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7章 丹成
顧顏道:“封子,你替我鎮壓丹爐!”
她一揚手,本來懸在天空中的朱顏鏡便落了下來,數萬道光華同時落下,將九嶷鼎罩了個結結實實,正在躁動着的鼎身頓時便停了下來,那絲絲的火焰,便似潤物細無聲一般的,向着那九個竅穴中滲了進去。
隨後顧顏便開啓了石門。
後殿之中,共分四大區域,應四區二十八宿之位,呈四方形的排列,而葛靈脩煉之所,與顧顏只不過相隔了三間石室而已。
顧顏開了室門,看到葛靈正端坐在那裡,雙手平放在膝上,拈着法訣,看上去很是平和的模樣。但顧顏的眉頭隨即便皺了起來。
不是有什麼問題,而是她進境真的過快了,在顧顏已經刻意壓慢她的修煉速度之下,她憑藉這些日子的用功,仍然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晉階到煉氣九層的境界了。
顧顏用手輕輕敲了敲額頭,便知道是自己想得有些岔了。
說起來,要論教導徒弟,她本來是沒什麼經驗的。她這一生,獨往獨來,積累了無數的修行經驗,多半隻能應用於己身,雖然她已經儘量高估了葛靈的修煉天賦,但仍然沒想到,在自己刻意壓制的情況下,她體內的靈脈,已經能夠自行運轉修煉,一個煉氣期的小修士,在這個靈氣充裕,又隔絕了外界紛擾的環境下,在她經歷了九陰絕脈折磨,無比堅毅的心智下,居然就自行的達到了天人合一的自行修煉之境,這是許多築基修士都達不到的境界!
如果放在隨便哪一個門派,有這樣的弟子,那麼掌門人必然會大呼是撿到寶了,只是這時,顧顏的眉頭卻皺了起來。
要知道,顧顏的天資並不算甚佳。以她四系火靈根的天賦,雖然也能夠勉強算是踏進修仙界的門檻,比那種五系靈根的廢柴要強上一些,但就算是在修仙貧乏之地的越國。她也不過只有在青雲山裡混一個邊緣弟子的位置,因此她的進境,一直是通過自己的刻苦修煉,以及多次出生入死搏來的機緣,慢慢的升上來的。從煉氣到築基,便足足花了她近二十年之久。而以葛靈現在的修行速度,恐怕用不了兩年。她就要走到築基的關卡了。這最多也不過四年半而已。實在不符合顧顏的風格。
寧封子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了她的身邊,她似乎是知道顧顏在想些什麼,撇了撇嘴,不屑的說道:“我想你是不是修行的年頭多了,腦子有些變傻了?她就是她,你就是你,自己的情況。能往別人身上亂套麼?”
一語驚醒夢中人!
顧顏用力的拍了一下額頭,自己確實是想得左了。大概是因爲一個人修行的時間長了,讓她在做事的時候。難免會有些謹慎,如葛靈這種在修行之路上的天縱奇才,她強要壓制着其進境,把其當做一朵溫室中的小花來慢慢培養,還不如早些讓她成材,然後去經歷大自然中的一場場風雨!
何況葛靈雖然修行的時間尚短,但她的壽元卻已經不少了,比起她第一個弟子默言,也不過只小上一兩歲而已。她經歷了那麼多年的九陰絕脈折磨,在心智上已經無比堅定。實在不需要顧顏再刻意的加以壓制和試練。
顧顏的臉上露出微笑,她擡起頭,看向籠罩在大荒頭頂上的一層層雲氣,心中似乎生出了別樣的念頭。
在靜室中端坐的葛靈,直到這個時候才睜開眼來,她看到顧顏站在身前。頗爲驚訝的停止了心法的運轉,從石墩上下來,在顧顏的身前拜倒:“師父!”
在她的心中,還頗有些忐忑不安,顧顏在指點她的時候是說過的,讓她不要過於追求境界,緩緩磨鍊心境才最重要,可這些天,雖然自己已經在刻意壓制,但還是覺得自己有突飛猛進之勢,不知道師父是否會因此而相責。
她心下頗有些惴惴不安,向着顧顏拜倒,顧顏微笑着將她扶起,讓葛靈安心的是,並沒有說什麼責怪的說,“你之進境,頗出我的意料,看來我先前將你估計的,還是有些差了。”
葛靈低頭道:“靈兒惶恐!”
顧顏笑道:“不用緊張,先前我只想着要將你慢慢調教,現在看來,似乎是我想的有些偏差,修道之事,應天意,與天和,這時當順其自然,強行壓制,未必會有好的結果。你就按着自己的進境,一點點修煉下去吧。”
她微估計了一番,便說道:“若我估計不差的話,再過兩年的時間,你便可以築基,到時候我會來親自看顧,等你築基成功,我會讓你離城試煉一番!”
