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閒書再風光,也只是剛剛突破後期,如何與華練仙子這個積年元后相比?她並非那些熬上元后的老修士,而是在元后階段積累多年的大修士,許多秘術、法寶,都不是他們這些剛剛突破的修士能比的。
華練仙子這般說話,擺明了就是以勢壓人。偏偏她確實勢大,就算這麼說了,也拿她沒辦法。
這邊範閒書沒有應答,那邊華練仙子冷哼一聲,遠遁而走。
這兩位分開來都不是她的對手,可聯手的話,就不好說了。想到他們各自玄妙的手段,華練仙子心中一凜。
如此年輕的元后修士,假以時日,前途不可限量。回想她自己,當年亦是突飛猛進,突破元后時,六百歲未到,何等風光?當年躊躇滿志,以爲自己化神有望,不料一轉眼,六七百年過去,仍然沒摸到化神的門檻,而修仙界已是一代新人換舊人……
看到這一點,華練仙子頓覺索然無味,今日達不到目的,以後還有機會嗎?
靈玉和範閒書當然不會去攔,他們也沒那個本事攔,把對方逼退,已經夠了。
等到對方的氣息完全消失,靈玉吐出一口氣,看向範閒書:“你怎麼來得這麼快?”玉輦剛剛遠遁而去,以她估計,就算髮出了傳訊符,現在也就是剛剛收到消息而已。
範閒書一揮袖,放出一件舟狀法寶,向靈玉伸出手:“玉輦上有我下的禁制,一被攻擊,就感覺到了。”
靈玉點點頭,搭上他的手。邁進飛舟。
這隻飛舟,與尋常飛舟不同,它真真切切是扁舟的模樣,古樸典雅。舟中安置着一張小桌,旁邊還有個小爐。
兩人對坐下來,範閒書往桌下一探,摸出一瓶酒,笑道:“沒想到會有這樣的意外。便在此舟上爲你洗塵吧。”
靈玉輕笑:“我來星羅海已經三十年了,現在洗塵,是不是太遲了?”
“是我的錯。”範閒書斟了兩杯酒,舉杯一飲而盡,“先自罰一杯。”
靈玉又不是真的計較這種事,端起酒杯。飲了一口,點頭道:“好酒,看來範真人現在確實過得不錯。”
兩人相視而笑。
藍天白雲下。飛舟悠悠飛遠。
他們似乎有很多話想說,又覺得沒有說的必要。
彼此坐在這裡,知道對方如今獲得的成就,已是一目瞭然。
過了一會兒,靈玉終於問道:“聽說你現在是羣英會的元老,怎麼回事?這兩百年來,你也不與我通信,許多消息,我從羅師兄那裡聽說,只知一鱗半爪。”
範閒書看着舟外的白雲流水。露出感懷的神情,道:“當年御仙閣敗落。幸而長老左極關照,一直將我帶在身邊,並沒有捲入紛爭……”
那位左極長老,靈玉曾經見過,他修爲高深,當時離後期只有一步之遙。御仙閣可以敗落,這種修士,必然不會有人去得罪。
範閒書跟着左極離開,很長一段時間裡,只是做個平凡的散修,沒有加入任何勢力。直到後來,星羅海的局勢初定,左極帶着他回到星羅三島,在附近買了一座小島潛居。
“至於羣英會,只能說是恰逢其會。我當時結嬰不久,跟着左前輩佔了個名額。”
他一語帶過,靈玉卻知道,背後必定不簡單。羣英會這個組織,與星羅海的傳統全然不同,它的出現,肯定不是某個修士一拍腦門建立的。
靈玉尊重範閒書的選擇,不管這個羣英會的出現,與他有關無關。
兩百年不見,他們並沒有因此而有所隔閡,飛舟一路閒遊,他們一路閒談。
“你可還記得青光子?”
靈玉點頭。此行她來星羅海,也曾打聽過舊友的情況。水冰清在星羅海大亂的時候離開星羅三島,不知去向。至於青光子,他師父倒是還在飛廉城,但是,他已經失蹤多年,不知道哪裡去了。
“他被奪了舍。”
靈玉大吃一驚:“奪舍?那他現在……”
範閒書大致說了一下青光子被奪舍後的情況,以及他和高天瑞之間的恩怨。
“……高天瑞恨我入骨,奪了青光子的舍,不知怎麼的,搭上了翰墨居士,來找我的麻煩,後來還設局壞我結嬰。”
淡淡幾句話,其中不知道蘊含着多少風險。靈玉想,範閒書這兩年,並不像別人想的那麼容易。
“後來呢?”
範閒書淡淡一笑:“我結嬰了,他還能如何?再說,翰墨居士並不知道他的居心,若是知道,怎麼會爲他得罪其他元嬰?”
