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深夜伏案工作時,又聽到了宴客廳裡傳來的絲竹之聲。這本是人間帝王的享樂方式,去年鳳凰一口氣忙完了百年內的事後,翻過年來,忽然就喜歡上了這些靡靡之音。
有時候他還會召一堆人去跳舞作樂,蓮過去找鳳凰有事時,到門口就看到裡面上下翻飛的一干美女,同時也能看到鳳凰沒落在任何地方的雙眸。
還要半年才知道螢還會不會回來述職,還有參加三界大會。從去年的情況,鳳凰大人或許還是會讓她來代勞,蓮不知道到底怎麼做,事情纔會有轉機,可是這樣下去實在不行。
作爲他的副官,最貼近他的人,眼睜睜看着仙界之主這樣萎靡下去,她做不出來。可是她爲這事也苦惱好一陣子了,一直不知道還有誰能改變這個現狀。
蓮擱下筆,忽然想起來一個人。
三月春光正好的時候,橘如往年一樣來探訪了螢。
去年十月後,長生仍舊會每月來信請求見芸,芸甚至想過直接把來信藏起來不給朔狐過目,可這不符合工作流程,事關三界關係的所有文件,朔狐都要親閱。芸能自由決定留中的,只有妖界的大小事務。
螢對此有所耳聞,她知道朔狐絕不會再應允長生入境,有時候會擔心他藉由兩界溝通上的公務前來,但一連過了半年都不曾出現這種情況。
螢忽略了一個關鍵問題,她是負責兩界溝通的仙官,而長生極不願意見到她。因而長生怎麼也不可能,再採用以前的法子鑽空子。而且,即便他這麼做,朔狐也早已把他列入拒訪名單,他進不來。
橘這次來了之後一連住了三個月,好像打算在這裡定居。慢慢地,小清偶爾都會跟她拌上兩句嘴,在一起時間長了,難免會互相嫌棄。
“你…是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是要借小清去用嗎?”最後,連螢這麼遲鈍的人,都察覺了橘的反常。
橘終於等到她親口開口問,否則她實在是不知道要怎麼說,“螢,你很久沒有回仙界了,你知不知道最近仙界發生了一些大事?”
“是嗎?”螢口氣冷淡。
小清在一邊使眼色,讓橘不要再說。螢往年就是每年大會時回去一次,這還沒到今年開會時間,算什麼很久沒回,完全正常好不好?
橘意識到螢不在意,否則至少該問發生了什麼,“芙草今年還沒來看你嗎?”
小清眼睛都快抽筋,鬆口氣揉了揉眼睛。她以爲橘終於不再捅馬蜂窩了,殊不知橘其實並沒有改變話題。
螢想了下,“說不定她是想等有螢火蟲看了再來,你不急着走的話,再過不久就有得看了。”
“哦。”橘挑戰失敗。猶豫過後,她還是沒能說出事先準備好的謊言。
橘是收到了蓮給她的特殊任務,說是讓她去打聽下螢今年有沒有回仙界的計劃,可能的話不管用什麼方法,都儘快讓她回去一趟。爲此,蓮給她編了很多理由,上面的大事只是其中之一,內容是鳳凰大人重傷生命垂危,雖然並不是實情。
芙草的提問是其二,內容是芙草和鳳凰大人打了一架,兩人現在關係特別緊張。當然這也是子虛烏有。
還有其三其四很多內容,諸如螢的海邊小屋需要修繕這種小事,以及螢很喜歡的佟鈴花面臨絕種危機等各種謊話。
可因爲這些全都不是真實的,橘實在說不出口,騙人她已經不喜歡,更何況騙螢。雖然蓮說這些都是善意的欺騙,可橘在不知曉善意在哪裡的情況下,還是張不開口。
又一個月後,橘臉上就寫了“我好難過”幾個字,本來可愛的一張臉有些不該屬於她的憂鬱。
“說吧,到底出了什麼事?”螢雖然不想見鳳凰,但更不想爲難自己的朋友。
橘思來想去思來想去,“螢,我其實也不清楚,鳳凰大人好像有些不對勁,但又說不出哪裡不對勁。但更不對勁的是蓮大人,她找我去說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話,讓我來看你,讓我……來問問你,今年打不打算回仙界?”
“可是再過幾個月三界大會,你肯定會回去吧?往年不都是這樣嗎?”橘可愛的小臉皺成老太婆模樣。
小清覺得鳳凰是自作自受,仔細觀察了螢的神情,看起來她還能承受,臉色正常沒有什麼異樣。
螢思考了片刻,“蓮希望我儘早回去一趟,是這樣嗎?”
