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那山中的日子過得悠然自得而不覺,管下我看着日漸長膘的馬兒啓太郎,估摸一算,此番在青陽山已經呆有一月有餘。這些日子裡,戴雨萱介天帶着苗苗逐蝶拮花,杜芷衡幾乎轉完青陽二十一峰,她發現了很多叫不上名的名貴的草木,俞少俠除了練劍偶爾就來尋管下我喝酒。
安全兒閒來無聊,給穆青雲照料莊園,劈柴火,拉煤炭,餵馬匹,找莊上門童侍女貧嘴,見得那日管下我從天池下來,興奮道:“我的主兒,此番天池參悟,悟出什麼絕妙武藝來否?"
管下我道:"妙與不妙不好說,那寒星如意一會耍的靈一會耍不靈,爺也正鬧心呢,要不拿你狗頭來砍,看它是否還鋒利?"
安全兒笑道:“我的爺喂,留小的這狗頭,日後還能幫你咬咬人,傳傳話。”
管下我問:“俞少俠呢?"
安全兒覷他一眼,神經兮兮道:“山下有稼軒門的人來,此刻該是在密談吧?"
不多會俞少俠進了莊來,臉色卻出奇的難看,莫不是他門裡出了大事?管下我想細問,他自己卻上來淡淡無力的說了一句:“毛文龍死了!"
管下我雖然很意外,好在也有心裡準備,現在是崇禎二年八月,也正是袁崇煥皮島斬殺毛文龍後,想必毛文龍已經被殺於最少一個星期前,因爲古人通訊不發達,也正是稼軒門的人得信傳遞到此的時間。
管下我問道:“毛將軍被殺,莞心、萱木兩堂的弟兄人馬可受損否?"
俞少俠道:“不曾受損,飛鳥堂於關外先探得毛帥被殺,行動作罷,門裡衆弟兄現今都往紫金山趕,掌門召集門裡議事,弟先別過兄長,不能相陪,只容日後再見了。只不知兄長要往何方,做何打算?"
管下我道:“在雲袖山莊的時候,我曾聽戴莊主跟我說,我們管家與那雲夢季家素有淵源,別過漣雨山莊,爲兄的想往雲夢走走。”
俞少俠道:“哥哥路上多加小心!"
管下我笑道:“我乃籍籍無名之輩,誰會注意到我?"
俞少俠道:"正是哥哥技藝不精,而又身負重寶,這正是兄弟擔心你處境的地方啊!"
管下我知道他所指乃是寶劍寒星如意,但牛逼吹出去了又不能收回,不然怎麼做入家老大啊,杜芷衡纔剛剛對他刮目相看呢,這麼快認慫,那隻能回管府去,天天被管老御史訓斥落數了。此刻他只能跟俞少俠笑道:“爲兄的知道,財不外露,只要不張揚,相信哥哥的定能萬事順遂,逢凶化吉!"
俞少俠也笑道:“弟弟倒是相信哥哥那一身喝酒的本事。”
管下我聽完哈哈大笑,兄弟兩臨別,管下我又拉着他大喝一通,俞少俠也是放懷暢飲,待至杜芷衡採藥歸來,俞涉跟她說明去意,她想都不做想,就簡單收拾了行囊,欲跟俞涉結伴同行。管下我不免有些失落,這個姑娘長得絕美,又有一身本領,如果得此佳人相陪,真乃三生有幸也,想着不免黯然失神,杜芷衡卻過來拍拍他肩,拿了個小藥瓶笑道:“管大哥,物歸原主,你的衡芫丹收好了,路上多加小心,高山流水,改日再會!"
苗苗在山上呆過這些時日,卻跟穆青雲處的開心異常,頗似一對父女,戴雨萱不免又譏笑一下他們:"早些時日說要在青陽山找個俊哥哥嫁了,想不到她倒先認了個乾爹,現在看着,也無心回去跟苗大哥打漁了,穆大哥,這閨女就權當送給你了。”
穆青雲笑道:“山上有地方,她愛住到啥時候就到啥時候,萱兒,眼下俞少俠杜姑娘他們一走,你將做何打算?"
戴雨萱笑道:“苗苗不想回岱海了,我也少了捎帶她的任務,我也想不起來去哪了,不如我就跟了管公子去雲夢走走。”
管下我聽着吃了一驚,穆青雲笑道:“你這野丫頭,戴莊主生了你這瘋癲貨,這得掛多少心思啊!"
戴雨萱笑道:"又不是掛了你的心思,那我也跟苗苗一樣,認了你做乾爹吧!"
穆青雲忙搖掌笑道:"使不得,使不得,你可是雲袖山莊獨一無二的少莊主,世間僅有的癡癲俠,我這漣雨山莊還有這青陽天池得怕是被你給打翻下山去了!”
戴雨萱拉了管下我:"那我們就此別過了,記得今日之約,三個月後,我們回來帶苗苗回岱海!"
管下我和俞涉、杜芷衡在青陽山下道過別,於風陵渡口便分道揚鑣,風聲簌簌,一隊鴻雁列陣高空,戴雨萱仰馬往南,俞涉、杜芷衡往北消失在視野後,管下我跟安全兒追上了戴雨萱,戴雨萱笑道:“喜歡杜姑娘?"
管下我臉發燙而沉默不答,這戴雨萱鬼馬精怪,他這點心思肯定騙不過她。
“那幹嘛不說?"這戴姑娘思想前衛,不似習過三綱五常的封建女性啊。
“你啞巴啊?"