葛靈驚道:“師父要讓弟子出島麼?”
顧顏看到她臉上的緊張之色,不禁笑了起來:“何必捨近求遠,這大荒城之後,便是綿延數千裡,無窮無盡的大荒秘境,裡面秘地妖獸無數,當年我都險些陷在裡面,不是試煉的天然之所麼?你放心,我會給你一面玉碟,方便聯繫,若有危險,我自己去救你出險便是。”
這確實是顧顏新冒出來的念頭,當年她還在煉氣期的時候,已經幾次的與人大戰,出生入險,在極北冰原那樣兇險的生死之境,築基成功,葛靈極快的修到築基,在她的進境,不管自己再怎麼壓制,十年內到築基中期想必不難。若是這樣毫無實戰經驗,出去必然是要吃虧的。
只是顧顏現在有煉丹的要事在身,不能時時的加以看顧,但在這島後的大荒秘境,便是一個極佳的試煉之所。
當年她與端木紫等人在裡面斬殺了無數的妖獸,幾番經歷兇險,只要不讓葛靈向最內裡去,在這裡試煉一番,實是再好也沒有了。
她傳了葛靈新的法訣與靈丹,便又再度閉關去了。仍然如先前一般,每半年出來一次,指點葛靈的進境。
而葛靈顯然也不辜負顧顏的期望,她只用了一年零兩個月的時間。便成功的達到煉氣十二層的圓滿境界,隨後顧顏便賜了她築基丹,葛靈開始閉關,衝擊築基。
這次閉關。比先前哪一次的晉階都要更長一些,顧顏暫時放下了煉丹的事情,她守在石室之邊,一直過了兩個月,護身的寶光才漸漸散去,等葛靈出來的時候,她已經築基成功。踏入到了這修仙大道的門檻之中。
顧顏看着她頗有些欣喜,又隱帶着一絲忐忑的表情,不禁的有些恍惚,從她身上,似乎看到了當年的自己,只是不知道,這個天賦遠高過自己的小姑娘,是否能夠像自己一樣順遂?
以她天生的陰靈之體。想必將來風波不少,只是有些事情,卻只能靠她自己去闖。旁人哪怕親如師徒,也教不了半分的。
隨即顧顏便取出了兩瓶丹藥,與三件法器。“這兩瓶丹藥,一瓶是你平時修煉,積累元氣之用,另一瓶給你療傷之用,你此次入大荒試煉,小心攜帶好。這三次法器,一攻一守,一做飛行之用。是我當年親手煉製,你暫時先用着。待合適的時候,我尋一兩件法寶給你。”
葛靈的臉上頓時露出了欣喜之色,要知道像她這樣剛剛築基的弟子,能夠有一兩件法器用,已經是師父格外的疼愛了。而顧顏卻是這樣的大手筆,隨便就扔出來三件法器,還說“只是暫時用的”!
而且葛靈聽得清楚,等自己修行有成之後,這位手段極高的師父,還要尋一件法寶給自己用!就算是這南海之中最大的幾個門派,怕也不會有這樣的手筆吧。給剛剛築基的弟子法寶?
不過在顧顏看來,這實在是算不得什麼,在她空間裡自煉和蒐羅來的法器,幾乎已將那幾個儲物的地方堆滿,別忘了碧霞宗初創之時,所有弟子的法器,大半是由她所煉就的。
而在這些秘境之中,她也蒐羅了一些下品法寶,都是自己看不上眼的,但給葛靈去用,仍然是綽綽有餘。而顧顏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自己的徒弟,自然要照顧好,她當年,不也是在剛剛築基的時候,就拿到了朱顏鏡這樣的逆天利器?
她又將一面玉碟遞給葛靈,“你順着我指示的道路,前往大荒,我會讓朱顏鏡分心看顧你,如果有危險,就叩動玉碟,我自會來援。記得做事要膽大心細,且莫慌張。”
葛靈向着顧顏拜謝,隨後,她將顧顏所賜的東西一一收起,便起身出了大荒城,踏上前往那條環形山脈的路程。
而顧顏這時,也飛快的回到了自己的丹室之中。現在已經是她開始閉關的第六個年頭,隨着葛靈築基成功,她煉製的返虛丹,也到了最後成丹的關口。
她進了丹室,便發現九嶷鼎這時,已經縮成了只有拳頭大小,但在裡面那狹窄的空間之內,卻像是包含着無窮無盡的靈氣一樣。似乎一眼便可以看到三千世界。
在那層層的混沌元氣之中,一點點青灰色的光華,正頑強的閃爍着自己那微弱的光芒,在混沌元氣的遮蔽之下,這些光芒,似乎像是要被壓碎了一樣,但無論經歷過多少次的翻滾,那些微弱的光芒卻仍然頑強的閃動着。
而顧顏的陰冥之火,與螭靈之血中所提煉出來的熾熱之氣,現在仍然不能完美的相融,經歷了三年的淬鍊,似乎仍差那最後的一線而已。
九嶷鼎這時旋轉的速度愈加劇烈起來,幾乎要離此而飛去,顧顏忽然間將手揚起,石室外所有的禁制,在一剎那間全都撤了去,九嶷鼎隨即向着石室門外,如閃電一般的衝了出去。
顧顏跟着飛掠到了空中,她背後的金雷羽無形摧動,跟着九嶷鼎一直升上了數萬尺之高的天空,無數的天風激盪,九嶷鼎旋轉的勢子,似乎一剎那間停了下來,顧顏的腦中靈光一閃,叫道:“我明白了!”