橘沒想到她吞回去的話,螢竟然猜中了,感覺達成任務有望的她,忙不迭點頭。
“好了,我知道了。剛好我想起來,有些東西要回去取,明天我跟你一起回去一趟,你也好去交差。”
“螢……”小清拉住她袖子。螢回給她一個和平時一般無二的微笑。
道家天師門。
長生寫了半年的拜帖也沒有能收到半封回信,天寶時常問他之前約會情況是不是不好,又推測他恐怕是惹惱別人了,再這樣死纏爛打怕是沒有好下場,讓他趕緊換個對象好逑。當然也曾問他要不要再借公務之名去妖界,順便還能代他跟螢打個招呼。
長生都是懶得理他。
七月的一晚,天寶突然來了夜遊的興致,經過長生院落門口時,看到他坐在天井裡看天,湊過去坐在了旁邊。
“看到什麼了,你現在這麼厲害,能看到多久後的事了?”
長生沒有吐槽他,觀星這種事和道家沒有關係,他看不出任何東西,而是有些想起了剛纔的事。
從去年那件事後,他的睡眠質量就不太好,前三個月是經常失眠,後三個月是偶爾失眠。今晚,他本來睡得不錯……
然後就感應到有人靠近,他假意熟睡想要抓住來人時,卻漸漸有些迷了心智。因爲靠近的人氣息很熟悉,雖然半年沒有怎麼接觸過,但絕對是螢,不會是別人。
這就沒什麼抓賊的必要了,長生睜開眼看到人已經走到牀邊,就想問她這麼晚怎麼會到他房裡來。
接下來可怕的事情發生了,螢開始寬衣解帶,一直不說話不解釋就是微笑着做那種事,而後穿着單衣就爬上了他的牀。
說實話,以長生的性格,剛纔就該開口趕她出去,可他好像被什麼卡住了喉嚨,半句話說不出來。一直到螢跨坐在他身上,雙臂撐在他肩頭,俯身低頭來吻他。
長生猛然坐起身,就發現這些是黃粱一夢,而且不折不扣是個春夢。
現在可是夏天,天上繁星至少證明了時令。
夢裡的身影還在長生眼前晃來晃去,淡紅色的脣色還在他眼底揮散不去。
“天寶,你有跟那個叫螢的人仙,做過那種事嗎?”
長生近似自暴自棄地問了突兀的問題。
天寶下巴往下一落,好一會才找回牙齒,“哈?你認真的?我跟螢?怎麼可能。”
“你說的那種事是我說的那種事嗎?”天寶忽然有些懷疑是他理解錯誤。
山下的小姑娘他都不忍心蹂躪,更不說螢了。他本就對不起她,還怎麼敢褻瀆她,若是問這個問題的不是長生,天寶大概會打人,不,是一定會打人。
長生很鬱悶,他根本找不到第二個可以商量的人,因而還是問了天寶,“是不是做過那種事,就會一直想着那種事?”
“噶……”天寶本就僵住的肢體沒法好好活動,“長生,你這是……開竅了嗎?”
這也太遲了點吧?雖說因爲道法比他高,長生近年來看起來比他小的歲數在遞增,可再怎麼說也是三十好幾的人了,喂,現在纔開竅是鬧哪般?
“不行嗎?”長生倒是不以爲意,“我現在才知道,爲什麼道家把調和作爲最基本的入門術法,這本就是最符合道法自然的事情。”
看他臉不紅心不跳說出這種話,天寶像是被解開定身術一樣,笑得乾脆躺倒在地上。
“行,當然行!給我說說看,誰給你開的竅,那個冷臉美人?難怪你這麼死心眼寫了半年多的拜帖。”天寶笑完後立刻張羅起來,“不過不行,人和妖不行,既然你有這個意思,給你選親怎麼樣?”
長生無語地看着他的興高采烈。
“我天師門的長生天師要招親,哇,感覺排隊的姑娘會排到山下去。你什麼要求,要照着芸那個樣子給你找嗎?不好不好,既然要找過日子的,肯定還是貼心溫柔得好,螢就不錯,照着螢的性子找準沒錯……”
天寶合計得越來越歡快,長生倒是在他說出螢的名字時感覺腦門被猛地擊中了一下。
“普通點就行。”終於他插了一句話。
天寶還在繼續自己的內容,好一會纔回過神,“什麼?普通點?你答應了,真要招親?”
“好好好!”在長生反悔之前,天寶一溜煙跑掉了。
好歹也是一門之主,道家的領導者,注意點形象好不好……長生默默在心裡吐槽,不過想到天寶剛纔做的事,完全就是個搞錯自己性別的紅娘,哪裡有半分道骨。
這個事在道家瞬間就傳遍了,小清代螢記錄來訪者信息時,毫不費力就聽到了全部內容。
這次道家的人說起長生招親這個事時,很大一部分人對長生的前綴已經變成了道家第一人。
年長的說是如果自家女兒能嫁給他,想必生下的孩子能在天賦上有提升;同齡和更年輕的男女說起來都是面紅耳赤,男的不少怒意難平,說有什麼了不起,一個寡言少語的面癱選個親,竟然驚動了整個道家;女的則是羞紅了臉的居多,還有不停羨慕未嫁之人的姑娘。
小清不怎麼相信那種傢伙會想要娶妻,不過和她沒什麼關係,她不怎麼放在心上。
螢因爲恰好陪橘去了仙界,暫時還不知曉這個熱鬧的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