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吹打的聲音無故響起,頓時就吸引了正堂當中所有人的注意。
“喇叭、嗩吶?”
有人聽出了吹打之物究竟有哪幾種,他們機靈認出來,還口中說笑似的問:
“族中有誰家今天要娶親嗎?聽這聲音,還是喜樂,熱熱鬧鬧的呢。”
不過緊接着更讓堂中的衆人感到詫異的是,那吹打的聲音越來越清晰、明顯,好像在朝着正堂直奔而來似的。
正處於驚疑中的餘家衆人和黃家人等,下意識的,就將目光都放在了剛剛出現,且顯露了八品道徒身份的餘列身上,他們懷疑堂外的吹打聲,就是餘列帶過來的。
但是餘列聽着突然響起來的吹打聲,面上也是露出詫異之色,他訝然看向堂中的其餘人等。
這時,餘家的族長頓了頓,開玩笑似的對餘列說:
“餘列,可是你的道友們特意尋來了咱家,要恭賀你的晉升?怎的也不早點說,族中也好做一些安排啊。”
堵在門口發愣的黃家一行人,身子動彈了起來。
確如那姓黃的老傢伙說的,餘列還得顧忌一下兩族的糾紛,究竟到了什麼程度。
“餘列新成道徒,當我族的一大底氣了。而且他年紀輕輕的,正是該說些狠話。即便出了什麼岔子,有傷兩族的和氣,他年紀輕,也能迴轉解釋。”
但就在這時,那吵耳朵的吹吹打打聲音,更加近了,彷彿就在門口。
話說這廝今日已是和黃家的人等對歭了小半日,好話說了一大籮筐,但是黃家就是不肯履行契約,這讓他也是心底裡惱火。
其中餘列那個嫁出去了的二姐,她遲疑的看了看餘列,但還是選擇閉緊了嘴巴,趕緊的跟上黃家人等。
若是此中的水當真有點深,他急不可耐的一腳踩進去,那纔是最落人笑話的醜事。
人馬每每往餘家的正堂中踏進一步,剛纔要出門的黃家衆人,則是搖搖晃晃的往後倒退一步。
並且現場中最應該着急和憤怒,本就不該是餘列。
諸多事情中,最值得鬼神出馬的,鬼神們也最常辦的事情,正是捉拿觸犯了道律的欽犯,抄家滅門!
黃家的衆人傻傻的倒退着,足足退了十來步,才突然回過神似的,在黃家宿老的又一聲呼喝下:“都傻啊,趕緊往兩邊退,別擋道。”
餘列瞥了一眼,旁邊沉默不語的餘家族長。
黃家宿老聽見了,臉上也露出猶豫之色。
餘列也是微挑眉毛,他端詳着那過來的人馬,琢磨着:“面有深紋,城中騎紙,儀仗夾道……果然是道書上寫的,鬼神顯形出行的一種規格。”
而餘列聽見對方這話,也是眉頭微皺,在心中琢磨到:
“此人說的確實值得警惕,話說餘家現在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境況……”
“三哥兒說得棒極了!”、“列哥兒說得好!”
黃家宿老見餘列沉默起來,臉上的輕笑變成了大笑聲。
輕笑的聲音從黃家一行人那兒響起,是黃家宿老發出的,對方高高的擡起一條腿,跨向餘家正堂的門檻。
“黃道友,今日我族的餘列返回族中,不如我等三人去族內的雅間中,細細的商議此事。其他的人等,道友您只需要先給些安撫的話,給他們一個準信,他們的心也就能落進肚子裡,不會再吵着道友了。”
“好!”、“彩!”
“好個黃家!沒王法了!”
有人忍不出的嘟囔出聲:“姓黃的,你們這是撞邪了、撞鬼了?”
竟然有人忍不住,還朝着餘列喝問:“列哥兒,你怎麼不出聲了?”
衆目睽睽之下,正大搖大擺的要走出去的黃家人等,動作頓停,靜止了一般。
“難不成我黃家真就缺了你家們這點工錢不成?
餘列瞥着旁邊冷汗都流出來的餘家族長,心裡也犯怵:
“該不會是族中有造孽的,犯下了值得抄家除名,甚至滅門的事兒?”
爲首一人,正騎在刷了金漆的紙馬上,它的面上遍佈着怪異的符文刺青,峨冠而博帶,模樣生硬,不類人。
話說完,黃家宿老一揮袖子,便朝着周圍的餘家人等拱拱手,帶着自家的幾個人,就往堂外走去。
“潛郡鬼神!?”、“鬼神大人?”
