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閉着眼睛大叫,翻出窗子的那一瞬我抓住了窗沿,可我像只風箏樣的掛在十多米高的樓上,我不敢往下看,害怕一看我就鬆了手。
宮歌手裡握着刀,身上濺滿了血,她眼裡有淚光,步伐不穩的晃了過來:“君珏,我不想殺你,可你不死,逸飛就不能好好的活。”
“爲什麼……”我啞着嗓子,手指一點點脫離了窗沿:“你明明知道,就算我死了,赫連家還是要害我哥的,明明都是你得錯,爲什麼死的是我!”
“我只要把你的臉劃花,你再從這裡摔下去沒人會認出你是顧君珏,他們自會以爲你是在混戰中跌下去的小丫鬟,赫連天找不到你,自然沒有把柄威脅逸飛,逸飛護了你一輩子,你該報答他一次的。”
我瞪着眼睛看宮歌湊過去的刀,一隻手便滑了下來,我只剩一隻手還扒着窗沿,現在只要吹上一陣風我就能掉下去。
“宮歌,你放過她!”
我歪頭看向樓底,我哥滿身是傷的撲倒在地,我看着我哥忽然就有些認命了,是我拖累的顧家不錯,我只要從這裡掉下去,我哥就沒事了,他已經護了我一輩子,該是我護他一次了。
我仰頭看向宮歌:“你還是喜歡我哥的對不對?”
宮歌愣了一下,手裡的刀有些發抖,卻還是向我刺了過來。
我鬆了手,並不是因爲我怕她會劃花我的臉,只是剛巧吹來了一陣風,我抓不住了。
“照顧好我哥……”
我掉了下去,如果我恰巧臉先着地的話,估計不用刀劃也沒人能認得出我。
十米的高度掉下去只要一眨眼的功夫,而這些時間足夠讓我將頭轉上兩轉,我看見我哥衝這邊跑了過來,伸出手想要接住我。
“不要!”我哥吼的撕心裂肺,目光惶恐的瞪着樓上,愣在了原地,卻不是看我。
我已經能猜到發生了什麼事,再次回頭,宮歌像只翩然的紅蝶挨着我落了下來……
我沒有反應的機會,便砸在了什麼東西上,頭腦一瞬間昏沉沉的,我不知道我的眼睛究竟是睜着的還是閉着的,因爲我只看到了一片白光。
“宮歌!”
我毫無意識,麻木的聽着周圍的動靜。
“逸飛……我……今天……也算是……嫁給你了……”
“你爲什麼這麼傻,你不會逃嗎!”
“是我害了你們顧家,我不想你恨我……”
“君珏,君珏,醒醒……”
有人在晃我,我眯眼看到頭頂有個模糊的面龐:“楚譽哥哥……”
“你不要死,我還沒娶你,我答應了要娶你……”我哥在哭。
我有些勉強的歪過頭,看着我哥抱着宮歌,他們穿着大紅的吉服,地上卻是殷紅的一片,像極了開的極盛的花。
我推開楚譽,幾乎是用爬的拖到我哥身邊:“宮歌姐……”
宮歌看着我哥,目光迷離,嘴角卻兀自帶着笑意:“連就連……我倆……相約到百年……誰若九十七歲死……”
“宮歌,別留下我一個人……”我哥握住宮歌的手,哭的像是這輩子最慘烈的一次。
我看着宮歌的一身紅衣漸漸明白,原來在我哥大婚之時她便已經決定了要殉情。
“好奇怪,我總覺得上輩子見過你……”
宮歌微合的眼睛漸漸失去了神采,我喊了她兩聲,可是她不應我。
“滾!”我冷不防的捱了我哥一個耳光,一下坐在了地上。
“你爲什麼要回來!”
我呆滯的看着我哥,他想說的應該是我爲什麼不去死,他覺得是我害死的宮歌。
我愣着半天說不出話,我甚至在想我現在是不是該一頭撞死,他才滿意。
“宮歌……”我哥抱着宮歌的屍身,失魂落魄。
“把他們全部抓起來,聽候發落!”
“楚譽,帶她走,顧某必會記住你的大恩大德……”
我往後退:“我不走!”
我哥看向我,目光狠絕,我嚇得不敢出聲,猛地我後頸一痛。
“哥……”我昏了過去。
我不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只記得我最後看到的是數不清的人圍了上來,我哥提了把長劍衝了出去。
很理所當然的沒人能攔住楚譽,更理所當然的我被他救了出來,可我並不感激他。
我醒來以後就去找他,他正在煎藥,我走過去一腳踢翻了他的藥鍋,即便被沸水燙到我也恍若未覺:“你當時就在附近,你看着我們掉下來你也無動於衷,你明明可以救下宮歌的!”
楚譽丟了手裡的蒲扇,站起來理了理衣服,絲毫沒有理會我的意思:“這麼有力氣,確實不用吃藥了。”
他想走,我拽住他:“是不是在你眼裡,我們這些人的性命根本就不重要?”
“人各有命,我若插手有失公平。”
我冷笑:“那你爲什麼還要救我,我也是該死之人,你救了我不是不公平了?”
