用一個腦。”
俞涉尷尬搔頭,管下我覺得好笑,不多會功夫,舅父的小館精舍就在一片洞開的竹林映入了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