能夠搭上翰墨居士,這高天瑞還是下了功夫的,可惜,他的對手太強了。再多的陰謀詭計,在實力面前,都沒有用。
“我與青光子相交數年,沒想到他會落到這樣的結局……”靈玉倒了杯酒,走到船頭灑入海中,算是祭奠當年的交情。
範閒書道:“一飲一啄而已,我與他並不相識,不過,看他被奪舍的經過,顯然是平時種下的惡果。”
他交流廣闊,星羅海各處都在他的好處,卻忽略了身邊的人。在困難的時候,最可能幫助的,不是遠在天邊的所謂知己,而是身邊同出一門的師兄弟。
當然,靈玉並不是覺得他的師兄弟做得沒錯。同門之間,齟齬再多,也不到這種地步。
“那你現在呢?”靈玉回到舟中,問道。
“你說呢?”
靈玉嘖嘖兩聲,笑眯眯道:“範真人可真是一鳴驚人,哪怕結了嬰,都沒多少人知道你的存在,突然晉階元后,不知道驚掉了多少人的眼珠子。”
範閒書笑了起來:“別說我了,你還不是一樣?要不是身在無雙城,你現在已經名滿星羅了。”
就算她是陵蒼修士。在星羅海突破後期,也是了不得的事。
兩人相視而笑。
靈玉感嘆道:“當年怎麼也沒想到,我們不但來到上界,還能達到這樣的成就。”
順着她的話意,範閒書回想起白水山的修道生涯。那時候,他和靈玉侍奉玄塵子,每日唸經種菜,心滿意足。根本不知道存在這樣一個龐大的世界。
若是玄塵子還在世,一定會很吃驚吧?他身邊的兩個道童,都成了上界受人景仰的元后大修士。
“……這些年來,我留在星羅海的時間並不多,外人不知道很正常。結嬰後去了陵蒼,中期則是在大夢澤突破的。”
“咦?你去了陵蒼。怎麼沒找我?”靈玉算算時間,範閒書結嬰時,她應該在閉關衝擊結丹圓滿。
範閒書搖頭:“我一去陵蒼。就聽說了你的事情,那個時候,你在閉關,我便沒去打擾。”
話雖如此,靈玉總覺得,這並不是主因。一直以來,範閒書都是如此,她不找他,他便不聯繫她,若不是見面時表現如常。靈玉幾乎要以爲,他想與她絕交。
“對了。我聽說,你有個蓮臺賭約,此事當真?”
靈玉點頭:“這種事,怎麼會拿來開玩笑?”
範閒書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無聲嘆了口氣,伸出手。拍拍她的頭。就像小時候一樣。
靈玉想到了什麼,笑了起來:“以前你這樣拍我的頭,我肯定會生氣。”
範閒書搖頭而笑。
小時候的他,在靈玉面前,一點師兄的威嚴也沒有,木訥的他,總是被靈玉牽着走。
“仙石。”靈玉忽然道,“如果不是你記憶如常,我真的會以爲,你被人奪了舍。”
以前的靈玉和現在的靈玉差別並不大,以前的仙石和現在的仙石卻天差地別,幾乎是兩個人。
範閒書淡淡道:“想起以前的事,我也覺得恍如隔世。”
過不多久,靈玉聞到了隱隱約約的藥香。
範閒書指了指視線盡頭的那座島:“那便是我現在住的地方,叫神農島。”
神農,是凡人傳說中的一個神祇,植穀物,嘗百草。凡人的神話故事不足爲信,然而此島以神農爲名,足以說明其特性。
果然,飛舟靠近神農島,便能看到大片大片的藥園。其靈氣濃郁,島上應該有靈眼。
飛舟降落下來,玉輦已經在碼頭等候,看到範閒書,那隻雪犼拋開玉輦,跑上去親熱地蹭着他。
範閒書拍拍他的腦袋,一陣安撫。
那名結丹修士上前稟告:“主上……”
範閒書擡手阻止:“不必說了,我已經清楚了。”
“是。”這結丹一句話也沒有,恭敬道,“客人們已經送到客居去了。”
範閒書點點頭,與靈玉二人慢慢向客居走去。
靈玉一邊走,一邊觀賞小島風光。
碼頭佈置得很簡單,兩旁都是花草樹木,沒有修剪的痕跡,應是自然生長。
身處小島,藥香更濃郁了,隨着微風吹來,滿鼻香氣。
客居外,羅蘊急得團團轉,看到他們過來,大喜:“程師妹,沒事吧?”
靈玉笑道:“能有什麼事?這不是安全到達了嗎?”
三人入內,仙娥正仰頭看着院子裡栽種的一株老樹,神態悠閒。看到他們進來,隨意揮了揮手:“喲,來了啊!”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似的。
範閒書趕到,別人不知,她卻知道。兩位元后,即便只是剛剛突破,要從另一位元后手中脫身不難。
丁玉成坐在欄杆上,什麼話也沒說,只是暗暗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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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存稿了,所以今天更新比較遲,理論上還有一更,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寫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