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蓬萊仙主瀾邪進了園子,推開園子裡一間屋子的房門,站在門口伸出手臂往裡作了一個“請”的手勢,似笑非笑道:“來小判官,裡面坐。”
屋子裡飄出一股清幽的茶香,寒生看都沒多看仙主瀾邪一眼,便擡腳走了進去。他只想着,喝茶喝茶,既然這變態仙主要他喝茶,那他喝一盞茶就馬上走。
瀾邪後腳亦進了屋,脣畔一直掛着疲軟卻風情不減的笑;一進屋他便隨手解開了自己那花哨的外袍,隨意地掛在屋側的屏風上,而自己只着了一件月白色的裡袍。
窗邊放着一張矮几,矮几上正細火煮着茶。氤氳的水汽盈盈繞繞生起來,將那扇窗裝點得朦朦朧朧,十分安然。
瀾邪趁寒生不備,冷不防將自己修長的手臂搭在了寒生的肩膀上,還順帶摟着他往矮几那邊走,道:“過來嚐嚐我煮的茶。”
果然是個變態仙主,寒生最擔心最厭惡的事情還是來了。他眉頭一簇,身體霎時繃緊,肩膀一斜甩開了瀾邪的手臂,聲音裡帶着明顯的疏離,道:“下官自己走就是。”
哪曉得寒生他將將想離這蓬萊仙主遠一些,倏地發現自己的身體移動不了。他寒磣着雙目緩緩低下頭一看,卻發現不知何時瀾邪的一隻手已然緊緊覆在了自己的腰上!
只聽瀾邪湊過頭來,在寒生耳邊低低吐了一口氣,輕輕笑道:“小判官莫跟我拘禮,比起你強裝的客套,我更喜歡你真性情時的模樣。”
寒生一聽,果真生怒了,也懶得與這變態仙主繼續客套,眼底裡寒氣乍起,道:“仙主請自重。”說罷他便捏訣毫不客氣地往瀾邪摟着他的手臂上扔。
只可惜快寒生動作一步,一道月白色仙光自他身邊掠過,待寒生沉下神來,瀾邪他人已經離了自己,正閒適地坐在矮几邊上。
瀾邪挑眉與寒生笑道:“小判官啊,我就喜歡你對我不客氣。”他撩了撩袖擺,備了兩隻茶盞,隨後拎起在火上煮着的茶壺,添了兩杯清茶,又道,“還沒喝我親自爲你煮的茶,若是就將你嚇跑了,那我還真是得不償失。快過來嚐嚐。”
(二)
寒生冷哼一聲,戒備地看了蓬萊仙主一眼,坐到離他最遠的位置,毫不客氣道:“若今日是我幽冥境的鬼差奉命來此蓬萊仙島,那仙主煮的茶便會招待我幽冥境的鬼差,何以是親自爲我煮的茶,委實不敢承受。”
瀾邪暈着脣角,道:“一般人喝不到本仙主親自煮的茶。況且我知道——”他拉長了聲音,卻欲言又止。
“況且仙主知道什麼?”
瀾邪眯着眼看着寒生,眼裡流光四溢,笑道:“我知道會是小判官你過來。不然本仙主不會那麼麻煩給幽冥司主下請柬。既然下了請柬,又讓仙婢帶話給幽冥司主讓她派人來取桃花,她不會親自來,所派之人也應當是自己親信之人方纔不損雙方的顏面。幽冥司主這點甚有見地。”他將茶盞移到寒生面前,“試試看味道如何。”
寒生冷冰冰地盯了盯那茶盞,復又冷冰冰地盯了盯瀾邪,問:“你到底想幹什麼。”
“唔就想見見你。”
寒生幾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句地問:“想見我幹什麼。”
“沒事就不能見你麼”,瀾邪露出狐狸一般狡猾的笑容,“上次百花島桃林一別,你令我十分牽掛。”
不想寒生“噌”地一下站了起來,轉身就往外走,不留情面道:“不好意思,我沒工夫與你糾纏。”
“小判官要去哪兒呀?”身後瀾邪不急不緩地淺淺笑問。
“回幽冥。”
瀾邪端着一隻茶盞,站起身來,道:“要回去就回去罷。改日本仙主再向幽冥司主發一回請柬,你還得再來一次,這倒似我賺了。”
寒生冷杵着,沒再動了。
“來,喝茶。”瀾邪將茶盞遞到寒生的手裡,一如上次一樣,順手在寒生的手背上揩油了一把,惹得寒生幾乎是額間青筋跳動。
罷後他還將摸到寒生手的兩指放於鼻間,嗅了嗅,嘴角溢出一絲滿意的笑來,咕囔了句:“嗯淡淡的墨香,十分合我的心意。”
“你——!”寒生當即暴怒。
瀾邪立馬跳離了寒生幾寸遠,邪邪笑道:“小判官快喝快喝,喝完我就帶你去百花島剪桃花。”
(三)
在去百花島的路上,瀾邪一直抱怨,說小判官不苟言笑也就算了,還如此地不解風情。他原本想多留寒生一些時辰,想多多與寒生相處,不想寒生卻幾次三番要與他動怒。
寒生說,那是因爲瀾邪幾次三番在言語和行爲上冒犯於自己。
瀾邪湊過身來,問:“小判官指的是我對你言行舉止輕浮麼?”
