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擺渡人引出神水宮的位置,周清順利地進入了神水宮。
現在的神水宮已經大變模樣,荒涼寂寞。
讓周清不禁想起了枉死城。
只是枉死城內有邪魔,神水宮內什麼都沒有,完全是廢墟了。禁制也基本破敗,大陣停止運轉,唯有一個他從未見過的玉堂,出現在神水宮最深處,熠熠生輝。
玉堂,神仙所居也。
對周清而言,這不但是玉堂,也是仙棺。
他來到玉堂內,看見一個身着水雲服的道人,中年模樣,深黑的長鬚,挽着道髻,怎一個仙風道骨了得。
道人已經死了,但栩栩如生。
令這遺蛻不朽不腐的是,其體內有一股道意。
水行大道的真髓便在其中。
“神水宮祖師。”周清剎那間就明白了對方的身份,昔年的準化神修士,要不是化神劫,怕是已經化神,統一南荒了。
周清鄭重一禮。
而遺蛻前,顯現出一行字跡。
“吾志未竟,吾道不絕。後世之人,既然來此,替我走下去吧。”
字字見血,字字悲愴。
周清不知道神水宮祖師是抱着怎樣的心境,留下這份絕筆的。
而眼前的遺蛻,也很快潰散掉,不留痕跡。
一縷凝聚不散的真水,飄到周清身前。
周清收入袖袍,隨即再大禮一拜,然後離開。
等他回到外界,神水宮轟然一聲大響,徹底崩散,消失在天地間。
這回是徹底了無痕跡了。
但周清能體會到,神水宮祖師對這片天地深深的留戀,以及對其志向未竟的深深不甘。
回到外面時,擺渡人已經消失,不知所蹤。
不過周清知曉,當他渡化神劫時,擺渡人必然會跟着一起渡。
這也是它們最好的機會。
…
…
周清回到萬壽山,聖姑已經來了此處,他說了自己的打算。
“怎麼樣,你要渡化神劫嗎?”
聖姑:“你渡,我也渡。”
周清:“其實如果我成功的話,可以再幫你想想辦法。”
聖姑:“不了,如果我退縮了,那將來也是無望化神的。”
周清點點頭。
其實只要周清成功,聖姑即使失敗,周清也能救下她,給她託底,畢竟化神劫渡不過,也不一定會神形俱滅。
那化神劫損傷的是肉身道基。
理論上只要血肉重生,就能立於不敗之地了。
但真正面臨化神劫時,肯定不那麼簡單。
可若是多人分擔壓力,化神劫再強也是有限的。
這個方法想到不難,關鍵是如何讓多名元嬰後期同時衝擊化神劫,這纔是最難的地方。
周清想得到,也做得到。
聖姑又道:“可是,伱現在只集齊了金行、木行、水行、火行、土行、太陰,太陽尚未得到,豈非是不全?”
周清說了擺渡人的提醒。
聖姑沉聲道:“它這話似乎也有道理。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衝,其用不窮。”
周清笑了笑:“我知道,不過我還是打算全都要。”
若是身處這天地,僅僅想要接管這天地,缺是對的。但周清想的是自開天地,再融合併購這方天地,那就要求全。
他選擇了一條最艱難的路。
一旦成功,收穫也會最大。
不過在此之前,他先要成爲這方天地的股東,才能生存下去,然後藉着這方天地壯大自己的天地,再進行併購。
同樣也會使這方天地真正煥發新生。
如此,才能真正擺脫太元祂們的陰影。
其實這對於此方天地,未必是最好的選擇。
最好的選擇,大概是周清掌握此方天地,承接太元祂們的因果,然後帶着此方天地走出泥潭,而周清作爲祂們的代言人,也會獲得極大的好處。
可是周清的上限也會降低。
周清遵從了人性,他做了一個自私的選擇。
這也是全性。
他本就不是無私的聖人,無法違背本性,勉強自己。
若是他敗了,那就將自己的成就留在此方天地,讓後人去承繼吧。
聖姑:“可是太陽大道的真髓如何去尋找呢?”