原來這返虛丹最後的成丹,除了丹火之外,居然還需要萬尺之高上的天風淬鍊!
她的手掌輕輕一振,鼎蓋便自行的向上飛起,在天上的無數罡風,這一刻向着鼎內猛灌而入。看上去只有拳頭大小的鼎口,這時已不知吸進了多少,像是永無止歇一樣。
周圍的靈氣幾乎要被九嶷鼎全都吸乾,遠遠從數百里之外經過的修士。似乎都發覺了這裡的異常,已經有光華向着這邊飛來。
顧顏朗聲道:“大荒城主顧顏在此煉寶,請諸位道友暫避!”
她這一聲,將自己結丹後期的威壓完全釋放出來。頓時便將周圍路過的那些修士驚走。
隨即,五火便從她的指尖之上放出,將九嶷鼎罩住。在經歷了於萬丈高空之上,七七四十九天的淬鍊之後,又將它重新拖回了丹室之中。
九嶷鼎重新落位之後,蜃魔王低吼了一聲,帶着鼎蓋向上飛起。顧顏頗有些緊張的向着裡面望去。
一陣淡淡的馨香傳來,當裡面的所有云氣全都散去之後,顧顏看到的,是一片細碎無比的殘渣!
無數的藥渣附在九嶷鼎的內壁上,讓人看了觸目驚心。難道失敗了麼?
顧顏依上古丹方煉製,費盡六年功夫才能成丹的返虛丹,難道最終還是失敗了?
這時蜃魔王低吼了一聲,它伸出爪子。向着鼎內指去,顧顏這才發現,在九嶷鼎一個極不起眼的角落之中。靜靜的躺着三粒只有黃豆一樣大的白色丹丸。
這三顆丹丸看上去極不起眼,但顧顏卻如獲至寶一般的,小心將其拈起來,放在眼前仔細的看着。
她的臉上不禁露出了激動之色,“這就是返虛丹啊,能夠幫人剋制心魔,提高結嬰機率的返虛丹。也只有上古那些有大神通的修士們,纔有這樣的天縱異想,發明出這樣的丹方來!”
她在玄都秘境之中,已經將結天丹煉成。如今再煉成返虛丹,將來結嬰的機率,至少提高了整整三成,僅這六粒丹丸,大概如秦重、如元子檀,或者衛家當年那位東陽祖師。都是肯出全族的家族來換取的。
而顧顏也微有些詫異,難道是冥冥中自有的天數麼,她當年煉結天丹,只成了三粒,成丹率不到四成,而返虛丹卻也只成了三粒。但她所備的材料,可是足能煉製二十粒有餘的。這大概是顧顏自煉丹以來,最爲失敗的一次了。
寧封子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她的身前,這個很是多言的器靈,大概是在大荒城中憋了幾年,居然也變得文靜了些,她看着顧顏手裡這不起眼的丹藥,嘖嘖讚歎着說道:“厲害呀,這種上古丹方居然也能被你煉成了,現在就算是把你拿到上古之時,也算是一名合格的煉丹師啦。”
顧顏別了她一眼,“你這是諷刺我麼?”
寧封子認真的說道:“不是呀。這種丹藥的成丹機率,本來就是非常低的,主要是因爲你還少了三味輔藥,來固定兩種靈氣之間的凝性,全仗着自己控火之術的精純,能煉出來三粒,已經十分的了不起啦。”
“唔……”顧顏忽然間轉過頭,用讓人覺得有些發光的眼神看着寧封子,“你不是說,上古的那些事情,你全都想不起來了麼,怎麼現在記得這麼清楚?”