楚譽別過頭去:“救你,只是受人之託,忠人之事罷了。”
“好。”我點頭:“你現在救了我,我哥所託之事你便完成了。所以,爲了你所說的公平,不許你再管我!”
我扭頭衝了出去,可是我還沒跑出去兩步,便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拽住,我回頭瞪着楚譽:“我說了我不用你管。”
他走過來把我直接拎回了房間:“你出去也做不了什麼。”
“我就算死在外面也和你沒關係!”我啞了啞嗓子,安生下來,我知道我多少無理取鬧了些:“我沒有家了,我哥也不要我了……”
“路還很長,你不是還要等那個帶你走的人?”
我瞥了楚譽一眼,苦笑:“什麼帶我走的人?不過是個瘋子說的話,誰會信?”我擡頭吸了口氣,妥協:“即便是有,他也來的太晚了些,我不願等了。”
楚譽垂眸:“我可以先帶你一段時間……”
“我不需要,”我打斷他:“你遲早還是會把我丟下,我又何必要跟着你多受苦楚。”
“你已經無處可去了。”楚譽嘆了口氣。
我仰着頭忍住哭:“楚譽,你救了我,我謝謝你。可我寧願你不曾出現在我生命中,如果以前很多次你不曾救過我,或許我們家就不會變成這樣。不過這些都是我自找的,是我先招惹的你,活該我遭報應。”
我使勁眨了眨眼睛,強忍着將淚水逼了回去,然後對楚譽彎腰行了大禮:“麻煩你這麼久了,君珏現在有了自己的選擇,請你不要再阻攔我,君珏是生是死都和你沒關係。”
我站起來轉身,楚譽沒有攔我,我擡起袖子擦了把淚便跑了出去。
我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不過看這附近的破舊茅屋,我便知道這是個窮鄉僻壤。
我從地上抓了把灰鬍亂抹在了臉上,然後拐出去拉住了一個扛鋤頭的大哥:“大哥,請問,這裡是什麼地方,你知道宣德城怎麼走嗎?”
“這裡離宣德城不遠,不過,”他皺了皺眉頭:“聽說現在城裡面正在抓叛賊,這幾天城門口查的正緊,你要是想去還是晚個兩天吧。”
我拽住他:“大哥,我有急事要去城裡,你能幫幫我帶我去嗎?”
“那裡,看見那個牛車沒有,那是王老二進城裡拉泔水的車,你跟着他就能進城了,不過他那車臭的很……”
“謝謝大哥……”我沒等他說完,便跑去追那王老二的牛車。
我跟王老二說了我要去城裡,他也沒在意,便讓我坐在了車尾。
我幾次被車上的臭味薰的想吐,可怕王老二因此把我趕下去,我咬牙硬是忍住了。
“聽說城裡現在到處在抓一個姑娘,你趕在這個時候進城是做什麼?”
我攥了攥衣角道:“城裡……我娘在城裡做人家的廚娘,前幾天說是病了,我急着去看看……”
王老二打量我一眼,呵呵笑道:“看姑娘細皮嫩肉的可不像是窮人家長出來的,”他忽然湊過來拉住我的手:“你看這手嫩的連紋兒都看不見……”
我把手抽出來,坐他遠了些:“我早些時候是做人家丫鬟的,運氣好乾的都是細活……”
王老二呵呵笑着歪頭趕牛。
我在衣服上擦了擦被他碰到的手,心裡明白他定是沒安什麼好心思。荒郊野外的連個人影都沒有,難保他不會對我起歹心。
我瞅了附近果然沒什麼人,我要是爲了防他下車,雖然能一路跟着他摸到城裡,但我畢竟不是牛,那麼遠的路程我估計是撐不到了。
王老二在前面趕牛,並不曾看我,天色漸晚,我知他一會兒必定停下休息,狠了狠心,我將蓋泔水桶的草蓆掀了開,然後鑽到那些臭氣熏天的桶的縫隙裡。
如今沒有草蓆遮着,我幾乎淹沒在那些能薰死人的惡臭裡,沒忍住我嘔了出來,幸好王老二還在趕牛,沒發現我的動靜。
又走了沒多久,車停了,王老二下來轉悠了兩圈,踩得地上的乾草撲撲簌簌的響,我屏住呼吸從草蓆縫隙裡看他,他尋不着我,惡狠狠的衝地上吐了口痰:“這臭丫頭,跑的真他孃的快。”
他拿出毯子鋪在牛車前頭打盹,等着明天一早開城門的時候他纔會起來。
我怕驚了他的覺,硬是窩在草蓆裡面沒敢出來,不過還好,夜裡西風漸冷,席子幫我擋了風,順便風也把車上的臭味衝的淡了些。
我守了一晚沒敢睡,第二天天矇矇亮的時候,王老二起來繼續趕車,進了城門口,守門的人說要檢查車上的東西,不過後來他們嫌車上太臭,捂着鼻子只掀了席子的一個角便讓王老二進去了。
我舒了口氣,總算是平安進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