紙質的沙沙聲音響起,下馬後鬼神身子一閃,不等衆人反應,刷的出現在了餘列的身前,確定它找的就是餘列。
不過黃家宿老見堂中的氣氛又被人給打斷,臉上升起了慍怒,他喝到:
“餘族長,今日不管是你族中有喜事要辦,還是有喪事要辦,勸伱還是先將眼前的正事,同貧道商議完畢了,再說其他不相干的。否則過時不候。”
這也實在是由不得衆人不慌,要知道鬼神都是些什麼存在?彼輩最低的,也是七品下等道吏。而能涉及到這等存在的事情,往往就不是什麼小事情。
如今餘列的這番話,也算是說出了餘家族長想說而不敢說的心裡話。
但是這股幽冷的感覺,在接觸到堂中的餘列後,霎時間就消退,特意避開了。
而餘列站在場中,聽見堂中嘈雜的話聲,僅僅是眉頭又皺了幾下,無動於衷。
餘列又問:“契約上可曾約定了交款的時間期限、抵押種種?”
餘家族長繃着臉色,也是點頭,他已經隱隱意識到,餘列想要說什麼了。
此人沉吟着,端着身份說:
“既然如此,貧道今日便先讓一步。餘家錢糧一事,小事兒而已。貧道可以給個準話,若是餘列道友明日肯來我黃家登門做客,必定如數付清,讓大家過個好年。”
黃家宿老被餘列當着面如此呵斥,臉皮頓時抽搐。
於是黃家宿老一邊走着,一邊還搖頭,口中惋惜似的說:
他沒有被黃家宿老的話激怒,也沒有被四周族人的話給刺激到,理智的選擇了站在場中,看着黃家的衆人走去。
黃家人等的腳步聲,一拍一拍的響着。
旁邊的黃家宿老,眼睛微眯,面上也是一冷。
他隨即期待似的看着黃家宿老,以及身旁的餘列,出聲:
餘家族長聞言,下意識的點頭:“是的。”
說罷,餘列還盯着的黃家幾人,冷聲說:
“我餘家衆人給你黃家做工,僅僅做工罷了,又不是你黃家之奴僕。
聽見這些話,餘家族長皺起了眉頭,旁邊的黃家宿老也是略微疑惑。
滿堂的人等都像是遭了冷水澆頭,餘家族人們個個面色發慌。
“來者不善!?”
他們連連的向後退,動作有些雜亂無措,將像是被人逼着,筆直的向後倒退,不敢怠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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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那面色爲難的餘家族長,心底裡其實也是狠狠的吐出了一口鬱氣。
工錢一物,你黃家想給得給。不想給,也是我餘家應得的,該給!這可由不得爾等!”
有黃家宿老爲之開路和招呼,堂中的餘家人等也是散開,露出了好大一條寬敞的路,面色發懵的“夾道歡迎”。
“老夫建議你不如學學你家族長的貴公子,趁早的和這個破落家族做切割,這纔是正理。”
威脅着,黃家宿老像是突然又想起了什麼似的,輕笑着:
餘列也是想到了這一點,他臉上浮現出驚疑。
這話說得堂中餘家中人嗡嗡議論,旁邊的餘家族長臉上更是又臊又怒。
不過餘家族長繃盡了臉皮,他沒有如其他族人一般叫好,僅僅是默默的讓了一步,將位置讓出來給了餘列,讓餘列和對方對峙。
黃家宿老威脅似的說:
一時間,這廝的腦子裡各種念頭竄動,甚至還生出了不好的想法,冷汗都滲出來了幾滴,驚懼想到:
餘家族長這是在暗示黃家宿老,讓黃家的人看在餘家多了個新道徒的份上,讓讓步,不要太過分。
黃家的衆人往兩旁轟的散開,不再繼續杵在大堂中軸線上,擋着紙人紙馬的前進。
很快,有一幢幢人馬身影,出現在了餘家正堂外,個個金晃晃、明堂堂,耀眼奪目。
在這時,堂外的吹打聲音還在大作,嘈雜的很,絲毫沒有停歇的意思。
黃家人等中,那個道徒宿老不僅沒有尷尬和憤怒之色,反而繃着臉色,急急忙忙的就朝着身後揮手,生怕有人不長心眼,呼喝到:
“鬼神出行,往後退往回退!”
