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依暮雪勾了勾嘴角:“幽冥的十萬陰兵又能奈我何。”她緩緩一截一截收起那滿是血污的長鞭,“開心麼,魔界被一把火全燒沒了。”那般淡淡然無所謂的語氣,聽在他人耳朵裡,以爲她似在說給自己聽,卻又不是在說給自己聽。
傾瑟邪氣地挑起一彎脣角,哼笑道:“魔界魔女,一把火燒了魔界,這次進犯我仙界,又想打什麼算盤。莫不是又會一如三萬年之前那般,想再剜一回本司的心麼。”
此話一出,君玖與天帝的神情驀地暗沉了下來。確實,三萬年前魔族煽動少數仙族叛亂,也正正是眼前這個魔界的魔女,剜了傾瑟的心!而今,她膽敢再一次闖入仙界,卻休想再動傾瑟一根頭髮!
依暮雪淡眼掃過摘雲頂一干仙衆,明明一身是傷眼神漠然,嘴角輕輕暈開着一抹若有若無卻寂寞疼痛的笑,那雙通透緋紅的眼珠子卻令在場的仙族們倒抽一口涼氣。
只有寒生,直勾勾地盯着她。
瀾邪注意到了寒生的目光,拉緊了他,在他耳邊籲道:“這魔女,倒不如三萬年前那般囂張得意了。”
依暮雪眼光一一掃過去,最終在君玖身上流連,自嘴角哼出一聲極輕的笑,復又將眼睛轉向了高高在上的天帝,幽幽開口道:“天帝,倘若我要大開殺戒了,這一大幫無用的廢物還愣杵在這裡,豈非礙手礙腳?”
這時總算有武將站了出來,擋在天帝前面,大喝一聲:“保護天帝——”
天帝冷袖一揮,撤下仙衆,再吩咐武將帶領天兵前往南海查看,道:“魔女所言甚是,孤這渺渺仙界,實在不必太多人來對付魔女一個,不然還以爲孤是有意以多欺寡。衆仙卿全部給孤退下摘雲頂,既然魔界至尊肯隻身前來,孤也該親自招待。”
老神仙們噼噼啪啪跪了一羣,無非是央天帝先撤離,天帝金體尊貴,絲毫損傷不得。可惜都被天帝執意喝退了去。
在場只剩下大婚的君玖與傾瑟、不肯離去的寒生與瀾邪,還有就是天帝。
(二)
君玖走到傾瑟身邊,扣着她的手心,與依暮雪清清淡淡道:“魔界與仙界之恩怨,由來已久。魔女依暮雪,有何仇怨,可否待到本君與幽冥司主完婚之後再說。”
依暮雪聞言一愣,倏地彎下了身子,手捂着嘴,血自指縫間淌出,止也止不住。當真傷得不輕!她垂着眼簾,顫動着睫羽,淺淺笑問:“青丘君玖,你想娶的人,當真是你身邊的那個幽冥傾瑟嗎。”
君玖堅定地緊了緊握着傾瑟的手,道:“當真無疑。”
臉色慘白,更加慘白。她的世界裡唯一綻放的,就只有嫣紅不止的血!輕輕笑一聲,兩聲,三聲……輕輕落落地笑,笑過了之後,依暮雪緩緩擡起頭來,紅着眼眶,問:“那你愛她什麼呢,皮囊麼。”
傾瑟得意道:“不光是皮囊,還有裡面的魂魄。君玖親口與本司說的。”
“是這樣麼。”依暮雪看着君玖。
君玖卻道:“與你何干。”
依暮雪艱難地挪動着步子,不再擡着眼簾看他,而是半垂着眸子,一步一步地靠近他,直到走到他與傾瑟的面前才停了下來,周身漸漸散出了魔氣,先前身上的傷竟開始緩緩癒合。頓時摘雲頂上的氣氛凝固了起來。
依暮雪涼涼地勾着嘴角,道:“罷了,我本就曉得會是這麼一個結果。”青丘君玖,你到底是在用什麼愛呢,眼睛麼,因爲眼睛可以看到幽冥司主的模樣?雙手麼,因爲雙手可以觸碰到幽冥司主的身體?
轉瞬的功夫,依暮雪便退去了先前的沉重,紅色的眸子泛着幽冷的光澤,啓脣一笑:“既然如此”,她擡起手臂,指着傾瑟,“那我就殺了她。”
說罷忽然一陣風起雲涌,依暮雪化掌便朝傾瑟擊去!
君玖與天帝同時一驚,朝傾瑟飛奔而去。可只是一綿掌,哪裡能夠就這般傷到了傾瑟,在依暮雪捱到她的身之前,她便不屑地笑了一聲,飛身躲開了去。
哪曉得就在這時,依暮雪那一掌並未收回,轉而竟向一心撲在傾瑟身上的君玖襲去。就連天帝也沒想到她會突然來這麼一招。
還是說,她這一掌的目的本就是在君玖身上?!
(三)
君玖見狀,一把推開傾瑟,轉身竟毫不含糊地擡手迎擊了上去。
霎時強烈刺目的光亮以兩人爲中心擴散開來。而白色的仙光死死地壓住了紅色的妖光,由此可見君玖對依暮雪真真是毫不留情,一出手便使足了力。
依暮雪及時收手,卻還是被君玖的仙光給震出了老遠。她抹了抹嘴角的血,艱難地爬了起來,無謂笑道:“十萬陰兵守於青丘山外,我都闖進一條道來了。只是路過青丘禁地之時,思量着這三界不該還存在着能夠剋制青丘君玖的東西,遂也將那片禁地一把火燒了,只留下這麼一株,窮奇墨蘭。只用來對付你最後一次足夠了。”
傾瑟驚愕地側頭看向君玖,發現他果真面色僵直,試着想移動身體可卻怎麼都動不了!