管下我支支吾吾,也不知道如何說起:“這杜姑娘兇的?我只不過好奇於她那一身神魔難近的本事。”
戴雨萱咯咯笑道:“你應該就吃她兇那一套,有的姑娘,溫潤如玉,反而覺得她沒多大意思。”
這戴雨萱放在現代也是個性格極外向的人,管下我平時酒後話澇平時也是個不咋說話的人,正好路途上多個話匣子,也沒有那麼無趣。戴雨萱只管說,他只管嗯或啊,戴雨萱摸出一副畫道:“認得這畫否?"
管下我只能搖頭,看出那是奇絕妙的一幅山水畫,戴雨萱也少了些熱情:“很多人都道是黃道周的真跡,也不知道真僞,這次剛好去了雲夢,請那解魁老先生做做鑑賞。”
管下我笑道:“戴姑娘年紀輕輕,也熱衷於收藏?"
“你懂什麼,我每到一處遊玩,都是要對着那裡的山水花鳥作一番描摹的,爹爹雖然也時常誇讚,但我知道他只是安慰我,我那功力火候還不夠的。”
管下我搖頭髮笑,這古人也是,好不容易出來一程,時間都浪費在路上,辛苦吃力不說,要留個紀念還得大費周章的去做那丹青水墨,要是有個手機倒好,通通一拍,朋友圈一發,這戴姑娘肯定是個頂火的旅遊主播。
"你笑什麼?"
管下我神猿意馬,沒有意識到自己呆笑:“沒有啊?"
“哎,想不到你這人,甚是無趣!”
管下我只能強打精神:“戴姐姐這麼能跑,想必中華大地的名山大川都走遍了?"
”我是你姑奶奶”,攢着馬,跑先了。
那雲夢大澤,在江漢平原長江北邊,是古時楚王狩獵的地方,後來長江不斷攜帶大量泥沙沖積,面積不斷坍小,到後世也還存留成洪湖水這般廣袤的水域,在明一代,雖然已經不見先秦楚王打獵時的八百里茫茫無盡,竟也是肉眼所極,望不到頭,看不到邊。三人三馬未到得大澤邊緣,先看得地表平坦,湖澤或連或斷、葭葦彌望,褐棕色的沃野草長鶯飛,鷺鷥成羣在淺灘處悠閒闊步,並沒有看到幾個人影,甚是寥落,管下我並不知道雲夢季家的確確位置,找幾個踩田螺的鄉黨來問,那幾個人也跟他一樣,也是聽說有云夢季家,但也不知道具體在哪。
戴雨萱道:"雲夢大澤垓心處有渚,星棋羅布,巨者日邶風,如今,不尋得船舶,斷然找不到那季家。”
管下我極目遠眺,哪裡有江渚或湖中島的樣子:“你確定湖中有島嗎?"
戴雨萱翻眼瞪:“廢話,我還有硯端和尚所作的風渡雲夢圖,島上面的景緻我還記得很清楚呢。”
管下我只好道:"此處水位甚淺,不能行船,只能繞行別處,找個水深處,說不定有撐船的。”
那隻好沿着大澤周邊繼續向西走,突然空蕩蕩的天際聽到長嘯聲聲,宏達嘹亮、穿雲驚波、綿綿不絕,驚得鷗鷺紛紛飛起,戴雨萱聽到,興奮得向遠方大喊:“是郭叔叔嗎?”繼而奮馬疾行,管下我急忙跟上,且聽得遠處笑呼道:"萱兒好雅興,是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
官下我只聞得人聲,哪裡見得人影,詫異着這人的內功怎生如此了得。還在想着,不遠處形影飄忽,於戴雨萱馬前落着一箇中年男人,速度這麼快,這人是神行太保吧?只見他一身青袍,鬢髮烏黑麻亮,長鬚髯,雙目炯炯,慈愛的看着戴雨萱笑。
戴雨萱下了馬,牽了他寬大的袖袍親暱無間:“聽得這長嘯,心中便認定,必然是我郭叔叔無疑了。”
那中年男子笑道:“雲袖山莊沒有你呆的地方了,怎麼跑到此間,那是得了什麼墨寶了?”
戴雨萱嬌笑道:“哪有什麼寶啊寶的,主要是我想念郭叔叔你老人家了嘛。”
那中年男子捋須笑道:“我可不吃你那套,回頭我上了雲袖山莊,得叫你爹管住你,哪有姑娘家天南海北整天瞎跑不着家門的,說出去如何嫁人?"
“人家好不容易哄住爹爹出來見郭叔叔您,您卻說這樣的話,萱兒再也不找您了。”
中年男子搖頭笑道:“真怪戴雲逸把你給生錯了,要是個男子多好,可惜是個女娃。”
戴雨萱笑道:“如果是個男娃,我就給您老人家當兒子,好好孝敬你老人家。”
“哈,得了吧,老夫可沒這個命,怕不被你折騰死算不錯了”,那中年男子問過戴雨萱,知道管下我來找雲夢季家,臉色卻不悅:“雲夢季家已經不是之前那個季家了,你們管家和季家是有些淵源,但那也是以前了,季家人也變了,不如聽老夫一句不好聽的話,管公子自此回去罷,就是跟着萱兒雲遊一番也好,去那季家,現今似頗爲不當。”
管下我不知他這話是何意,跑了幾千裡,季家再怎麼樣,看在老管家跟他們幾代人的交情,見見倒無妨吧,莫非這季家不與人便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