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大的龍車,時而遨遊在天空之中,騰雲駕霧,時而又緊貼在地表,蜿蜒于山脈之間,如此極速的行走,龍車路過幾個站點之後,忽然就鑽入到了地底之中,沿着底下的甬道,幽暗的行進。
餘列此時在龍車之中,已經待了六日之多,不知道具體跨越了多大的地界。
這六日多的路程中,龍車之外時不時還會有風暴、龍捲、雷霆、烈火、龐大的異獸出沒,讓身處於車廂之中的餘列是大開眼界,心中還擔憂着龍車若是墜毀,他豈不是就要一命嗚呼掉了?
好在如此景象,一直都沒有出現,龍車頂多是顛簸一番,搖搖晃晃。
在這段時間中,車廂中的衆人因爲皆是修煉出了真氣的道人,有個座位就可以安生的盤坐上十天半個月不打緊,飢渴方面也都是有辟穀丸等物解決,連出恭都甚少。
因此偌大的車廂,即便後幾日是擠得滿滿當當,也是絲毫沒有污濁的模樣,僅僅是多日的功夫下來,有些道人閒來無事做,喜好談天說地,車廂中嗡嗡嘈雜的,不便於入靜修煉。
時不時就有爭執聲響起來:
“這位道友,貧道還需要打坐修行,可否小聲點,唾沫星子都飛貧道的臉上了。”
“打坐修行?坐個車你裝個甚麼蛤蟆樣,若是要清靜,你去買上等座位啊。沒錢沒份,就老老實實忍着!”
“讓一讓,把腳都收一收。諸位道長,可有需要靈米靈酒的?”
餘列和那名叫做“羅曉方”的道徒挨着座位,幾日功夫下來,兩人也越發的熟絡。
餘列甚至還和對方認識的其他幾個新晉道徒,也認了個面。
這一日,兩人各自盤坐着,沒有言語。
但是羅曉方道徒瞅着龍車的窗外,忽然發現窗外紅火一片,並且混雜着點點的幽藍色,他仔細辨認之後,當即衝着身旁的餘列,以及其他認識的人呼喊到:
“要到地方了!”
此話一出,盤坐着假寐中的餘列,當即就睜開眼睛,其他幾個座位上也響起聲音:“潛州道城要到了?”
整個車廂也是嘈雜起來,一個個道人睜開眼睛,往龍車之外看過去。
“是要抵達道城了,剛剛是在穿過萬年火坑,那些幽藍色的點,正是潛州前身‘雲夢天澤’的遺留。可是天澤已經被焚燒殆盡,潛州道城自萬年前的一方水府,變作成爲了如今的一方陸上道城……”
諸多閒談在乘車衆人的口中響起,餘列也是瞪大了眼睛,看着龍車外一晃而過的景象。
就在此種嘈雜和興奮的環境中,龍車行進在一片血色般的赤紅中,速度慢慢的降下,沒入到了更加漆黑幽暗的地界中。
咯吱的聲音,在龍車之外響起,彷彿長期沒有修葺的木門,在開開合合。
終於,一片漆黑中,龐大的龍車停頓,車廂中更是嘈雜的聲音響起來,有收拾東西的,有打理衣物的,還有趁着最後的機會,與人爭執理論的。
道城之大,一城縱橫數千裡,城中人口萬萬,待會一下車,可就再沒機會掰扯了。
餘列也是整理了一下所着衣物,打算排着隊走出去,他朝着旁邊的羅曉方一禮,口中呼到:“羅兄,有緣再見。”
羅曉方此人正在呼朋喚友的聚攏大家,讓三五一夥的朋友們別走散了。
聽見餘列的聲音,這人急忙回過頭,說:“何須有緣再見,餘兄當真不與我等一起去潛水旅店落腳?”
對方解釋說:“這地方也算是咱們潛水郡在道城中開辦的招待住所,半官方的,主要招待的就是咱們這等新進城的,價格也便宜,有優惠,餘兄當真不考慮?”
餘列聽見,面上露出沉吟之色。
說實話的,他對於羅曉方口中的提議,很是心動。在離開潛水郡時,餘列也向城隍廟中的鬼神打聽過道城的一二事情。
潛水旅店確實是潛水郡中的道徒,落腳的第一選擇,其地段也不錯,方便道徒們來到州城後臨時容身,若是碰上些許麻煩,都是同鄉之人,或多或少也會有些照顧。
不過餘列此番趕赴道城,雖然走的急促乾脆,但是他其實並非算是孤零零一個,到站後會有人來接應他。
此人不是先一步乘車離開潛水郡的佘雙白,而是餘家中人。
且就是餘家族長那逗留在道城中不肯回去的餘家嫡子,餘列的堂兄——餘鳳高。
雖然上一次交涉,餘列和餘家族長鬧得有些不愉快,但是等到餘列真要走的時候,那老傢伙還是給道城中的兒子去信一封,讓餘鳳高接應照顧一番餘列。
按餘田氏的傳話,二人終歸是同宗血脈相連之人,或可在道城中互幫互助一番。
而餘列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的,能有同族之人的幫襯,自然是一件好事,他也就沒有拒絕,直接收下了餘家族長的家信。
只不過他也拿捏不準,那餘鳳高究竟會不會來車站中接應他。
因爲餘列當時走的急促,餘家族長只是來得及要了他的龍車班次,發出傳信,而還沒來得及收到回信。
“不必不必,羅兄你們先行一步,貧道之後再去旅店中尋諸位。”
餘列拱手,含糊的拒絕了對方。
又是和對方寒暄數句,餘列等人互相點頭作用,等到龍車的門戶忽然洞開後,便踏步往外走去。
人流稠密,整條龍車兩側門戶洞開,即便是上層清貴一些的七品道吏等人,也是魚貫飛出,像羣鳥一般,排排當當的。
下層的餘列等道徒,更是摩肩接踵了,衆人身上的靈光閃爍不定,推推搡搡。
甫一走出車廂,忽然有清越嘹亮的女聲,貫穿整個人羣,響在餘列的耳中,讓他頭腦爲之一清:
“地火焚天,仙之人兮列如麻,萬載道城潛州,恭迎諸位羽客!”
女聲重複,帶着古音,縹緲又清晰。
“地火焚天,仙之人兮列如麻……”
餘列彷彿聽見了天官仙音一般,感覺到了一股宏大感,但是他混雜在人羣中,擡頭向上一看,目中卻是一片的昏暗。
明明是白日,但是人羣卻是身處於重重的飛檐斗拱、黑磚黑瓦之下,日光都被一幢一幢高聳的建築遮蔽。
此潛州道城,樓宇之密集,層次之疊疊,出乎他的想象。
在餘列目所能及之處,皆是陰暗。一條條粗壯的龍車趴在周遭,也彷彿只是毛毛蟲一般。
他隨着人流,一直沿着甬道走,等走到地面之後,放眼望去,目中的叢叢建築更是帶有壓迫感的逼向他,使得他站在這些高大樓宇跟前,彷彿只是陰影中的小螞蟻般。
呼呼!
一直走到了舟車所接人的地方,各種獸吼、紙片啪嗒打響的聲音混做一團,雜亂不堪。
一頭頭最是廉價的紙蛾、紙鶴、紙馬,也在寬大場所中橫衝直撞,上躥下跳。
並有諸多呼喚熟人,招攬客戶的吆喝聲響起。
人頭飄過,獸身走過,還有身披道袍的狐耳兔耳之人腳步匆匆的來往。
在餘列目中,此道城中,往來者非道即妖,路過者非鬼即怪,頗是光怪陸離的很。