“呃……”寧封子抓了抓頭,“其實我也是糊里糊塗的,有時候記得,有時候就忘了。剛纔都是我在胡言亂語,你就當沒聽見吧!”說完她飛快的跳上朱顏鏡,頭也不回的奔到外面去了。
顧顏看着她的背影,臉上露出一絲微笑,她知道寧封子肯定是已經恢復了某些記憶,只是這些記憶,大概對她重新修成靈體法身,並沒有什麼作用,所以顧顏也不想多說來刺激她。反正在這些年的相處之中,她已經不止把寧封子當成一個器靈,而是當成了真正的朋友。反正自己的秘密,她基本上全都知曉。而她也相信,寧封子絕不害自己。
顧顏看着這費盡六年時間才煉成的丹藥,頗有些唏噓了一番,然後纔將其仔細的收起。與結天丹放在一處,這將是她將來結嬰之時,極大的倚仗。隨後,顧顏纔將自己那幾件破損的法寶拿出來。
六年前在朱雀島上的一戰,顧顏可謂是損失慘重,玄天主劍損,太阿劍、紫雲圭、幻劍靈旗傷。而顧顏回來之後,便開始全力煉製返虛丹,六年之中,這些破損了的法寶,只是被放在混沌空間之中,讓它們自行吸收裡面的紫金靈氣,慢慢恢復,而現在,終於到了顧顏要手動修復它們的時候了。
可顧顏將它們拿出來之後,臉上就不禁露出了苦笑,除了已經爆碎的玄天主劍不論之外,無論是太阿劍還是紫雲圭,包括幻劍靈旗,所受的損傷都極爲嚴重,這也是顧顏沒有第一時間去重新煉製它們的原因。
在慢慢的吸收了六年的靈氣後,現在看上去,仍然讓顧顏有些觸目驚心。太阿劍的劍身之上,全是斑駁無比的痕跡,紫雲圭上,是被斬出來的一道道傷痕,更有被烈焰所灼燒的印記,這些都重要煉製的話,恐怕要再花上顧顏七八年的時間,就更不要說那枚本來破損的朱雀環了。
她嘆了一口氣,沒有辦法,自己雖然給葛靈法器的時候大方無比,但自己能用的法寶,卻也就這麼幾件,全都丟了的話,實在浪費不起。
顧顏沉思片刻,便決定按着自己先前的想法,先去重鑄玄天主劍。
她將太乙庚金與玄晶都取了出來,攤在身前,這時她心中似有所動,擡頭看了一下天空,葛靈進去大荒秘境已經有兩個多月了,一直也沒消息傳回來,她讓寧封子盯着動靜,應該是沒有危險的模樣,只是不知道,這個以前未經歷過風雨的小弟子,是不是被裡面的秘境和妖獸嚇到了?
顯然,葛靈的心智,比顧顏想象的,要更加堅韌一些,在這兩個月中,她謹慎的在大荒秘境的外圍遊蕩,按着顧顏的囑託,並沒有深入,將自己所遇到的幾隻二、三階妖獸全都殺死,對於法器和靈訣在戰鬥中的運用,也開始漸漸的純熟起來。然後,她才順着那環形山脈,向裡慢慢挺進。
顧顏在叮囑她的時候,並沒有事無鉅細的一一說明,只是讓她量力而爲,因此葛靈在將環形山脈之外的地方,一一走遍,覺得已無危險的時候,纔開始向裡深入。
大荒之中的秘境,縱橫無數,顧顏她們當年所經的紫蛛林以及墨池黑沼,自然是這裡面最兇險的地方,但除此之外,還有不少的小秘境,也非葛靈現在所能輕入的。
不過她進了大荒之後,就有一種極爲熟悉的感覺,似乎這個地方,給她的感覺很是舒適,就像以前曾來過一樣。
雖然她明明記得,在這幾十年的生命之中,她一次也沒有踏足過這個地方,但周圍的草木,卻都能透出來一股熟悉的氣息,也正是這股氣息,讓她幾次避開了危險,躲避了那些妖獸們突然的侵襲,否則憑着她剛剛築基的修爲,性命不危,受些傷卻在所難免的。
顧顏本來只是想她在這裡試煉上半年,然後再出去重新修行,如此循環往復,有個十來年的工夫,再慢慢的着手晉階之事。但葛靈雖極聽師父的話,內心中也未嘗不存着奢望,她身爲顧顏的第二個弟子,又是在這南海中所收的唯一徒弟,自然不想回到蒼梧後讓人看扁,而且她身懷顧顏所賜的玉碟,知道此行不會有性命之危,至於受些傷也不算什麼,因此越來越往大荒的深處行去。
兩個月中,她也受了幾次輕傷,但有顧顏所賜的丹藥,養上一兩天,也就痊癒,除此之外,並無什麼危險,這也堅定了她向前之心。
這一日,她來到了一座竹林之前,這已是在那座環形山的中部了。無數的狂風吹來,竹葉震響,濤聲陣陣,葛靈卻忽然間全身打了一個寒戰,她敏銳的覺得,這竹林裡面,似乎有着某種極爲危險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