這回君玖委實是被依暮雪給實實在在地惹怒了,低吼道:“你敢動傾瑟一根頭髮本君定要你萬死不辭!”
“也要看你還有沒有那個本事”,依暮雪眯着眼睛睨了君玖一眼,下一刻手裡長鞭蜿蜒,飛身便朝傾瑟揚去!
只消紫光一閃,那長鞭並未能如願招呼在傾瑟的身上。一個君玖被困住,可惜還有一個天帝!天帝周身仙氣大振,一字一句冷冰冰道:“那你也看看孤有沒有這個本事。”
摘雲頂揚起的風,有些涼卻也有些狂。依暮雪有些擔心,若是自己不好好兒地穩穩站着,只怕要被那風給刮跑了去。
這摘雲頂沒有瑤池,亦沒有清水來養芙蕖。
可是這風裡,卻帶着一股淡淡幽幽的芙蕖花香,從天帝那邊吹過來。呼吸之間,依暮雪鼻子也酸了,揚臂猛地一扯將長鞭從天帝的手裡扯了出來,喃了一聲:“真是一羣從不用心的笨蛋。”
淡淡的一句話語,隨着風飄遠了去。天帝聽得不真切,君玖亦同樣聽得不真切。唯有一人,是清清楚楚地聽進去了的。
寒生。
寒生極力瞠着雙目,看着依暮雪那抹妖嬈至極的身影在眼前跳動。依暮雪與天帝一戰,魔氣仙氣非凡,可惜寒生還是感覺到了依暮雪的力不從心,幾度被天帝打傷,可是她都還不罷休,費力地支撐着,一心想往傾瑟攻擊去!
傾瑟,自始至終,麪皮上都掛着一副喜聞樂見的笑。
(四)
“吶鳳夕,三萬年,我守着芙蕖花開,到頭來你卻還是認不得我麼。”
依暮雪半跪在地上,血一滴一滴地滴在碧玉臺上。天帝的紫光向她劈天蓋地而來,只需一招之間她即可斃命。
“司主——?!”寒生失聲破口大喊。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依暮雪卻淺淺笑着,彎着脣角,看也不看天帝,輕輕說出那一句話。聲音纖細得就只有天帝與依暮雪兩人能聽到。
那一瞬間,天帝神情驚愕,看到依暮雪面上那再熟悉不過的淡定的神色時,立馬不由自主地收回了仙力,卻險些遭仙力反噬。
他剛想說話,依暮雪眼疾手快突然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制止了天帝。自她手腕上生出層層疊疊地魔藤,在天帝四周結下結界。
“傾……”天帝張了張口,情緒竟似十分激動。
“噓——”依暮雪食指豎於脣邊,妖嬈一笑,“早知道一句話就能擊敗天帝,三萬年之前這偌大的仙界說不定就是本尊的了。”
君玖愈加奮力地掙扎,企圖從那窮奇墨蘭的鉗制當中解脫出來。
傾瑟見君玖與天帝兩人已然無法再替她當着了,但依暮雪方纔與天帝的打鬥中,受了極重的傷,哪裡還是她的對手。她便施施然擡手化出一柄長劍來,笑道:“就你這副模樣,還想殺了本司麼。本司不消用力,便可瞭解了你。”
依暮雪眯起眼,手裡的長鞭發出滋滋滋的聲響,清清淡淡道:“那你試試,看看是你先殺了我,還是我先殺了我自己。”
結果傾瑟毫無懸念地與依暮雪打了起來。傾瑟遊刃有餘,而依暮雪卻從未有過的激烈,彷彿要將她所有的力氣都傾注在這一架之上。
一旁的君玖死命地掙扎,眼裡的焦灼顯而易見。他不能讓傾瑟受傷,他不可讓她在自己的面前受到一丁點兒的傷害!
正是憑着這麼一股子信念,他後來才衝破了窮奇墨蘭的枷鎖。只可惜,卻晚了一步。
誰都曉得,幽冥司主本事頗大,對付一個早已傷痕累累的魔界妖女綽綽有餘。君玖雖焦躁,但看着依暮雪被傾瑟打得毫無還擊之力時,又鬆了一口氣。
而天帝,他卻看得眼花繚亂。憑他的能耐,要掙脫一個魔女下的結界亦是輕而易舉,可惜他分不清楚,傾瑟與依暮雪,到底誰是誰。
分不清楚,就動彈不得。
這一頭,傾瑟一腳踢飛了依暮雪,將她踢落在玉臺上,到處皆是斑駁的血跡,在清透的碧玉色的襯托下尤顯得猙獰。
依暮雪如死了一般,倒了也就倒了,再也爬不起來。
傾瑟手握長劍,以劍身對準了依暮雪的身體,勾脣魅惑一笑:“遊戲結束了。”
寒生瞳孔猛縮,攥緊了瀾邪便驚恐道:“救她……快救她!”
瀾邪壓根沒反應過來,就只見寒生倏地甩開了自己,朝地上的魔女飛身撲了過去!瀾邪就那般眼睜睜地看着,那鋒利乾脆的長劍由傾瑟甩袖而出,“咻——”地一聲,劃破空氣,穿透了寒生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