寒生抿了抿脣,不語。這變態仙主有臉皮說得出口,但他如何好意思說出來。男人對男人舉止輕浮,怎麼都讓人不齒。
只聽瀾邪兀自又道:“人間有句俗話說‘男女授受不清’,但沒說男男授受不清。你我同爲男人,難道我碰不得你麼?況且那些親熱的話,我是喜歡你得緊纔對你說,要是換做他人我是如何都不會說的。小判官你看,我也僅僅是對你一人言行舉止輕浮而已。”
“你——”寒生氣結,“不要臉。”
“喂小判官我真的是喜歡你得緊,你還莫要不信。”寒生後面,瀾邪挽着手臂嘴角斜挑,露出一副玩味的表情來。
寒生已然忍得艱難:“你再多說一句,我就對你不客氣。”
“好好好,我不說,小判官是如此的聰明,我不說你也能明白的。”
寒生身體頓了頓,停下來陰沉地看着瀾邪:“我明白什麼?”
瀾邪一派悠然自得:“你不是不准我說麼。”
好不容易到了百花島,百花島的桃林外面正候着兩隻綠衣仙婢。仙婢每人手裡託着一隻托盤,托盤上邊皆有一隻桃花剪子和一支長頸琉璃瓶。
瀾邪親自取了剪桃花的器具交到寒生手裡,自己手上也備上,隨後喚退了仙婢。他眯起眼睛望了望桃林,揚起手臂指着桃林沖寒生笑:“上回本仙主是不是說過,小判官你就算是要這整片桃林,我也未必不會給?”
寒生徑直自瀾邪身邊走過,冷聲果決道:“不記得。”
瀾邪隨後跟上,若無其事道:“不記得也罷,眼下這桃花開得好,小判官想要哪支隨便剪哪支就是。”
寒生這人偏生就是執着,這要再一回讓他替傾瑟剪桃花,他也還仍舊是義無反顧毫不猶豫地淨挑那些開得清淡的桃花剪。那些剪下的桃花枝,大多都是還未來得及綻放的小花苞。
瀾邪面上神色瞭然,可嘴上卻疑惑地出聲道:“三界皆道,我蓬萊島的桃花能在命裡養得出桃花運來,大多仙家們若是來此地取桃花,皆會撿開得繁茂的桃花剪。唔小判官爲何只挑開得寡淡的剪呢?莫不是不想養出桃花運來?”
(四)
寒生也沒多想,手裡邊忙活邊道:“自然是不想。”
“是不想誰養出桃花運來?”瀾邪問,“你的幽冥司主麼?”
寒生抿着嘴,不想回答。
瀾邪便又道:“噯你不說話最好,一說話我就曉得你又要搪塞我。早在上次仙會時,本仙主火眼金睛,一眼看見小判官和你那幽冥司主,就看出來了。當時你還橫在我面前,不讓我佔幽冥司主的便宜。”
“那又如何。”寒生明言不諱地承認。
“那不如何”,瀾邪走到寒生身邊,跟着他一起剪桃花枝,懶洋洋地笑道,“其實幽冥司主是不錯,不過相較起來我更喜歡佔小判官的便宜。”他又靠得寒生近了幾分。
哪曉得瀾邪話將將一說完,寒生一點也不給他迴轉的餘地,手裡拿着剪子順手就往瀾邪揮去!
幸虧瀾邪眼睛好使,動作也不慢,只見他身體一輕,立馬飛身躲過了寒生的剪子,捏着額頭扶了一把虛汗道:“小判官你這般不小心,若是傷着本仙主該如何是好?”
“這點小把戲哪裡能傷得着仙主。”寒生撇撇嘴看了看手裡的剪子,道,“不過若是仙主再有個什麼不軌言行,就不止是這點小把戲了。”
瀾邪很識時務地退讓一步,笑得一臉純真無害:“來小判官,我們繼續剪桃花~~”
“哼。”
於是寒生繼續挑清淡的桃花枝剪,而瀾邪則裝模作樣地專挑開得繁茂的剪。剪着剪着,瀾邪就不樂意了。
就在寒生又欲要剪下一直花苞枝來時,瀾邪不怕死地伸手便握住了寒生那拿着剪子的手,道:“小判官你就不能心胸廣闊一點麼,這養桃花運又不是真的能養得出來。你這般將本仙主的這些桃花苞都剪乾淨了,往後桃花還怎麼開呀?”
寒生直勾勾地看着自己那被瀾邪握住的手,處於憤怒的邊緣,即將爆發被壓抑的怒氣。不想瀾邪還不識趣,捂着寒生的手不放不說,還帶着往一邊開得嫣然的桃花枝上剪,道:“來剪這枝纔對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