周清:“至剛至陽,謂之太陽。太者,所言大者,未盡也。明月會幫到我。”
說到最後,他意味深長。
…
…
周清獨坐在萬壽山桑園之內。他回到萬壽山,大桑樹自然回來。
當年六根清淨竹被周清煉製成靈飛妙音簫,但紮根的土壤,也成了一塵不染的靈土。
周清用青陽業火和養生爐爲自己煉製了一個壎,壎的音色樸拙抱素,又稱之爲地籟。而靈飛妙音簫可作天籟。
微風吹動桑園裡的靈植,沙沙作響。帶着靈氣的溪水,穿庭過戶。
周清坐在流水旁邊的石頭上,吹奏起壎音。
元明月緩步走進桑園。
周清頭也不回地說道:“明月,一路辛苦了。”
元明月恭恭敬敬來到周清身前,取出承載土行大道真髓的小瓶子,說道:“師父,東西取回來了。”周清對元明月順利取到土行大道真髓絲毫不奇怪,緩緩開口:“明月,如果爲師這次失敗,往後你就專心繼承爲師的一切,不要再起爭端了。爲師給你留下的東西,足以幫你修煉到化神。”
元明月道:“師父天下無敵,不會失敗的。”
周清灑然道:“只要生在世間,就不可能真正無敵。到了爲師這一步,勝敗何足掛懷,我知曉自己盡力而爲,做了自己想做的事,即使沒有成功,那也是心滿意足的。但爲師要你受委屈。”
元明月:“只要是師父的吩咐,弟子就不會覺得委屈。”
周清嘆了口氣:“傻孩子,師父是個自私的人。想來想去,如果我失敗,那麼爲師的意志只能強加在你身上。這一點你要明白。”
元明月:“可是弟子願意做師父意志的延伸。”
她的目光透露出前所未有的堅定。
周清:“這是你的選擇,但你要記住,師父原本就不是爲你好,你如果放棄了,那也不用內疚。”
元明月點頭。
人心變幻莫測,即使她現在如此堅定,將來也是會後悔的吧。
可是她也絕不會違背師父的吩咐。
這是她的堅持。
周清隨即一笑,你聽慣了爲師的天籟,今日爲師吹吹地籟給你聽。他指了指手中的壎,隨即吹奏起來。
樸素歸真的壎音,聽着有些哀傷和悲涼。
但地籟之所以是地籟,在於哀傷、悲涼過後的奮發向上。
那是一冬過後,種子發芽,破土而出的生機。
壎音既是地籟,也對應土行,對應脾臟,助消化。
在壎音的引導下,元明月手中小瓶子的土行大道真髓緩緩出現,融入周清的養生爐。
而元明月只覺得身上好似有兩個竅穴被打開。
這是地極二竅。
“地極元磁,涌泉至下,雙足心向,地心對吸,如膠如稠,落地生根……”
周清的聲音在元明月心中緩緩響起。
而周清此刻的氣質,也變得空空濛蒙,好似一場突如其來的山雨,滋潤大地。
大桑樹飄落了一片桑葉,落在元明月手中。
元明月看了看師父,又看了看大桑樹。
只覺得師父、大桑樹、萬壽山、天上的明月,天地萬物所有一切,都形成了一個整體。
但是光線伴隨月光和雲層,明暗不定,園中的靈植,也時有凋零,或者煥發新生。
可是天地間總有一種不變的事物存在。
那就是師父。
師父好似代表着亙古長存的大道。
很快元明月悚然一驚,不知何時,師父的頭髮竟是灰白了不少,她先前居然一點都沒注意到。
原來師父不知不覺間,生意盡矣,來到了晚年。
可是師父按理說,應該還很年輕啊。
還有漫長的歲月可以享受。
她不禁真正生出一絲恐懼和擔憂,難道師父這次真的會失敗嗎?
會嗎?
沒有人可以給她答案。
師父大概也不會。
壎音終於嫋嫋散盡。
元明月體內多了一份厚重,她的脾臟似乎得到淬鍊,有種飢餓的感覺,但還能忍受。
天地靈機源源不斷涌入她的體內。
她覺得舒服了不少。
而手中的小瓶子,不知何時,化爲齏粉,融入桑園,成爲靈土的一部分。
這個小瓶子很是堅硬,幾乎比許多法寶還要堅硬,但在壎音下,似乎自願瓦解,化爲齏粉。
周清:“明月,有一件事你得記住,如果師父失敗了,虛空福地裡的靈霧,無論如何都不要去嘗試煉化。因爲師父煉化了它,卻最後仍是失敗,說明它也不算得神異。”
元明月立刻意識到,師父變老,與靈霧有關,因爲靈霧會吞噬壽元。
“弟子謹記。”
周清微笑道:“不要擔心我變老的事,這是爲師特意顯化的本相。這代表爲師如今的狀態,確實時日無多。但這也是爲師提前修了二十運法力的代價。師父若是成功了,那一切都值得。若是失敗了,那也是註定要失敗,沒什麼好惋惜的。”
元明月:“師父總能轉世的吧。”
周清:“不錯,只是師父即使轉世,也不可能出現在你身邊了。因爲師父的仇家可是不少的。”
周清其實還有打算沒說,他即使當真轉世,也不會在此方天地,而是會去魔界。
因爲在此方天地,他的對頭可不少。
一旦失敗,不說別的,反正一直不見蹤影的九葬肯定會趁虛而入。
自己可是將對方逼得自我了斷過。
無論是明月,還是聖姑她們,都應付不了這些對頭。
周清只是留了個後手,但並不意味着他這次當真過不去。
既然決定用壽元去換取法力,他的決心自是異常之大的。
修行之道,在於取捨。
他捨棄了自己最看重的壽元,總該得到他想要的東西。
某種意義上,這是一場賭局。
如果輸了,其實去魔界東山再起,也不會比現在的局勢更好,但肯定會比留在此方天地轉世的局面要好。
之所以將道統託付給元明月,除了明月是他和聖姑的弟子外,也和明月疑似上古大能轉世有關,天生自帶氣運。
若是留給二師兄,指不定是便宜了彌陀世尊。
日子一天天過去,很快到了滿月,八月十五。
…
…
萬壽山,五臟觀。
強者雲集,道氣、妖氣交織虛空,猶如陰陽太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