雖然他還自恃族中算上自己,一共有四個道徒,家勢依舊是高過餘家,但是今日有變故出現,他也拿捏不準餘列具體的潛力和身份,似乎確實得給餘家留點臉面,不能徹底撕破了臉。
其餘的黃家人等,身子也是保持着僵硬。
紙人紙馬徹底的走入了堂中。
此等嬉笑的聲音,無疑讓餘家人等更是感到憤怒和憋屈。
特別是黃家宿老瞧着餘列過於年輕的模樣,心底裡那被觸怒的憤恨,以及一絲絲嫉妒糾纏在一起,讓他怒極反笑的,冷冷說出:
果不其然,餘列下一句就是:
“既然約定了期限,那麼按照規矩辦事即可,何必如此拖拖拉拉!若是期限過了,我等再去城中的衙門請示,以示公正,加以勒令即可。”
“這年頭,欠錢的纔是大爺不成?”
爲首的生硬鬼神,絲毫沒有瞧那黃家宿老一眼,也沒看向任何一個餘家族人,它轉動頭顱,眼珠最終直勾勾的看向了餘列,啪的就下馬!
“嘖、偌大個家族,怎能族中如此的嘈雜,這成何體統啊。果真是破落了嗎?”
也有人激將着:“列哥兒,你說話算數,走!我們現在就去衙門中,告他黃家一場!”
爲首的黃家宿老,他一隻腳的跨過門檻,定在了半空中,久久都沒能落地。
“黃口小兒!就算你如今成就了道徒,回了潛水郡,可是你一個出走三年的人,城中的道長們壓根不認得你。你拿着供狀,確定自己能進的了衙門?進了衙門,能找準辦事兒的人?”
他拱手朝向餘列,語氣忽然又舒緩的說:“罷了罷了!餘道友,老朽剛纔的話唐突了。今日是餘道友晉升後回家的好日子,着實是不應該掃道友的雅興。”
但是就在這時,旁邊的餘列卻是冷笑着出聲了:
“何必如此麻煩。族長,黃家與我餘家的活計等等,可是簽訂了契約?”
“兩位道友,無需遠送。”
這聲音響起,讓堂中的其餘人等也是反應過來,衆人緊盯着從堂外走進來的這一隊人馬。
這股話說得堂中的餘家衆人聽見後,是個個面色漲紅,激動不已。
餘家衆人們見狀,幾乎是人人義憤填膺,怒不可遏。
其中不少人等餘列的話音一落,當即喝出一個字:
但餘家族長也不知該如何的反駁,他低下頭,露出羞愧之色,啞口無言。
如此一幕讓餘列等人感到了詫異,不少人的喝罵聲都一停,他們拿不準黃家的這些人究竟在搞什麼鬼。
特別是當中的不少人,因爲餘列的出現,心中本來是生出了希望,結果今日還是沒有解決要錢的事情,他們比之餘列剛進門前,更是要失望。
誰知下一刻,一陣幽冷的感覺突然從堂外涌入,讓堂中的人等感覺身子都發涼,真像是墮入到冰窟中,撞鬼了似的。
餘家族長聽見喝聲,臉上露出悻悻之色,拱手說:“黃道友所言正是。”
緊接着,喇叭嗩吶!
吹奏的聲音陡然間就又上一層,炸裂似的。
這廝算是半個人精,心裡琢磨着:
在它的身後,則是分列成兩側的紙人紙馬,穿金甲、戴金盔,打着牌匾、拿着金瓜儀仗,繁華富麗,還有法音奏唱,尖銳刺耳。
餘家族長也認了出來,其面色發愣,渾然不知道自家的族地中,爲何突然間就有鬼神降臨了。
年輕人,這裡面的水很深,你探不到底的。貧道建議你別一回來,就死命的要摻和,省得白白耽擱了自己的前途。”
餘列聞言,微微挑眉,他沉吟着,也懶得有所掩飾,直接就拱手說:
“非也,貧道此番返回潛水郡,乃是獨身一人。且剛一回郡城,就往族中趕過來了,尚未來得及和城中的友人們團聚。”
距離更近,餘列也是瞧清楚了這尊鬼神的模樣。
他端詳着,心神微跳,忽然感覺身前的這尊鬼神,對方臉上雖然佈滿了怪異深黑的紋路,但還是給了他幾絲眼熟的感覺。
此時堂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齊聚在了餘列的身上,心思各異,不敢言語。
在一種特別的威嚴和壓迫下,不少沒有見識的人,連大氣都不敢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