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之後，道家照舊還是有幾天連休的休息日子，除非有緊急之事，不會特意去打擾上頭的人。
天寶剛坐上門主之位時，連着兩三年沒有休過，後來長生就替了他，兩人經常輪換着執勤。
這年本該輪到天寶，不過長生左右無事，放了他去玩，自己待在了主辦公廳裡。
天寶下山後，一路往南，很快遇上了來接他的神仙，沒有反對就讓人封閉了五感，由着別人帶了他飛走。
再睜開眼，他分不清白天黑夜，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看起來這裡是個有些原始的寬闊洞窟，除了他睡的石牀，四處點了燈籠，照亮了並無一物的四壁，雖不至於髒亂，但也絕非什麼好地方。
他運了氣感覺周身並無大礙，就是道法有些受阻，怕是這裡有些相沖的東西。至於是自然因素還是人爲原因，就不可知了。
待他清醒些，下了牀打量四處，就有人進了門來看他。
“還記得我嗎？”女神仙蒙着面紗，卻和十多年前是一般無二。
天寶笑嘻嘻點頭，“姐姐生得美麗，我怎麼會忘記。”
“這性子倒是變了許多，千年前你可是正經多了。”
天寶心裡有幾分把握，面上還是笑呵呵的，“我們有輪迴，性子變了是正常事。”
“別跟我裝了，你如今這年紀，肯定早知道我是誰，若是你那師弟還要殺我，你怕是不會攔他了吧？”
天寶苦哈哈笑着嘆氣，“姐姐這是什麼話，既然我知道你是誰，怎麼又肯讓他殺你。”
就算他不計較前世之事，這一世他們第一次相遇時，她對他的手下留情，他還是感念至今的。
傾傾揭了面紗，靠近去貼了上去，摟住了天寶的腰，“我知道你心裡有我，否則你不會肯走這一趟。”
天寶倒沒推開人，也沒有抱住人，“我來，是想問你，因何騷擾天師門？你早該知道，我幫不上你的忙，也不會幫你。即便我改了主意，現在這個歲數也不值得你來找我。”
傾傾看他如此鐵石心腸，還跟她耍花腔，鬆開手退後些，嗔怪地看着他，“你是真不知，還是在敷衍我？”
“我……”天寶從旁繞開了她，心中默唸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長生的道行超過我不是這兩年的事，你們怎麼會突然找上他？”
“看來你那個好師弟，也沒有對你知無不言，這三界內的大小事，恐怕你知道得還不如他清楚。”傾傾挑撥了一句，跟上兩步對天寶說，“他跟螢去了一趟成仙之所，想毀掉那裡，不是你告訴他的嗎，你怎會一無所知？”
天寶想起長生閉關的事，這纔對上了這兩件事。傾傾的意思他明白，雖然他沒告訴長生這件事，但長生對他也並非毫無隱瞞。這本是兩不相欠的情況，天寶卻有些難受，這裡頭還牽扯到了螢，她也沒對他說過。
他隱約的預感成了真，螢和長生在往前走了，撇開了他，還瞞住了他。
“即便是長生，他如今的歲數，也不足以替你達成所願，你這般糾纏，恐怕只會讓他仇視你們，將來更沒有機會講和。”
傾傾何嘗不知道時候未到，“可是他和那個螢在一起。”
“介紹他認識螢的人，是我。”天寶咧着嘴哭笑不得。
他想着，自己這一世，是不是應該把取回過往記錄的道法設置得低一些，否則總感覺，在他知曉能做什麼該做什麼之前，就會已經做了許多錯事。
傾傾有種宿命的悲涼感，“沒想到他會回到輪迴裡，第一回相見他已然對我印象不好，恐怕這一世沒有辦法讓他對我改觀。”
“你該知道，我並非每一世都能有很高的道行，他也是一樣。你或許要等幾百年，才能等到下一世他達到現在這般成就。”天寶可不希望她產生破罐子破摔，重頭來過的念頭。
傾傾也知道這是下策，“無法獲得好感，還有其他辦法讓他配合我，你無需多慮，短期內我不會再妄動。”
天寶此行目的達成，感覺肩上的大石頭落下了一部分。
“作爲交換，你絕不可以答應，讓螢去天師門辦公。還有，盡力阻止你那個師弟跟她過多接觸，否則我怕他早晚會倒向鳳凰那邊。”
“這兩件事我都會盡力去做，不過你不用擔心這種事。長生認爲成仙不自然，他不能接受仙這種存在，連三界大會都不肯去，因而絕不會跟鳳凰扯上關聯。”
這些內容傾傾有所耳聞，而且她早已派人細查過長生的事。順着話題，她摟住天寶脖子問了他，“那你呢，你對我們也有偏見嗎？”
天寶感覺自制力正在欠費，守住心智，伸手拉開了女子雙臂，“我出來一天了，他們肯定都在找我，你差人送我回去吧。”
“這麼多年不見，不想敘敘舊嗎？”傾傾笑着問他。
天寶看着她的笑容有些腿軟，“我們……我…幫不上你什麼忙，你放我走吧。”他本想說他們沒有舊可以敘，又怕傾傾扯出久遠的前世舊情來回他，趕緊求了饒。
他是個沒有利用價值的人，他也不想要被利用，作爲牽制螢和長生的籌碼，可理智並沒有能完全佔上風。
“你爲什麼不叫我的名字，你還記得，你爲我取的這個名字嗎？我可是喜歡得很。”
傾傾笑靨如花，天寶閉上了眼，想要找回神智。
螢聽說今年天師門坐鎮的人是長生後，想着過去探個班拜個年，小清聽說後一定要跟去。朔狐這次沒攔她，不過妖界有不少來拜年的人要接待，他沒有自己送螢。恰好妖界有一批物資送去道家作爲賀年禮，他遣了白狼去做押送，讓她倆跟了一起過去。
天師門的管事道長來清點接收禮物，又帶了白狼他們去取還禮，螢沒參合這些，和小清一起去找了長生。
“來做什麼？”帶她們進來的弟子出去後，長生隨口問了句。
螢笑着行了禮，“來給門主拜年，沒想到他不在。”
小清看着覺得長生好似比上次隔着窗戶看到時，更年輕了幾分，不曉得是不是自己的錯覺，隨着螢道了新年賀詞。
長生起身出來給小清道了歉，說他那時年少不懂事，得罪了她，還請她見諒。
螢看了看小清，她勉強回了句，不要緊，她早就不介意了。
“既然來了，要不要說說看，道家接下來會發生什麼，還有我身上，有什麼不祥的預兆嗎？”長生接着就問了實用上的事。
小清對螢點個頭，認真看了看長生，皺了皺眉，退回到螢身邊的位置坐下了。
“怎麼了？”長生在對面落座，看弟子送了茶水點心上來，讓他們不用再來。
小清看螢也想問，只得說了，“道家……我說不清，有一片白光；至於你，你身邊有個年輕姑娘，一直虎視眈眈想暗殺你，不過你總能化解，我這個預測對你沒什麼幫助。”
螢想起了之前見過的思欽，看了長生一眼，倒沒插話。
長生道了謝，“若是道家之事有了更清楚的畫面，還請姑娘差人告知。”
小清點頭應付了下，對他這樣的態度渾身不自在。而且他那從頭到尾無視螢的做法，就算是個替班的天師，也不該這麼輕視螢這個仙官吧。
“還有事嗎？”長生問完了自己的事，這麼問了螢。
螢搖搖頭，小清在這裡，她也不方便問他陣法的事，上次來時，因爲生氣，兩人都把這個要緊事給忘記了。
這時妖界的人在小弟子引領下進了門，來回了說送禮的事，遞了禮單，小弟子也遞了回禮的單子清點情況。
長生大略看了看，道了謝，就安排了人送他們出去，同時看了看螢，意思是讓她跟着一起回去。
螢帶了小清跟他們出去，臨走時卻跟小清說，“我落了點東西在裡面，進去找一找，你先隨他們回去。”
不等小清拒絕，她硬是把人塞給了白狼大叔，讓他路上關照點。而後螢一溜煙小跑不見了人影。
長生沒想到她又轉了回來，這次連口舌都懶得跟她多廢，只是擡眼看了她一眼。
“我想問問上次的事，你今晚能來一趟嗎？”螢想着小木屋裡什麼都不缺，也方便說話。
“天寶出去了，我脫不開身，你剛纔就該跟他們一起回去。”長生聽懂了她的意思，可他今晚可沒法去林子裡守着她。近來天師門事多，他不敢放她一個人在小木屋留宿。
螢有些委屈，雖然不知道上次長生就在木屋外面不遠，可細想來仍是她考慮不周，“那我告辭了，現在追上去，說不定還能趕上他們。”
以她那腳程，能趕上纔是出奇，“留都留下了，晚上在我院子裡將就一晚。”
螢笑着點頭，“讓我蹲牆根都行，你抽空給我說下就行。”
長生看看外面天色，“我先帶你去那邊，房裡有書，我晚些纔會回去。”
螢沒想到有天會進他住的院子，有些羞赧，渾身發熱躡腳跟了他進門。長生那小院裡很清靜，滿院子除了種了些藥草，就看到一枝臘梅樹，現在花開得正好。
天寶恰巧得回來了，想要去前面找長生時，正撞見他帶了螢進自己院子，腳下轉了方向想跟過去，再一思慮還是重新往前面去了。
長生帶了人進裡間臥房裡，遞了最近在看的書給她，“別出門半步，我替你把仙氣遮住。”
螢乖巧笑着點頭，也不敢沾他的牀，拉凳子靠牆邊坐下了，就讓他快去辦公。
長生在看的是一本古本的《山海經》，薄薄的一本還有些殘破，缺字的情況也有些嚴重。可見長生很喜歡這書，但對缺失的地方沒做補足，說明他更願意保存原本的狀態，不想靠自己的臆斷去填充內容。
這書文字不多，內容卻很精彩，螢邊看邊細想，倒是許久纔會翻上一頁。
更何況，這是長生喜歡的書，是長生的書，她還在他的房間裡看着他的書，這些認知就夠讓螢覺得夢幻，書裡的故事都因此更豐富了許多。
有時候她還會有些多餘的想象，導致突發的面紅耳赤和身體發熱，都減緩了她看書的速度。
長生回去時，天寶已經在自己辦公桌後看桌上的稿件了，“說是你晚飯還沒吃呢？”
“什麼時候回來的？”長生點了頭，跟他一起去吃了飯。
“辛苦你好些天了，我休息夠了，今晚開始我來執勤，你早點歇下吧。”飯後天寶體貼了人。
長生想了下沒推辭，去廚房裡拿了點點心，慢步回了房。
房裡沒點燈，螢還坐靠在牆邊，摸黑在看書。長生進去點了燈，喊了她到桌邊吃點心，還給她把壺裡涼茶用道術加熱了，給她倒了點茶水。
忙完這些長生坐在一旁，看她就着熱水小口吃點心，眼裡滿是笑意，映着燭火當真是人比梅花豔。
他看得都有些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